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乾煜从皇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其实后来他和皇帝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是沉默,一个坐在龙椅上,一个跪在大殿中央。
赵乾煜其实是不愿回忆起赵陇的,但是那种氛围之下,有关赵陇的事,控制不住地往他脑海里钻。
赵陇与他一般大小,但是赵乾煜是妾室所生,但是赵陇确是姜氏所生。
那是一个及其聪慧的小孩,赵乾煜总爱跟在他屁股后面玩。
赵陇比赵乾煜早知事几岁,赵乾煜还在每天玩泥巴的时候,赵陇已经开始上学堂,背四书五经了。
不过这其中可能还有一些赵乾煜是妾室所生,不受重视的原因,反正赵乾煜长到八岁去魏灼那儿之前,都是没有上过学堂的。
赵陇特别喜欢和他讲学堂中发生的事,与他一起上学堂的都是前朝的皇子们,且年纪都比他大,经常听到他们说一些有关朝廷的一些事。
赵陇自己在学堂里听,回来就和赵乾煜说。
赵乾煜虽然还未上学堂,但是对一些事情的见解却是很独到的。
他听到他们说的什么粮草之乱,就推测出来朝廷要收编西川军队,遣将前往让他们正式成为正式军。
后来,老将军就被派去了西川,一守就是十年之久。
他听说上津风雨飘摇,就让赵陇少言慎行,说这上津的天要变了。
赵陇也是一个及其聪慧的人,不仅能懂赵乾煜话中的意思,也从中悟出了让这上津变天的人是谁。
正是他的父亲,赵王赵生宁。
赵陇是死在了自己太聪明之上,他猜出了这件事之后就开始暗中给自己的父亲传递一些消息。
他上的学堂是皇家子弟的学堂,能接触到的消息异常之多,他挑拣其中有用的说给他的父亲。
反正没人会怀疑八岁的赵陇会做什么事,大家也不会对八岁的赵陇有什么防备。
直到军机接连泄露,当时的皇帝察觉出来不对劲了,这才怀疑到八岁的赵陇的身上。
但是在皇帝彻查赵陇之前,赵陇就被赵生宁淹死在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对外说的是他自己玩水的时候不慎溺毙。
线索断了,那些给赵陇说消息的人也不再提起赵陇这个人。
而现在知道皇帝其实有四个儿子的人,也不过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把赵陇给忘了,但是赵生宁不能忘,赵乾煜也不能忘。
赵陇是因为什么死的,赵乾煜记得,赵生宁也一定记着。
其实赵乾煜已经快忘了赵陇长什么样子了,但是赵陇和他说过的话,赵乾煜却还记得。
赵乾煜都快出了皇宫,老太监突然从后面疾步走过来,他迈着小碎步走到赵乾煜面前,说:“西川王请留步!”
赵乾煜站定,不知道皇帝是又有什么幺蛾子了吗?
“皇上让您把御医带上。”老太监顿了顿,说:“皇上知晓您今天是从医馆过来的,特遣御医和你一同回去。”
赵乾煜没说什么,带上了跟在老太监后面的御医。
这个御医可不是皇帝体恤他给才送过来的。
皇帝真正关心的,另有其人。
不过赵乾煜还是把太医带上了,毕竟魏灼那个身体,确实还是要御医看一下为好。
皇帝既然已经知道了他把魏灼带回来了,那魏灼估计也没有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赵乾煜回到医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明霜睡在魏灼旁边,魏灼一边枕着明霜的头一边看书的模样。
赵乾煜一时不爽,一脚踢在了明霜的屁股上。
自己都没有过的待遇,为什么明霜就能有?
明霜在睡梦中被踢醒,整个人还是懵的,就看着一脸不爽的赵乾煜站在他后面。
“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难不成皇帝还留我吃个午饭再回去?”
明霜慢慢站起身来,可能因为睡姿不对,他整个人腿都是麻的。
“你后面跟着的是谁啊?”明霜站起来之后才发现赵乾煜不仅自己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一个人。
赵乾煜瞟了魏灼一眼说,“皇帝专门给他派的御医。”
明霜眼睛瞪得老大,“皇帝知道魏灼回上津了吗?”
“他知道了。”
赵乾煜说这出这句话之前一直在观察魏灼的表情,他看到魏灼一点都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就知道魏灼估计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了。
“你一早就知道皇帝知道你回来了?”赵乾煜歪头问魏灼。
“我又不是多低调回来的,你们的那些小动作骗得过太子党他们,可骗不过皇帝。”魏灼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他根本就没把这件事当什么事一样。
魏灼一番话显得赵乾煜前段时间的担心都多余了,赵乾煜语气不好地说:“皇帝对你是真的好,还专门给你派御医过来。”
他这句话纯粹是气话,他就是看不惯皇帝对魏灼这么好,这种看不惯不知道是出自皇帝身上,还是出自魏灼身上。
“哪里哪里。”魏灼虽这样说,但是他一副坦坦荡荡,受之无愧的样子还是让赵乾煜有些不爽。
明霜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打嘴仗,问赵乾煜:“皇帝今天找你就是因为御医这个事?”
