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末日当幼崽监护人 第68章 找妈妈的路上（六十八）

寂染发丝被风吹起，他睁大眼，车头强烈的灯光洒在四周，一个小小的、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小孩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趴在火车断裂的边缘，只露出个脏兮兮的脑袋，两只大而圆的眼睛在逆光的阴影中熠熠发光。

他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他的小哥哥并热烈地伸出手，五只手指努力地张开……就好像，哥哥就是他整个世界——而他要用自己又细又短的小手臂，去抓住他的整个世界。

那一瞬间，寂染有一些恍然，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是忍着强光的刺痛努力睁大眼睛，努力去确信，这熟悉的小小轮廓不是幻觉。

那些跟随记忆不断在心头不断涌现的情绪，悲伤、痛苦、绝望、恐惧，在看到小孩的瞬间，即刻分崩离析，就好像身处囚笼般黑暗深渊的人突然发现天空中投下一道笔直的光。

带着失而复得的感动，寂染眼眶发热，他也向上伸出手。

还差一点点。

星岑咬着牙，像害怕哥哥会突然掉下去。他努力往下伸，可他的手臂还太短，手指也太小，他使劲抓握了几下，也只抓到空气。

他没有选择放弃，而是自己想了个办法。他把身子往前挪了挪，露出了整个胸口。但因为重心不太稳，有点摇摇晃晃，可他还没打算停，还在执着地往前挪。

寂染被他危险的动作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喝止住星岑下一步往前挪的动作，心惊胆战地喊：“别动，我马上就上来。”

“我马上能抓到你，就差一点点，只有一点点。”星岑固执地说，他让自己整个上半身悬在半空中，两只手臂倔强地往下伸，一张脸因为血液倒流而变得通红，“这一次，我一定要抓到你，不让你再丢下我。”

寂染一愣，目光扫过他那张脏兮兮的小脸，上面满是泪痕和擦伤的痕迹。

寂染咬紧牙根，努力向上抬起肩颈，把神经能支配到的肌肉也全部绷紧，使他的手能伸得更长。

这一刻，他们眼中却只剩下彼此，全都在拼尽自己的全力。

只为了能更靠近对方一些。

只差一点点。

到处是怪物的嚎叫，浓烟的味道弥漫在空中。星星点点的火光像龙息在山林间喷洒，发出噼啪的声响。远处则不断传来鸟兽越来越近的振翅的声响。还有被藤蔓挂在半空，摇摇欲坠的火车，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

四周嘈杂的声音，汇聚成令人不寒而栗的合奏曲，似乎在向这里的所有居民展示着这个无尽深渊的可怕。

而两个小小的人类，在深渊里实在是太不起眼，像热带雨林里两只失去家园的小蚂蚁。

可他们却对这可怖的深渊视而不见，眼中只有彼此。

在末日的起始，深渊的尽头，一个百年前病得不省人事的少年终于在废墟里醒来，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的时候，却仓惶无措地捡到了一个更小、更脆弱的小孩。

他也只是个小小的少年，不懂怎么带孩子。只凭借着本能，一路跌跌撞撞。在没有成年人指导的世界，他们活得十分艰难——在废墟里流浪、闯祸、探险、逃生，和怪物搏斗，四处寻找生的希望。

少年毕竟也只是个小小的少年，有过生气，有过烦躁，有过害怕，有过埋怨，也有过绝望，但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丢掉小孩。

因为在这个充满谜团，又可怕，只有黑暗的世界，他知道，小孩是他唯一拥有的，他们在这里相依为命。

“星岑！”

终于碰到了小孩软软的手指头，寂染屏住了呼吸，他像在碰一件贵重的艺术品，突然放轻了力道，只圈住那只小小软软的手指尖，然后带着万分小心和谨慎，轻柔地握了上去。

星岑却是难掩兴奋地一把抓住，他在抓差点就再也碰不到的哥哥的手。当十指交握，终于再次碰到哥哥，不是冰凉的，不是僵硬的，而是柔软而温热的……星岑难以抑制住内心澎湃而激动的心情，他惊喜大叫：“哥哥，我终于抓住你了！我抓住你了！哈哈哈哈！”

寂染紧紧回握星岑的手。重重点头，也难掩喜悦地说：“对，你好了不起。”

得到寂染的认同，星岑更加兴奋，他指着寂染身下不断堆叠爬升的机器人，激动地难以言表，只是一个劲地炫耀：“那都是我叫来的！它们一开始不理我，我就举手威胁它们。如果不听话我就一巴掌把你们拍成纸片，你们怕不怕！很怕吗？如果不想变成纸片，那就要救我的哥哥，我的哥哥，我的哥哥快、快死了……呜呜……”

