在盛夏之前告别 第60章 迷茫与指引

那天过后，我们四人的小群再次恢复了往日的热闹。王旭插科打诨，分享着网上看到的段子和游戏资讯；林小鹿时不时发一些大学生活的科普和趣闻；千莎也会偶尔加入，发一些可爱的表情包，或者聊聊最近看的书和电影。大家热烈地讨论着未来的大学和专业，憧憬着截然不同又似乎隐隐相连的新生活。

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对那个即将到来的、不可避免的“分别”闭口不提。仿佛只要不去触碰，那个时刻就永远不会来临。在这种刻意维持的、温暖而微妙的氛围中，时间悄然流逝，我们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填报志愿系统的前一天。

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每个人似乎都屏气凝神，守在电脑前，反复翻看着那本已经被翻得卷边的《志愿填报指南》，手指在纸上划过一个个心仪大学的代码和所属专业的代码，仿佛在触摸未来不同的可能性。

而我，却对着电脑屏幕，忧心忡忡，眉头紧锁。

我努力地回忆着千莎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试图从中捕捉到最关键的线索。

「爱这座城市」、「最重要的东西」、「开始的地方」……

这些词语像碎片一样在我脑海里盘旋，它们似乎都模糊地指向了“本地”。但那个最具体、最决定性的地点到底是什么？是哪所大学？哪个校区的哪个角落？

H大？w大？还是本地的另一所重点大学？

我痛苦地抓了抓头发，将脸埋进臂弯里，趴在桌上。

但是……谁又能保证千莎不会改变主意，选择那几所位于外地、排名更靠前的顶尖学府呢？或者，她之前某次无意间的对话里，是否曾透露出对某个特定大学、某个特定专业的向往呢？我当时是不是没有留意？

“啊啊啊……谁能来告诉我，答案究竟是什么啊！”我在心里无声地呐喊，感觉自己像个在迷宫里打转的困兽，明明出口可能就在附近，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路径。

就这样，填报志愿第一天的上午，就在我的纠结、回忆和自我否定中被白白浪费了。吃午饭的时候，我食不知味。母亲看出了我的焦虑，温柔地安慰道：“小浩，不着急，咱多思考一下是应该的。那么多好大学，是好该好好选择一下，这可关系到未来四年呢。”

我何尝不知道应该好好选择？但我心里清楚，对我而言，去什么所谓的“好大学”其实都一样。如果那所学校里没有她，那么它对我而言，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提供我四年读书生涯和一张文凭的地方，缺乏任何让我心动的温度。

吃完晚饭后，我回到房间，再次无力地倒在床上，望着空白的天花板继续发呆，任由思绪在迷茫中漫无目的地漂浮。

不知道过了多久，放在枕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铃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我看都没看来电显示，有气无力地接听起来：“喂，哪位？”

“喂，浩溪！是我，王旭！”电话那头传来他依旧活力十足的大嗓门，“你志愿填了没？怎么样，定了哪所？”

“还没……”我声音沉闷，充满了垂头丧气的无力感，“我不知道……该怎么填。”

“你怎么还没填啊？！”王旭的声音提高了八度，充满了不可思议，“这都第一天快过去了！你上午都在干嘛呢？”

“在发呆……”我老实承认，语气更加颓丧。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王旭像是恍然大悟，压低了些声音：“你……你还没弄懂千莎说的那个‘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啊？”

“还没……”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感觉无比挫败。

“我还以为这么长时间，以你的脑子早就该想明白了呢！”王旭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

“我也希望我能知道……”我简直欲哭无泪。

“行了行了，听你这死气沉沉的语气，再让你自己关在房间里想一年估计都没用！”王旭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变得果断起来，“要我说，你也别在那里钻牛角尖了！有时候答案根本不在那本破指南上，也不在电脑里，就在你身边，就在你最熟悉的地方！”

他顿了顿，不由分说地发出邀请：“出来！别窝在家里了，陪着我去逛逛吧！爷说不定过一个星期等通知书一到就要滚去北京了，临走前，再陪我去那些老地方转转，就当……给我饯行？”

“没兴趣……”我想都没想就拒绝，“这么热的天，我不想动……”

“你来！”王旭使出了杀手锏，“你来了，我就带你去买模型！就是你上次盯着看了半天没舍得下手的那个！随便挑！只要我钱包能扛得住！”

我瞬间从床上弹坐了起来，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

“你现在在哪里？地址发给我！”我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手忙脚乱地找衣服往身上套。

“你这家伙……真是现实！”王旭在电话那头笑骂了一句，“我在那个国际广场的地铁站出口下面等着你哈，快点来！”

