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之事既已定下,何榆又回到了御史台。
“济川!”同僚唤她,“你可算回来了。”
何榆也同她打招呼:“澹如,台院今日如何?”
“还能如何,老样子罢了。”同僚神神秘秘地招手,示意何榆凑近些。
“庆成王强掠百姓子女为奴婢的事你听说了吗?”她拿出一份小报,“今日京城小报最新的消息。”
何榆还真没听说这事。
她接过同僚递过来的小报,细细阅读起来。
本朝郡王待遇极好,但限制也严格,仆人、随从和大臣的数量《大梁律》都有明确的规定。
但这位庆成王犹嫌不足,为防自已超出规制的行为被监测,她竟强行同百姓签下契约,令其为奴侍奉于王府,以逃脱宗正寺的监督。
“这位殿下当真乃奇人也。”何榆看得面露难色。
但纸终究包不住火,百姓发现家人失踪,自然报官。
“是吧。”同僚赞同极了,“这怎么可能瞒得下去?现在事情闹大,她恐怕要被重罚以儆效尤了。”
何榆摇头:“难以理解。你让我看这个,不会是……”
“你猜得不错。”同僚沉重点头,“承蒙陛下看重,现在这个烫手山芋被扔给我们了。”
”此事本身倒是好办,问题就在于,有人在借此事闹事。”
“何人如此大胆?”
同僚隐晦地指了指其他公廨:“你也知道,那些自诩清流的人,自本朝建立之初就对宗室亲王待遇颇有不满。”
庆成王封地内的地方官,正是自认为清正之官,不愿于宗室亲王牵上关联,不仅对王府近些年送来的各种礼品一概拒绝,甚至对于王府中人犯事,判的要更重些。
因此此事一出,这位官员马上知会于同僚,势要将此事闹大。
“还未上报宗人府,她们便立刻开始大肆宣传,若没有官员支持,京城小报怎么敢妄议皇室?”
同僚是坚定的皇帝拥护者,对这些表面清明正义,实则都是为自己的利益着想的人十分厌恶。
“所以她们想借庆成王之罪削减宗室待遇?”何榆百思不得其解。
“可陛下并非软弱之君,如何会被舆论裹挟?”
同僚耸耸肩:“谁能理解她们的思路。”
“我们作为陛下之臣,定要将此事合法公正地判决,对这些虚名假义之辈也应有相应惩罚才是。”
“不知济川可有策略?”
“无她。”何榆眼里划过一丝厉色,“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罢了。”
*
“大人,不好了!”
代州别驾着急忙慌地快步了进来。
代州刺史不耐地回道:“怎么说话呢?咒我呢?”
代州别驾着急,跺了跺脚:“哎呦我的大人啊,没跟您开玩笑,大事不好了!”
“不知怎的,整个代州百姓都在传,咱们府衙把历来没有解决的案子,全都推给庆成王了!”
“什么!”代州刺史大惊,猛地站起身,手重重地拍在桌子上,“是谁传出去的!”
*
何榆没有想到,她随口造谣的话竟一语点中了代州府衙的真相。
同僚见反响很好,高兴得很:“现在百姓已经被煽动起来,要去代州府衙对峙了。”
何榆叹了口气,叮嘱她:“让我们的人护着点她们。”
“你是说,代州府会狗急跳墙?”同僚不敢置信,“她们怎么敢呢?依我《大梁律》,官府不可无故对百姓动手。”
“毕竟天高皇帝远。”何榆意味深长,“如果她们为了保住自己的清名,想要强行镇压呢?”
但她没有想到,代州刺史的胆子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
“把这些刁民给我压下去!”代州别驾毫不犹豫地一挥手。
“凭什么!凭什么抓我们!”愤怒的百姓怒吼着。
“凭什么?”代州别驾冷笑,“尔等刁民,勾结山贼意图谋反朝廷!本官没有将尔等直接毙命,已是仁慈!”
山贼?什么山贼?
围在府衙门口的百姓们面面相觑。
“什么山贼?休要血口喷人!”一个胆子较大的百姓大声喊道。
“哼。”代州别驾脸色不变,“本官见过的犯人多了,一开始都是不承认的,但是在刑讯室里走过一遭,也没有不承认的。”
混乱的人群一下有些沉寂了。
见状,代州别驾一挥手:“把人带走!”
“是。”一旁的府兵就要上前抓人。
“住手!”
人群后方开始涌动,紧接着是有人踏马而来的声音。
“我看谁敢抓人!”
