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莺正在做梦。
梦境之中,一片朦胧的微光里,原来的“祝莺”正静静地凝视着她。那张与她一般无二的脸上,笼罩着化不开的忧伤。她没有开口,但一种奇异的共鸣,让祝莺清晰地感知到了她所有的情绪。
“请帮帮我……”一个无声的祈求在她心间响起:
“不要让鼎香楼倒闭,好么?”
“我做得不够好,我做不到。你来帮我,好么?”
最后一个画面,是“祝莺”眼角含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那神情,忧伤到了极致,却又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希冀。
祝莺缓缓从梦中醒来。
卧室里一片漆黑,梦中那忧伤的面容和真切的祈求却在她脑中清晰无比,尚未淡去。
祝莺上辈子的梦想就是出宫后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小饭馆,然而还未实现自己就先遭不测,而这里的“祝莺”的梦想也是不让自己的家族饭店倒闭,她们二人,何尝不是同一个目的。
祝莺伸手抚着发出闷痛的胸口,轻声却坚定地许下承诺:
“你放心,我一定会让鼎香楼重现辉煌。”
......
祝莺走下楼时,客厅里只见祝母独自坐在晨光笼罩的沙发上。见她下来,祝母温柔地招了招手。
“来,让妈妈看看。”祝母轻轻将女儿揽到身边,指尖温柔地梳理着她睡乱的长发:
“昨天……见到江述白了吗?”
祝莺窝在母亲怀里,感受着上辈子的自己从未享受过的温情,像猫儿似地眯起了眼睛,顺着母亲的动作轻轻摇了摇头。
祝母凝视着女儿清澈的眼眸,话在嘴边辗转良久,终是轻叹一声:“莺莺,其实你爸昨晚和我商量过了。鼎香楼若真的保不住……就算了。家里还有些积蓄,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强。”
“不可以!”
祝莺从母亲怀中直起身,声音斩钉截铁。
她自己就是个厨师,太明白一家属于自己的店对厨师意味着什么,更何况这是传承了百年的祖业,是祝家几代人的根。若非走投无路,谁舍得亲手斩断自己的根?
“我会想办法的。”她握住母亲的手,目光灼灼:
“一定会有办法的。”
祝母只当女儿说的“办法”仍是想着与江家联姻,眼底又漫起化不开的愁绪。
祝莺却已想起今日的计划,她不再贪恋这片刻温馨,利落地站起身:“妈,我约了人,先出门了。”
——
祝莺确实有事,她约了好朋友“小鱼”见面。
小鱼全名陈思虞,是祝莺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陈家做红酒生意,店面就开在鼎香楼隔壁,同时也为鼎香楼供应酒水,两家既是多年邻居,也是生意伙伴,关系十分亲密。
两人约在一家常去的甜品店。祝莺赶到时,陈思虞已经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朝她挥手:“这里!”
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一股温暖而强烈的亲切感从心底涌起。祝莺快步上前,刚坐下就发现桌上已经摆好了她最爱的杨枝甘露。
“哎,你昨天后来去店里了吗?我被我爸叫走了,没顾上问你后续。”陈思虞挖了一勺蛋糕,关切地问。
“没事,都已经处理好了。”祝莺摇摇头。
“那就好……对了,那你昨天见到江述白了没?”
“没有。”祝莺语气简短,随即正色道:“先不说他了,我有个事想问你。”
“啊?”陈思虞愣了一下。她敏锐地察觉到好友提起江述白时不同以往的冷淡,心里嘀咕这丫头是不是终于开窍打算放弃那个混账了,但很快被祝莺凝重的表情吸引了注意。
祝莺身体微微前倾:“你知道周如深吗?他下个月要给他家老太太办寿宴。”
“知道啊!”陈思虞随口道:
“深拓电子科技的周总嘛,这几年他生意做得挺大的。而且他家跟你家渊源挺深的,我爸说,从他爷爷那辈起,家里有寿宴、婚宴,都喜欢在鼎香楼办,算是你们家的老主顾了。”
祝莺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但他昨天打电话给我爸,说不打算在我家办了。”
“怎么会?”陈思虞惊讶地睁大眼睛:“确定吗?”
“千真万确。”
陈思虞沉吟片刻,试着分析:“那可能……可能是因为他现在生意做大了吧?寿宴不单纯是家人过寿,还要邀请很多商界朋友,所以肯定要精心挑选饭店,得选那种场地大、档次高,还能撑得起场面的……”
她越说声音越小,说到最后,自己都意识到这话的不妥,这不就是变相说鼎香楼现在的规模和档次,已经配不上周如深的寿宴了吗?
祝莺也意识到这一点,她抿着唇,神色复杂。
这事要传出去,对鼎香楼的信誉是个巨大的打击,连老主顾都放弃了,其他客人只会更不信任鼎香楼,原本就下滑的客流,恐怕会雪上加霜。
脑中思路电转,祝莺已经下了决心,她问:“你知道深拓电子科技在哪么?”
