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拉上小破帘子,在地上休息的陈馨坐了起来,从被子里拿出一个小背包,里面装着的是一个馒头。
她递给沈昭:“不知道第一天有没有吃的,就多给你准备了一点。”
沈昭立刻把小背包按回被子里,小声说:“我吃了的,给小叶吧。”
“他要多吃点才能长高。”
叶启气笑了,抄着手,斜着眼看着沈昭。
沈昭不由得开始思考自己又是哪里做得不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憋不住地冒出了几个字:“你本来就需要营养……”
叶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拍了拍沈昭的肩膀,竖了一个大拇指。
陈馨笑道:“这可能是这孩子莫名的自尊心吧。”
沈昭点了点头:“我明白了,青春期的自尊心。”
叶启捂着头不想说话。
休憩的闲聊,一盆水的清洁和洗漱,然后是熄灯睡觉。
沈昭睡得很香,一睁眼,房顶都被掀了。
一双手刚刚拽住她抱在怀里的斜挎包。
她下意识抱紧,出脚直奔双腿之间。
那人侧身,伸手压住沈昭脖颈。
沈昭侧头,张嘴使劲儿咬住那人的手。
来人疼地一松,沈昭抬脚一踢,翻身爬了起来。
来人见状,伸手抓向沈昭。
沈昭一边跑,一边寻找陈馨和叶启。
陈馨被五六个人包围着,她眉头一皱,直接用意识力抢夺被敌人拿在手里的小背包。
敌人始终不松手。只见陈馨的衣服口袋里飞出几片小金属薄片,在空中飞舞着。
薄片唰地飞出,擦着一个敌人的脸颊飞过,打在了一个木桩上,那人的脸颊一下冒出了鲜血。
大包围开始溃散犹豫。
而一旁的叶启,和另外两个和他一般大的小孩缠斗着,你一拳我一脚,互不相让。
沈昭不知道自己该大声叫他们的名字,还是不能叫。
她对基地的规则,什么都不知道,她害怕再给他们带来麻烦。
眼见着追她的人抓住了她的手,想要抢夺她的包。
她在这刹那间,想到了手机,那个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决不能让任何人发现!
她不能恩将仇报,就算是死,这个包也不能被抢走。
在她决定以命相搏之际,在其他人居民都龟缩在家里时,防空洞入口处传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强光打过,穿着迷彩服,扛着伤员,背着物资的军队出现在眼前。
走在最前面的军人面色不虞,他眼神一扫视,那些抢夺物品之人全部都被无形的力量按压在地,挣扎不能。
“让安保队把他们抓了,按规定处罚。”
陈馨擦了擦鼻血,敬了个礼,没说什么,直接离开去找队友来抓人。
“你们没事吧。”
叶启冷静答道:“没事。”
“那你呢?”
沈昭带呆愣愣:“我?”
那位军人的身上还带着血腥气,他半蹲下身,静静等待着沈昭的回答。
沈昭反应了过来,立刻摇头:“没事没事,您和队友们快去治疗吧。”
军人笑了笑:“我觉得我可能见过你。”
沈昭愣住了:“啊?”
“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嗯?”
军人缓缓站起了身:“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个故人。”
军人没有多说什么,待下属们把人捆好扔在一起后,继续向深部走去。
她目送着军队走远,回过头来,叶启冷漠而探究的眼神直直插入沈昭的心间。
沈昭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解释:“我不认识他。”
叶启冷漠地走向已经不成形的废墟,开始一点一点的清理。
沈昭背起斜挎包,过去帮忙。
叶启不拒绝,也不说话。
沈昭拉住他的手:“请你相信我。”
叶启的手用力地想抽出,但沈昭双手一起用力握住。
“有些事,我不能告诉你们。”
“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
“但是我保证,我不认识那些人。”
叶启的表情松弛了少许。
“很好。记住,以后不管谁问你,你都不要说。包括我。”
沈昭瞪圆了眼睛,哼哼唧唧想要说什么,又不敢说。只能埋头跟着叶启干活。
因为是一张小破布和几根木桩子搭的家,所以塌起来很容易。
也因为只是一张小破布和几根木桩,搭起来也很容易。
抚平褶皱,掸一掸尘土,扫开破碎的灯泡,这就是新的家。
就是拉上帘子有点黑。
沈昭看不清叶启,只是摸了摸斜挎包,翻了个身,坐起来,想了想,又躺了下去。
忍不住又摸了摸斜挎包,感受着手机的棱角。
在她又想翻身时,叶启的声音突然从耳边传来。
“怎么还不睡。”
沈昭没有说话,抱紧了斜挎包。
“放心,没事。”
可能是夜晚吧,叶启难得一见的柔和。
沈昭哗的一下拉起被子,伸手把叶启拽了进来,另一只手摸索着把手机拿了出来。
指纹解锁,屏幕发出微弱的光,其上4%的电量岌岌可危。
叶启的眼睛映照着手机桌面的图片,什么也没有说。
沈昭点开了相机,把闪光灯关掉,屏幕调到最亮,下方弹出3%的电量提醒。
她迅速的关闭,用肩膀撞了一下叶启,悄悄说:“来,笑一个。”
照片里的沈昭笑得很开心,如释重负的开心。
而叶启笑得很别扭。
这张照片虽然丑丑的,黑黑的,沈昭却爱不释手,直到突然一下,手机屏幕黑掉了。
沈昭把手机装回了斜挎包。
“叶启,我不会忘记你的。”
良久,叶启才轻轻“嗯”了一声。
了却心事的沈昭获得了婴儿般的睡眠。
当第二天,沈昭来到医疗区时,高老爷子和白树成已经在工作了。