“那么远？！我过去至少要半个小时啊！”我抱怨道，但手上的动作一点没慢。

“快点来就行！别磨蹭！”王旭说完，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我飞快地穿好鞋，打开房门。母亲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听到动静疑惑地看过来：“小浩？下午不填志愿了？怎么要出门？”

“王旭叫我出去有点事，志愿等我回来再填！”我一边系鞋带一边快速回答，“正好……我也听听他的建议，参考一下！”我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那好吧，路上小心，早点回来。”母亲叮嘱道。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推开家门，几乎是跑着冲向了地铁站的方向。

当我乘坐地铁，匆匆赶到国际广场地铁站时，远远就看到王旭正靠在出口的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浩溪！你怎么这么慢啊！要那么久！”他一看到我，立刻收起手机抱怨起来。

“你家里离这儿就两站路！我家离这儿多远？站着说话不腰疼！”我没好气地回怼，微微喘着气。

“哎呀，小小的抱怨一下嘛！”王旭嬉皮笑脸地凑过来，勾住我的肩膀，“怎么样，想好要哪个模型没？给我看看，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看着街景，感慨道：“时间过得真快啊……感觉昨天咱们还在为篮球赛输赢打架呢，转眼就要各奔东西了。哎浩溪，你小学在哪上的来着？好像离这儿不远？”

我正心烦意乱，随口答道：“嗯，市一小，就后面那条街。问这干嘛？”

“没啥，”王旭语气随意，“就是突然想起来，小时候我爸妈还带我来这片的公园玩过呢，好像还有个挺大的沙坑。那会儿觉得真是个大世界，现在看，也就那么点地方。”他用手比划着，语气里带着真实的怀念，而不是刻意引导。

“哦，是啊……”我应和着，目光扫过熟悉的街角，心里那潭死水似乎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泛起一丝微澜。那个公园，我也很久没去了。

“别扯这些，”我拍开他的胳膊，但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拉着他就要往商场的方向走，“我已经决定要买什么了，直接去！免得你反悔！”

“喂喂喂！你别太狠啊！”王旭顿时惨叫起来，被我拖着走，“说好了啊！不能超过四位数！我的私房钱有限！”

“放心，”我回头，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绝对不超过四位数。”

“啊啊啊！我就不该说那句话的！我的钱包啊！”王旭的哀嚎声回荡在地铁站出口，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而我，压抑了一整天的郁闷心情，似乎也在这一刻，被好友这熟悉的吵闹和“牺牲”，冲散了不少。或许，出来走走，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当我们从模型店里走出来时。我心满意足地抱着那个沉甸甸、包装精美的模型盒子，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仔细端详着封面上帅气的机甲图案，越看越喜欢。

而走在我旁边的王旭，则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整个人笼罩在一层灰暗的低气压里，脚步虚浮，眼神空洞，一脸的生无可恋。

“怎么了，王旭？”我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问道，明知故问，“来模型店不开心吗？我看你刚才在里面也挺积极的啊。”（指王旭刚才可能在心疼地计算价格）

“为什么……”王旭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带着灵魂出窍般的虚无感，“为什么一堆塑料拼起来的东西……要卖一千多块啊……我真的不是很理解啊浩溪……这合理吗……”

他停下脚步，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川流不息的车流，仿佛在思考人生的意义。

“不知道诶，”我耸耸肩，努力憋着笑，一本正经地回答，“反正定价就是这样的嘛。哎呀，没事啦！”我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试图把他拍“活”过来，“不是你说的嘛，‘不超过四位数就行’，你看，1499，确实没超过四位数啊，严格遵循了你的要求！”

“可是我说的不超过四位数！”王旭猛地转过头，悲愤交加地控诉，脸上终于有了点活人的表情，“是999封顶的那种啊！是三位数！三位数！不是这种无限逼近四位数的四位数！这有本质的区别！”

“哎呀，差不多差不多啦，四舍五入都是四位数的范畴嘛。”我笑嘻嘻地搂住他的肩膀，试图蒙混过关，“行了行了，别哭丧着脸了。看在你大出血的份上，接下来所有的费用我出，好吧？不能再让我们王大少破费了。”我豪气地保证道，试图安慰他受伤的心灵和钱包。

“真的？！”王旭的眼睛瞬间像通了电的灯泡一样亮了起来，刚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扫而空，变脸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真的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看着他重新焕发活力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

“那我要去好好买点零食和用品回回血！”王旭立刻精神抖擞，开始摩拳擦掌，眼睛里闪烁着“报复性消费”的光芒，“我现在又累又渴，心灵和钱包都受到了重创！我先要大吃特吃一顿，补充能量！然后我要把这条商业街从头到尾再逛一遍！然后我们再去附近的那个公园坐着歇歇脚，喝点冰饮！最后，你再陪我去超市，我要买一大堆零食囤着！安慰我受伤的心灵！”

