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盛夏之前告别 第20章 她

天台的铁门在身后咔嗒合拢，我深吸一口气。五月的晚风裹挟着香樟树的气息灌进校服，把复习资料吹得哗哗作响。

"I...I like your eyes when you're solving problems..."

细如蚊呐的声音从水箱后面传来。我踮脚看去，千莎正对着手机镜头练习口语，手指紧张地卷着马尾辫的发梢。

"不对不对！"她突然用笔记本捂住脸，校服袖子滑落露出泛红的手腕，"应该是……浩溪同学，我其实……"

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千莎猛地转身，看到我的瞬间整个人像被按了暂停键，连呼吸都停滞了。阳光穿透她耳垂上星星形状的耳钉，在脸颊投下细碎的光斑。

"在练英语演讲？"我弯腰捡起手机，屏幕上还开着语音备忘录，"下节英语课要用的？"

千莎的睫毛快速眨动着，接过手机时指尖冰凉："是、是啊……下周模考后的口语测试……"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正在消融的雪粒。

我靠在生锈的栏杆上，故意学着她刚才的腔调："'I like your eyes when...'"看到她连后颈都泛起粉色，忍不住笑着转移话题，"你上次教我的解题思路超有用。"

风掀起她笔记本的一角，露出密密麻麻的英文笔记。我瞥见几个熟悉的单词——"crescent moon"（我的疤）、"spaceship"（我丢过的笔）——但很快被她慌乱地合上。

"下次考试你肯定还是第一。"我伸手揉了揉她发顶，像给炸毛的小动物顺毛，"毕竟你这么厉害。"

千莎突然抬起头，眼眶还红着，嘴角却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轻轻"嗯"了一声，额头忽然靠在我肩膀上，洗发水的香气混着夕阳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会的。"她的声音透过校服布料传来，带着柔软的坚定，"所以浩溪也要……"她顿了顿，"...也要相信自己。

“我也会的”

教学楼的影子斜斜地爬过天台，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融进远处香樟树的轮廓里。她发丝间漏下的阳光突然变得温暖起来，像融化的太妃糖，黏住了一整个无所适从的黄昏。我突然觉得，保送考试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晚自习的预备铃突然响起，惊飞了天台上停驻的麻雀。千莎像触电般弹开，慌乱中撞翻了笔袋，荧光笔和便笺纸撒了一地。我弯腰帮她捡起一张折成方块的纸，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我的各种习惯——"下午第一节下课会跟王旭一起去小卖部""思考时会转笔三圈"。

"别看！"千莎抢过纸条时，指尖擦过我的手背，像被阳光晒暖的羽毛。

"喂喂——！"王旭的声音突然从楼梯间炸响，"教导主任在楼下抓迟到……哦豁？"他卡在天台门口，目光在我和千莎之间转了转，突然咧嘴一笑："我什么都没看见～不过……"他晃了晃手机，"再不走就要记名了。"

"我、我先回教室了！"她抓起笔袋就往楼梯口跑，马尾辫在夕阳中划出一道晃眼的弧线。

王旭一把勾住我脖子："兄弟，五月的晚风凉快吗？"他促狭地戳了戳我的胸口，"惠祺刚问我你去哪了，我说……"他故意拖长声调，"'可能在天台吃夜宵吧'。"

"你找死啊！"我用手肘顶他肚子。

下楼梯时，王旭突然正经起来："说真的，千莎每天都会在教室外面等你，给你加油打气，时不时还给你送点糖之类的东西，惠祺却总盯着你错题本叹气，"他掰着手指，"一个陪你看星星说'这样也很好'，一个拽你去自习室说'还能更好'，其实换我来说，这种看似双选的题目，其实已经是单选了，只不过你还不承认罢了"

我静静地听着，没有回答王旭的问题，我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是现在……不是那个时候。

拐角处突然传来书本合上的声响。惠祺抱着竞赛题站在那里，夕阳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目光扫过我凌乱的衣领和王旭来不及收回的手，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夜宵好吃吗？"

王旭迅速把我往前一推："他吃的是精神食粮！对吧浩溪？"说完一溜烟跑了，楼梯间回荡着他夸张的咳嗽声。

惠祺把一沓资料拍在我胸前，最上面那张是去年保送考试的数学卷。

"明天放学，"她转身时马尾辫扫过我的手臂，"我要听到完整的解题步骤。"

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意识到王旭没说错，有些事情，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廊尽头的暮色像融化的琥珀，千莎独自靠在班面前的阳台上，无意识地把玩着耳垂上的星星耳钉。夕阳透过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我的脚边。她望着天边的火烧云出神，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嘴角还留着方才未散尽的笑意。

"怎么，有心事？"

林小鹿突然从背后拍她肩膀，千莎惊得差点滑倒。

"没有，"她慌忙摆手，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粉色，"只是……突然发现，有压力了。"

"年级第一还有压力啊？"林小鹿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吸管戳破塑料膜的声响格外清脆，"难道是因为下周的……"

"或许，也不全是学习上的。"千莎飞快打断她，转身时发梢扫过班级门口的荣誉榜——那里贴着上月月考排名，她的照片正好与光荣榜上我的照片隔廊相对。

晚上，惠祺床上书桌上的台灯亮到很晚。她面前的笔记本摊开着，却一个字也没写。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张初中天文台的合照，照片上的浩溪笑得没心没肺，跟现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她拿起笔，良久，才在空白的纸页上写下几行字，又迅速用力地划掉，墨水几乎要透纸背。

「他可能……真的不需要我了。」

「那条曾经并肩的路，好像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她犹豫了许久，然后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眼泪无声地滑落，砸在桌面上，不是因为失去了什么，而是为那段执着的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