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拉他的时候,顾时瑾意外地没有反抗。
“这才对嘛。”祁云满意道,刚要牵着人走,却发觉顾时瑾的神色不大对劲,“你怎么了?”
顾时瑾迷惘地眨一下眼睛,随后整个人向前慢慢倒了下去。
“哎哎哎!”祁云赶紧捞住他,“喂,没事吧?!”
顾时瑾又晕过去了。
祁云根本撑不住他,只能贴着墙坐下来,把顾时瑾的脑袋放在膝上,掏出手机给江盛打电话。
江盛和秦煜飞很快赶到现场,他们七手八脚把顾时瑾抬到学校后门,塞进一辆面包车里。
祁云看这面包车很熟悉,忽然想起,这不是几个月前绑架顾时瑾的车吗?
“说吧祁云,这次送去哪儿。”江盛拍拍衣服,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兄弟为了你情愿梅开二度,铤而走险,记得请我吃火锅啊。”
“大哥,你想什么呢?”祁云皱眉,“我不是要绑架他,我要送他去医院。”
江盛方才醒悟过来:“哦,医......医院啊?市区医院吗”
“去这里。”祁云指了指手机屏幕。
新莱医院是祁家私有,环境设施非常高档,主要为高端社会人士提供一对一的医疗服务。祁云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被送到这里疗养。
祁云提前联系好医院的人,给顾时瑾安排病房和身体检查。
一顿忙活下来,天已经黑了,祁云隐隐觉得身体不适,吸了好多次气雾剂都不管用,就在顾时瑾的陪护病床上打了个吊瓶。
秦煜飞坐在旁边,有些担忧道:“祁云,你没必要为他这么操心,随便找个人料理就好了。”
“是啊,他凭啥。”江盛跟着说,“我们祁小少爷什么时候这么辛苦过?”
“好了,我没事啦。”祁云摆摆手,“你们先走吧,回头给你俩包大红包。”
“真没事啊?”
“嗯嗯,放心吧。”
“那行,你先休息,有什么问题打电话啊。”
......
两人离开后,祁云靠在枕头上,透过病房里昏暗的光线,盯着顾时瑾沉睡的面容。
新莱医院是祁家的资产,这里的一切都被他掌控,顾时瑾若不是昏迷了,绝对不会愿意留在这里。
吊瓶差不多空了,祁云把针头拔掉,轻声走下床,坐在顾时瑾的病床边。
监护仪器“滴滴”的声响在空旷安静的病房里回荡,祁云握住顾时瑾的手,指尖触碰那道掌心的疤痕。
这道疤痕是他们怨恨的缩影,是顾时瑾内心深处难以迈过的坎。
其实祁云也不太清楚,他是否能真的改变顾时瑾对自己的看法。过去原主对他的伤害太深,顾时瑾把这份仇恨深植心底,滋养出黑暗的荆棘,这几年来他靠着荆棘的刺在残忍的人生中杀出重围,现在又怎么会轻易拔除?
祁云并非没有动摇过,比如现在,他看着仪器上复杂的输液管道,以及缓缓泵入顾时瑾身体里的药物,只需要轻轻按下加量键,顾时瑾就会陷入这场梦境,永远无法醒来。
但清晰的理智告诉他不能做这样的事,上天给了他一次重生机会,是为了让他寻求生的希望,而非违背本心,通过残害别人换取苟且偷生。
世间因果轮回,做坏事是会自食其果的,顾时瑾就是很好的例子。他现在沦落至此,就是因为杀人的邪念,即便按照剧情设定彻底黑化,也会在大结局被恶反噬。
他祁云绝对不能成为这样的人。
思考许久,窗外已经完全被夜色笼罩。
忽然,顾时瑾在睡梦中发出几声轻咳。祁云立马回神,凑近检查他的情况。
顾时瑾艰难地掀开眼皮,视线勉强聚焦,便看见祁云近在咫尺的脸。他的神志几乎瞬间变得清醒,猛然坐了起来,一脸戒备道:“这是哪儿?”