“我知道啊,他家公司招牌很明显的。”
......
祝莺站在“深拓电子科技”大楼前,仰头望着玻璃幕墙反射的蓝天白云,深吸了口气。随着旋转门走进大堂。
“你好,我是鼎香楼的祝莺,想约见周如深周总,麻烦你联络一下。”
前台是个穿着职业套装的年轻女孩,她脸上挂着完美的笑容,道:“请问您有预约吗?”
祝莺摇了摇头。
“好的。”
前台拿起内线电话拨给总裁办,电话接通后,她轻声说明情况:“张主管,楼下有位鼎香楼的祝莺小姐,想找周总。”
张主管听到“鼎香楼”三个字,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蹙,昨天周总刚通知取消寿宴,现在鼎香楼的人找上门,显然是来挽回订单的。他透过窗户看到周如深正在和几位西装革履的人谈话,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道:
“就说周总出去了,暂时不回来。”
前台挂了电话,脸上露出歉意的微笑:“祝小姐,不好意思,周总出去办事了,暂时回不来,您要是有急事,可以先留下联系方式,等周总回来我再帮您转达。”
祝莺的心沉了一下,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保温桶,又问:“那我可以在下面等他么?”
前台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祝莺道了声谢,拎着保温桶走向休息区,就此等了起来。这一等就是整个下午。她起身接第三杯水时看了眼手机,已经过去三个小时,窗外的天色也渐渐染上暮色。
她轻轻抚过保温桶外壳。即便保温性能再好,里面的饭菜温度也该下降了不少,早已过了最佳品尝时间。
她抿了抿唇,终于起身。
前台见她走过来,暗暗松了口气,脸上重新挂起得体的微笑。
“我先回去了,麻烦你转告周总,鼎香楼的祝莺来拜访过。”
“好的,一定转达。”
第二天,祝莺再一次出现在深拓电子科技楼下。
“你好,今天周总在么?”
前台看了眼她手上的保温桶,道:“我问一下。”
她再次拨出内线,少许后,她挂断电话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周总今天也有事不在。”
“那好,那我继续在下面等他。”
祝莺娴熟地在休息区坐了下来,来往的人偶尔也会看向她,但并未多关注。
这一天,祝莺还是没等到周如深下来。
第三天,她如约而至。
她已经连续三天过来了,前台有些不忍心,问张主管:“要不要跟周总说一声?”
周总母亲的七十大寿举办得很隆重,张主管一直跟着这件事,他知道之前周总取消在鼎香楼的宴会就很不好意思,表明过不想接到祝老板的来电。作为助理,他自然要为老板分忧。
想到此,张主管摇摇头,说:“不用说,让她等着吧。”
祝莺一脸等了三天,她虽未在现代生活过,但在宫廷的经历也让她知道,这并非周总每天都出去了,而是对方不想见她。
也是,想要求人,自然是求的那个人为难。
感觉到保温桶逐渐冷下,祝莺起身离开了大楼。
她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让司机在附近商业区停了车,一个人心不在焉地沿着人行道漫步。
“哟,这不是祝大小姐吗?怎么,今天没去当江大少爷的跟屁虫啊?”
一个带着尖锐讽刺的女声从身后传来。祝莺回头,看清了来人——叶嘉萌,她的初高中同学。
初中时两人曾是形影不离的好友,可上了高中后,叶嘉萌就像变了个人,处处与她针锋相对。
最鲜明的是书里面写了之后一件事,江述白之前送给过祝莺一条项链,后来叶嘉萌也看上了这条项链,为此争夺起来,而江述白则不以为意地命令祝莺将项链给她。
自己做过的事,被人说出来也没办法,祝莺只是简短应了一声,道:“嗯,不跟了。”
叶嘉萌准备好的嘲讽卡在喉咙里,她没料到会得到这个答案,不由疑惑地打量起祝莺。
她扭头瞥向对面高耸入云的“深拓电子科技”大楼,顿时了然一笑:“怎么,今天是来见周总的?”
“你怎么知道?”祝莺有些意外。
“这事圈子里都传开了。”叶嘉萌语气带着幸灾乐祸:“群里都在当笑话讲呢。”
然而让她失望的是,眼前的祝莺并没有露出预想中的羞愧或难堪,只是浅浅呼出一口气,眼神更加坚定。
她就知道,这事会成为鼎香楼就此衰败的象征,所以自己必须想办法挽回。
叶嘉萌看着祝莺出神的模样,忽然坏笑:“看你这样,是没见到周总吧?周总生意繁忙,哪有空见你这种小姑娘。”
她话锋一转,带着施舍般的语气:“你想不想见他啊?”
祝莺一怔,立刻正色看向她:“你有办法?”
“当然!”叶嘉萌得意地扬起下巴:
“这周末有个商业晚会,就在我家酒店举办,周总也会出席。你要是求求我,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带你进去了——”
“求你!”
祝莺毫不犹豫,迅速握住了她的手。
叶嘉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