因为明霜的一番话,两个人终于偃旗息鼓,坐在一起好好复盘今天赵乾煜回皇宫的这件事。
赵乾煜也原原本本讲了一遍,但是添油加醋了一些皇帝对魏灼的关注程度。
把旁边的明霜听得一愣一愣的。
魏灼却好像知道赵乾煜说得添了几分假,听到皇帝对他如此在意却一点情绪都没有外露出来。
“所以皇帝在你们回来的时候就知道你从下津带回来的魏灼了?”明霜听完全程之后打了一个总结。
“应该是从我去下津就知道我是去魏灼的。”
“皇帝这么在意魏灼,会不会这几天突然去你府上啊?魏灼在那里会不会不安全?”赵乾煜把皇帝描述成一个眼里只有魏灼的老变态,明霜自然有这样的担心。
这样的担心不无道理,因为赵乾煜也有这样的担心。
只有魏灼一笑置之,“他是皇帝,有那么闲吗?”
魏灼倒是一点都不担心皇帝突然出宫来找他,毕竟皇帝今天要真的想要见他,那派个人把他一起带进皇宫里就可以了,没必要只叫赵乾煜去。
那毕竟是在上津手眼通天的皇帝,没必要为了他这个人还亲自出宫。
赵乾煜看他不着急的样子,知道自己可能又是白担心了,索性就不担心了。
然后他就想起了被他一直晾在一边的御医。
他给御医让了一个位置,御医就到了魏灼身边。
“魏公子,好久不见啊。”御医鞠躬。
明霜问:“你们认识吗?”
魏灼解释,“当年我还在上津的时候,都是王御医给我开药的。”
被叫王御医的鞠躬,说:“都是拖了魏公子的福,我才当上御医的。”
皇帝派过来的,自然是最熟悉魏灼的病的人。
王御医给魏灼把完脉,脸色就开始凝重起来。
“魏公子这几年未曾好好养病?”王御医问魏灼。
魏灼笑,“草民一个,身边也没有像王御医这样有高明医术的人,自然没有条件好好养病。”他把自己的懒说得清新脱俗。
要不是赵乾煜已经知道了魏灼的叔父就是下津的城主,他差点就信了魏灼的这番说辞。
下津的城主都不能给他好的条件休养了,那上津大半的人估计也拿不出能让他休养的条件吧?
明霜却还不知道这件事,所以听到这件事只觉得魏灼可怜。
加上赵乾煜给明霜说的是在一座山上找到魏灼的,就被明霜自动脑补成魏灼这几年为了逃避皇帝的追查,躲到了一座大山上,连自己的病都没有好好治。
所以你说皇帝在意魏灼吧,也确实在意,毕竟魏灼来上津第一天,就能知道魏灼的动向。
你说皇帝不在意魏灼吧,好像也说得通,不然怎么把魏灼逼到了不好好治病的情形。
明霜更同情魏灼了,但是看到赵乾煜却是一副看戏的样子。
自己的好友......好像确实缺少了一点同理心。
“魏公子的病,最好还是静养。”
“我来上津了,自然可以静养了。”魏灼继续面不改色地撒谎。
王御医也不戳破他的话,只是笑笑,把自己带来的药给魏灼,然后就起身行礼,准备离开。
“王御医要回宫了吗?”明霜以为这是皇帝特派给魏灼的御医,只用跟在魏灼身后,倒没想到王御医还要皇宫。
“臣要回宫复命,皇上让我对魏公子说,他很牵挂你,希望魏公子什么时候进宫一趟。”王御医对于皇帝和魏灼之间的爱恨情仇再熟悉不过了,毕竟魏灼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在他就算是魏灼的私人医生了。
与此同时,他本次出宫,本来就还肩负着皇帝的“替朕看看他”的使命。
“总会再见到的,不急这一时,”魏灼对王御医说。
王御医笑了下,没有说话,只是躬身行礼,做出要告退的姿态。
赵乾煜眉头紧皱,不懂魏灼为什么要说一句总会见到的?
一行人送别王御医之后也从医馆回到了西川王府。
包括明霜。
其实明霜应该回家去的,但是他本着看热闹的心情,死活要跟着赵乾煜他们一起回王府,赵乾煜拿他没办法,只好让他跟着。
三个人坐在赵乾煜从未启用过的茶室里面,喝着茶面面相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