“别紧张,这里是医院。”祁云连忙安抚他,“你晕倒了,是我送你过来的。”
顾时瑾警惕地环顾四周,白色房间干净宽敞,病床边是密密麻麻的医疗仪器,连身上也换成了病号服。
但他不相信祁云说的话,匆忙扯掉身上的针管,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你干嘛,回去回去!”祁云赶紧上去拽住他,“医生说你脑袋里还有淤血,不能剧烈运动!”
顾时瑾挣脱不开,一把将祁云按在病床上,神色阴冷:“别特么拦我!”
但很快他就尝到了剧烈运动的后果,大脑里迅速涌起恶心的眩晕感,扶额发出一声难耐的低喘。
“我说了别乱动,偏不信。”祁云被他按在下边,有些无语,“还有哈,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狗咬吕洞宾的事儿了,能不能积点德呀?”
顾时瑾喘息一会儿,终于慢慢松开他,眼神戒备:“你带我来医院干什么?”
“你这问的什么话。”祁云自下而上瞪着他,“你晕倒了,我不把你拖来医院,难道眼睁睁看着你死啊。”
顾时瑾沉默一会儿,开口道:“这里不是市区医院。”
“对啊,这是我家的医院。”祁云说,将双手枕在脑后,“不过你放心,本人宽宏大量,医疗费就不跟你不计较了,你只要乖乖养病就好。”
刚才的动作透支了精力,顾时瑾有些站不稳,便坐下靠着枕头,默默思忖当下的处境。
他被带到祁家的医院里,外面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万一祁云想控制他,以他的身体状况暂时无法逃脱,只能先静观其变。
祁云见他不再挣扎,以为这死脑筋终于想通了,高兴地端起床边的碗,舀了一勺水递到他唇边:“喏,喝点水吧。”
顾时瑾冷他一眼,没有反应。
祁云微叹口气,凑上去吮吸一大口,还故意发出很响的吞咽声:“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顾时瑾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他头疼得厉害,口渴感格外强烈,尤其听到咽水声,意志便忍不住动摇。
“喝吧喝吧,我都替你试过毒了。”祁云又舀了一勺,这下直接往他唇间送,“你这嘴巴都干成这样了,还要防着我,何苦呢。”
顾时瑾终于没忍住喝了一口,然后迅速拿起枕头隔在他和祁云之间。
祁云见他如此防备,心里更想犯贱了,于是慢悠悠放下碗,把脑袋搁在枕头上,暧昧的眼神在顾时瑾脸上游弋。
“顾学长,你把自己护的这么严实,不会是害羞了吧?”
“......”
“刚才给你换病号服的时候,我可是什么都看到了哦。”祁云慵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看见顾学长的玉体了,我也见怪不怪啦。”
“......”顾时瑾的眼神都快滴出血了,“厚颜无耻。”
“像你这么高冷的人,我若不厚着脸皮,早就知难而退了。”祁云笑嘻嘻道,“怎么样,我服侍得算不算周到?哦对了,医生说你现在虚弱的很,连上厕所都需要人扶,待会儿要不要我搀着你去上厕所?我还可以给你扶着那什么.......”
“闭嘴!”
顾时瑾将枕头丢在他脸上,祁云眼疾手快地避开,忍不住哈哈大笑:“哎哟,你看你,又急!哈哈哈哈......”
顾时瑾气得脑袋隐隐作痛,深吸一口气,躺下来背对着他,眼不见心不烦。
祁云宁愿挨一顿骂也不想被冷落,否则太无聊了。他唤了几声顾时瑾,没有回应,只好蹭到狭小的病床上,与顾时瑾面对面躺下。
“顾时瑾,我开玩笑的,真生气啦?”