“行行行，随你怎么买，好吧？”我笑着应允，被他这迅速恢复的活力感染，“反正……”我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试图给自己设个底线，“你也不可能买超过一千块的零食吧？”

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

十分钟后，我就被王旭连拉带拽地拖进了一家数码产品店。他以“心灵受到创伤需要高品质音乐来抚慰”为由，眼疾手快地拿下了一副他垂涎已久、标价八百多的品牌耳机，然后笑眯眯地、毫不犹豫地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副耳机，又看看王旭那张笑得像只偷吃了鸡的狐狸的脸，终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浩溪，付钱吧？”王旭眨巴着眼睛，一脸“纯良无害”地看着我，“说好了接下来的费用你包的哦！这可是‘用品’，属于合理消费范畴！”

我认命地叹了口气，掏出了手机扫码付款。看着支付成功的界面，我仿佛能听到我的钱包也在发出和王旭刚才一样的悲鸣。

王旭心满意足地戴上新耳机试了试音效，然后搂住我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好了！血回得差不多了！走，浩溪，哥请你喝奶茶去！当然，还是你付钱！”

夕阳下，我们俩勾肩搭背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一个抱着心爱的模型，一个戴着新耳机，继续朝着下一个“消费陷阱”走去。空气中弥漫着零食的香气、奶茶的甜腻，还有少年之间那点“互相算计”又无比真挚的吵闹声。

在陪着王旭漫无目的、几乎逛遍了整个广场和步行街的每一个角落之后，我感觉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几乎快要抬不起来了。我们俩最终像两滩软泥一样瘫坐在一家冷饮店的户外座椅上。

我看着桌上，我这边孤零零地放着他给我买的那一盒模型，而他那一边，赫然堆着我“慷慨”付账买下的新耳机，以及两大袋琳琅满目的零食。一种强烈的“亏大了”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不久，我们点的冰饮端了上来。王旭毫不客气地拿起他那杯，痛饮了一大口，发出满足的叹息：“啊——舒服舒服！终于也体会到女生逛街的快乐了！虽然累，但买买买是真的爽！”

我也拿起我那杯，没好气地喝了一口，吐槽道：“你要是不买这么多，我也能体会到类似的快乐。” 我的钱包在哭泣。

“哎呀，别这么小气嘛！”王旭嬉皮笑脸地，“你马上就见不到我了，以后说不定你还会想我呢！这点东西就当是提前支付的‘想念费’！”

“放心，”我白了他一眼，“如果是这样‘烧钱’的你，我肯定不会想你的，一点都不会。”

“浩溪！你说话真的好绝情啊！”王旭捂着胸口，做出一副受伤很深的样子。

我们沉默地喝了一会儿饮料，享受着片刻的清凉与休息。我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心里咯噔一下——已经下午四点钟了。

“我要回家了。”我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焦急，“志愿还没填呢！”

王旭这才反应过来，也看了看时间，惊讶道：“哇！不会吧？逛了这么久了？”

“你也不看看你买了多少东西，耗了多少时间，还好意思说这种话？”我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吐槽。

“哎呀，这不是太兴奋了嘛……”王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随即眼神一转，又露出了那种带着点狡黠的目的性笑容，“对了浩溪，最后再陪着我去一个地方呗？就最后一个！”

“干嘛？还要逛啊？我才不去，我真的累了，而且真的要填志愿了！”我严词拒绝。

“不是不是，不是逛街！”王旭连忙摆手，语气变得有点神秘，“是其他的地方，就前面那个老公园！我小时候玩过的，刚不跟你说了嘛！去看看变成啥样了！去就完事了！保证不亏！”他说着，不由分说地就拉着我的胳膊把我拽了起来。

“等一下！东西！东西没拿啊！”我看着桌上那一堆“战利品”喊道。

“哦哦哦！搞忘了搞忘了！”王旭这才手忙脚乱地帮我把模型盒子塞进我怀里，自己拎起零食袋和耳机。

我注意到王旭的嘴角似乎极其飞快地向上弯了一下，露出一丝计划得逞的笑意，但瞬间又恢复成那副惯常的、欠揍的催促表情：“那快走吧！还愣着干嘛！”

说罢，他带头朝着一个明确的方向走去。我抱着模型，狐疑地跟在他身后，一路上继续和他插科打诨，互相吐槽。但奇怪的是，跟这家伙在一起胡闹，填报志愿带来的那种沉重焦虑感，似乎真的被暂时抛在了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