高育才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握刀的手颤颤巍巍。
白树成的黑眼圈比熊猫还重,头发乱成鸡窝,明显夜班不是很安稳。
而伤员是一群穿着迷彩服的军人。
领头的军官笑着示意:“来上班了呀。”
沈昭疑惑:“您好,大家受伤很严重吗?现在都还在这里。”
军官用礼貌的话语掩盖了有些不解的打量:“是啊,伤亡有点多。”
沈昭一边思忖着“伤亡”的含义,一边走到两位医生身后看伤员情况。
随即,咽喉部传来呕吐反射,她立刻捂住自己的嘴,控制情绪,减慢呼吸。
她不知道如何来形容这幅景象。
他们被绑在铁架床上,血肉模糊,看不清正常与异常的分界线,只知道有一堆血肉模糊的东西填充在□□上,扭曲如蛆虫,恶心如菜花,黑紫红黄并存,削开皮肉见骨,仔细寻边界不明。
注视着,还能看到这些不可明说的东西在不断蔓延,有些停止了,有些没有。
没有的人,顺着手臂长到了脖颈,再到脸颊,乍一下转过头,让人肉皮发麻,认不出到底是人是鬼。
有些人则是神志不清,嘴里喃喃着什么,仔细听又好似无意义的字符。
还有些人则动作迟缓,眼神呆板,嘴角的清涎顺着往下流,半天才想起来擦拭。
忽然,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扩散出完全看不见的力量,锋利地刺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沈昭只看见自己的一缕发丝飘落,一个板凳的裂成了两半,以及在这之前的零点几秒的枪响。
一滴血溅到了她的脸上,她缓缓地抚过,抹开,展开手,低头注视着。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沈昭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不知不觉间一滴一滴眼泪砸向地面。
她问不出来那些“为什么不救他们?”、“还能不能想想别的办法?”、“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问题。
因为她知道别无选择,所以才会心痛,难过,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痛苦万分。
她不断重复着,不断重复着,在心里。
“为什么,为什么,原因是什么,是寄生虫?病毒?细菌?末世独有生物?还是其他的什么?”
“是只有接触了怪物的人才会这样,还是没有接触的也会,意识力者才会,还是普通人也会?”
“是通过意识力传染,还是血液,还是仅仅接触?”
“啊,唐医生是随队的,我得问问她。”
在这静默的时刻,沈昭不合时宜地问:“唐医生呢?”
白树成没有动,军官也没有说话。
沈昭执着地问:“唐医生呢?”
高老爷子慈祥的声音响起:“她回家了。”
“她家在哪里?”
高老爷子停下了手中的刀:“小沈啊,你看,我们还有这么多活要干,待会儿再说好吗?”
沈昭的手攥紧了白大褂的扣子:“我有问题要问她!现在就要问她。”
高老爷子想要说些什么,被白树成打断了。
“出岗哨右转,尽头,人最多的那一个帐篷。”
话音刚落,沈昭连白大褂都没有脱,转身跑开。
高育才摇头叹息:“这孩子啊……”
白树成则带着一丝愉悦:“她挺有想法的,万一发现什么了呢。”
高育才没有继续闲聊,拿起了刀:“她还有得学呢。”
领头的军官则是小声交代了身旁的下属几句,准备离开。
白树成慵懒地说:“杨少校对我们小沈很感兴趣?”
他礼节性地微笑:“那倒不是。”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是的话,也不敢。”
白树成眯了眯眼:“哟,我们医疗组没那么大权利。”
军官直言不讳:“可能是故人嘛。”
“那就交给你啦,我们几个老东西就不管了。”
军官后退几步,点了点头。
防空洞说大不大,沈昭憋着一口气,很快找到了白树成说的地方。
唐医生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一枪爆头的伤口已经无血可流。
她从家属的缝隙中挤进去,挽起她的袖子,仔细观察,刹那间被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所包围。
他们一边尖叫,一边拉扯沈昭。
“你干什么!”
“不许你碰我姐姐……”
“滚啊!滚开!”
突然一下,世界静默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沈昭后方。
“你要干什么?”
沈昭头也不回:“来得正好,先去室内。”
军官一把抱起尸体,放入帐篷,继续问:“为什么?”
沈昭一边解开衣物,一边迅速观察:“医疗随队,一般不参与战斗。”
军官回答:“她确实没参与,所以?”
“我想知道,血液、□□接触是原因吗?答案就在唐医生身上。”
沈昭仔细查看,没有,没有,没有。
从头到脚,只有枪伤,和如同医疗区一样的异变。
虽然有血,但是异常组织渗出的血,没有任何切割、钝挫伤。
“你看,没有其他伤口。”
“所以,可能不是血液、□□。”
“也不会是接触和空气,因为你长期作战,会呼吸空气,也会接触怪物,但你没有被传染。”
“可能是未知的传染途径。”
“也可能,和怪物没有关系……”
沈昭一层层给唐医生穿好衣服。
一脸狼狈却又无比坚定地要求:“下次我要随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