顾时瑾板着脸,冰冷地瞪他一眼,若不是此刻浑身乏力,恐怕早就伸手把祁云掐死了。
“我是看你每天这么严肃,想逗你笑一笑,谁知道你开不起玩笑呢。”祁云挑眉。
顾时瑾不想理他,索性将脑袋埋在被子里,一言不发。
“我跟你说话呢,别不理人行不行?”祁云掀开被子,捉住他的手腕,“这夜深人静的时候,最适合促膝长谈了,不要浪费这么美好的独处时光......”
顾时瑾已经被骚扰得浑身无力了,只能任他那双咸猪手在身上乱摸,烦躁道:“祁云,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烦?”
“目前来说,只有你一个敢说我烦吧。”祁云思考一下,“你说了51遍,我都记着呢。”
顾时瑾没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摆出一贯的漠然姿态:“看来你是不长记性。”
“你觉得我烦,那是你的事,与我何干?”祁云抓住他的手掌,十指扣合,“我只管骚扰你就对了,一直骚扰到你习惯我的存在,再也不排斥我。”
顾时瑾没什么表情看着他:“你这样只会让我更加排斥。”
“我看未必。”祁云晃晃他的手,“至少现在你不会像之前那样,把我丢出几米远了。”
“那是因为我现在很虚弱。”顾时瑾认真道,“如果我没受伤,你现在已经躺在医院楼下了。”
“好好好,我躺在医院楼下。”祁云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好怕怕哦,心跳都变快了。”
“......”顾时瑾抽开手,“能不能别搔首弄姿了。”
“我就不信,像我这样长得漂亮又有钱的,你顾时瑾真的不会心动?”祁云撅起嘴,“你就是死装,其实心里早就动摇了吧。”
“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顾时瑾忍不住轻笑一声,“实话告诉你,我无时无刻不想把你弄死,只是你运气太好罢了。俗话说傻人有傻福,这句话在你身上非常贴切。”
“我知道啊。”祁云眨巴几下眼睛,“但你为什么只想杀我,不想杀别人呢?你就是在乎我。”
“......”顾时瑾笑容僵住,“你有病?”
“你看,还关心我的身体。”祁云开心道。
顾时瑾翻身转向另一边,不想再跟傻逼继续沟通了。
祁云的手从背后缠上他的腰,温热的脸颊贴在他的脊背上:“算啦,既然你这么难以沟通,那我们就不说话,睡一觉再说。”
顾时瑾默默思忖一会儿,祁云这样甜言蜜语,不知道卖什么关子,或许是为了让他卸下防备。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顾时瑾朝外挪了一寸,正想着如何出其不意地将祁云控制住,忽然听到了节奏平稳的呼吸声。
他翻过身,发现祁云已经睡着了,缠着他的手臂无意识地滑落下来。
......竟然睡着了。
顾时瑾微微诧异,换做是他,绝对不可能在一个几次三番要杀自己的人身边安然睡去。
其实早在他刚醒来时,便觉得不可思议。没有成功将祁云推下楼梯,顾时瑾已经接受了这个意外的结局,恶有恶报也算是一种解脱,却没有想到祁云竟然会救他。
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顾时瑾翻身起来,扶着墙慢慢走到工具台旁。没有手术刀,只有一个极粗的麻醉针管。
他回到病床边,拔掉塑料针套,将针管对准沉睡的祁云,脑海里浮现出那本《人体解剖学》。
针比刀麻烦一些,要对准心肺,一下致命。
苍白的月光从窗户渗透进来,照在祁云的面容上,遮掩了脸颊上的血色。顾时瑾蓄力准备扎下去,却感到脑袋里一阵剧痛,痛得他几乎无法握住针管。
多次尝试后,顾时瑾发现他竟没有往日下手的果断了,手臂如同灌了铅,牵连浑身各处的神经都在隐隐作痛。
太奇怪了,他长这么大,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足足僵持十分钟,顾时瑾最终松开手,针管应声落下。
他退后几步,趁着月光看自己的手,除了那道醒目的疤什么也没有,可他却感到十分陌生。
......算了。
顾时瑾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拿起陪护床上的衣服,踉跄着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