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小将,身披铠甲,怒目圆睁。
“敢问尊驾何人?”代州别驾再一挥手,让手下的士兵停手,而后眯着眼看着来人。
来人没回答她,只是径直拿出了一份明黄色的文书。
“奉陛下的旨意,方大人,准备接旨吧。”
*
“济川,还好你反应快,及时向陛下汇报了情况。”同僚庆幸地说,“不然还不知道这些人能做出来什么。”
“这都依赖于陛下的英明决断,和内卫诸位大人的恪尽职守罢了。”何榆笑着向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同僚也笑,而后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我又有新务要处理了。”
何榆颔首:“这就是我们身为御史的职责了。”
次日上朝。
何榆干脆地出列:“启禀陛下,臣侍御史何榆请言。”
她走到朝班队伍前列,转身面向朝臣,严肃的眼神扫视一周,而后厉声说道。
“臣要弹劾侍中冯香君、尚书右仆射乌宁、户部尚书李陆英坐视属吏代州刺史方维及下属几人虐民,欺瞒陛下的听闻,将结党营私,相互倾轧的私心凌驾于国事之上!”
话音刚落,同僚便眼前一黑。
你怎么敢弹劾这些大人物啊我的何大人!
系统也问了这个问题。
“为什么不能?”何榆轻笑,“且不说她们确实坐视不管,而且我要做的是奸臣啊,自然是能拉上多大的官就要拉多大的。”
“这次。”她眼神坚定,“必然拉到仇恨!”
系统无言以对。
皇帝听完,也大吃一惊。
她来了精神,坐直了身子,示意何榆接着说。
何榆向皇帝行礼致意,而后接着说道。
“诸君可曾听闻前些日子发生的‘庆成王在代州强行掳掠百姓,逼迫他们立下卖身契为奴’的事情吗?”
被点名的几人毫无反应,只是冷冷地盯着她。
何榆也不在意:“紧接着又有传闻说,代州官府竟然把多年积累的人口失踪案件,全都归咎道庆成王身上,以此来推卸他们自己的责任。”
“因此,百姓们群情激愤,聚集在官府门前抗议。在这样的紧要关头,代州府衙不仅不加以抚慰,竟然还想强行压制她们,反过来诬陷她们勾结山贼,企图以此平息事端。这都是因为他们害怕这些真实情况会被陛下所知!”
“如果不是陛下圣明洞察,看穿了她们的奸计,并火速派遣内卫驰援代州,及时阻止了这件事,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无辜百姓将要被她们诬陷,含冤入狱,甚至屈打成招!”
“陛下的天威所到之处,一切妖魔鬼怪都无处藏身。如果不是陛下圣明的决断,那么代州将要酿成天大的冤狱了!”
掷地有声的一番话,使原本安静的朝堂更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尚书右仆射刚想开口,何榆没给她机会,又补充道:“经查,代州刺史正是暗中接受了榆方才所指的诸公指使,才将多年悬而未决的案件的祸水,转嫁道庆成王头上,以此来掩盖她们的失职!”
“启禀陛下。”她转身拿出信件,“此乃代州长史之供词。”
内官接过信件,呈给了皇帝。
尚书右仆射刚想开口便被堵住,眼下皇帝正在看供词,她也不敢再说什么,生怕越描越黑。
皇帝沉默地看着。
少顷,她放下信件,淡漠地开口道:“几位,要看看何卿呈上来的证据吗?”
户部尚书火急火燎地就要开口。
尚书右仆射也有些蠢蠢欲动,但她看了眼依然安静垂目的侍中,还是闭上了嘴。
户部尚书可没顾得上,她直接就接话道:“陛下,臣请阅。”
皇帝冷笑,示意内官拿给她看。
户部尚书强装镇定地接过,但颤抖的手还是暴露了她的紧张。
何榆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这终归只有代州刺史犯罪的证据,她并不认为此事对这几位大员会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威胁。
那就只能说明,她们这一派还做了其他违法乱纪之事,且影响重大,否则以户部尚书之位,为何会害怕事情败露?
她又认真地观察了侍中和尚书右仆射的神色,但皆以失败告终。
看来还是要从户部尚书打开突破口,她想。
户部尚书看完了之后,果然松了一口气,重新自信了起来。
她很痛快地认下:“伏启陛下,代州刺史确实是臣所举荐的,如今她的罪证清晰明了,竟然做出这种灭绝人伦、违法乱纪的恶事,臣内心十分惭愧,甘愿与之同罪。”
“然而,何御史指控她是受了臣与另外两位大人的指使,才做此恶事,这纯粹是诬陷!怎么能仅凭一个州郡属官的证词,就污蔑我们这几位二、三品的官员呢?”
“伏乞陛下,勿为此等诽谤之言蒙蔽,请彻底追查此事,以洗刷臣等的冤屈!”
今天晚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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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庆成王掳掠百姓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