说到一半，星岑的声音又带上了哭腔，他一想到哥哥快要死，就又忍不住想哭：“呜呜，我说，我说，哥哥如果死了，我就，我就再也没有哥哥了，呜呜……我不能没有哥哥，哇哇哇哇哇哇！”

寂染听着他哭诉也忍不住想哭，一颗心又酸又涩，他赤红着眼睛，想出声安慰他。

可他的嗓子被烟熏哑了，声音飘不到那么远，他只能张开口，用沙哑的嗓音一遍遍说：“谢谢你，星岑，谢谢。”

谢谢你让我捡到你。

谢谢你把我当哥哥。

谢谢你没有抛下我。

谢谢你没有放弃我。

寂染温柔地看着星岑，不停用手指去擦他不断涌出的眼泪。

星岑一哭就停不下来，像是把忍了好久的委屈和害怕全溢了出来，他紧紧抓住寂染的手。

此时，一直在耳边响起的金属碰撞声骤然停了。

寂染一愣，发现不断堆叠的黑条机器人停止了动作。

他先是听到很细微的声响，和金属碰撞摩擦的声音不同，像是什么软体的东西，碰撞在坚硬的金属上。

但处于深夜的深渊太嘈杂了，不仅有怪物们的嚎叫打斗声，还有不停从上往下灌入的狂风不断刮过耳畔，大树被风吹得疯狂摇摆，藤蔓也在滑动发出窸窸窣窣的沙沙声。

太嘈杂了，以至于那点异样的声音引不起半点注意。

直到这一刻，寂染身下原本坚固的黑色巨塔突然左摇右晃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啊！”星岑好不容易抓住寂染的手，又因为剧烈晃动，不由被迫松开。

“地震了吗？”寂染不明所以地撑住身体，向下望去，可他什么也看不到，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黑塔坚固而硬朗的线条。

星岑也跟着寂染的动作向下望去，他眯着眼，就见那座像积木一样刚搭建起来的黑塔，最下面坚固的基座，开始出现一道细小的涟漪。

非常微弱，几乎捕捉不到，伴随着更细微的声响。

星岑下意识探出头，努力用耳朵去倾听。

“哗哗——”

“哗哗——”

金属摩擦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只是星岑眨眼的瞬间。下一秒，涟漪变成了巨大的波浪，整座黑塔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而哗哗声也骤然增大，响彻至耳边。

位于最上端的寂染突然感到什么，他脸色倏地大变，突然大叫：“星岑！”

下一秒，“唰”的一下，他就被最大距离地甩了出去！

只剩下一道在空中划出的弧度。

“哥哥！”星岑几乎是立刻从火车上跳起来，他想要跟着寂染扑到黑塔上。可刚跳到半空，就被钳制住了动作，他的后衣领被高高提了起来，短短小小的四肢只能无力地在空中扑腾。

“妈妈，放开我！”星岑一手扯住勒着脖子的衣领，一手用力在空气中胡乱挥拳，拼命挣扎想摆脱束缚。

而下一秒，黑塔又摇摆回来，寂染苍白惊恐的脸出现在眼前。星岑一愣，只是一晃而过。还不等他反应，寂染的身影又随即消失，跟着黑塔的摆动被甩到相反的方向。

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去，寂染发出一声短促不成调的惊叫，身体被巨大的惯性向不同方向剧烈又极速摇摆。

几乎濒死的失重感，他全凭求生本能，五指胡乱抓去，死死抠住旁边金属一块凹陷处。

两条小腿则向下弯折，在摇摆发生的前一秒，就被黑条机器人快速镶嵌进去，以免在巨大的晃动中被甩出去。

而上半身却像一片狂风中的树叶，颤颤巍巍悬挂在深渊和世界的边缘，脚下是吞噬一切深邃幽暗的空洞。

“到底发生什么了？”寂染双目发红，颤抖着大喊。

话音未落——

“呜——轰！！！”

一道巨大的破空声骤然从下往上传来。

白色的影子赫然从眼前划过，它的速度太快了，寂染什么也没看到，除了一股窒息性的恶浪猛地拍了过来。

寂染猝不及防，被呛得眼前发黑，肺叶像被强酸腐蚀般剧烈痉挛起来。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恶臭弥散着空气中，像被化工厂泄露的刺鼻原料污染过的河流，里面浸泡着数以千计的禽类尸体，带着侵略性令人生理性恶心的恐怖气味。

他干呕几声，头顶的火车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寂染豁然抬头，就看见火车失控地剧烈摇晃起来，底下网住它的藤蔓此刻被拉扯到极限，以至于那绿色的钢铁巨兽，如同受伤般，发出崩裂的哀鸣。

“哥哥！”星岑惊慌失措地大喊。

寂染却仰头，看向他头顶，一只白色的庞然大物正用两只锋利的钢爪刺进车厢的铁皮里，它伸长像蛇一样柔软的脖子，低着头，用一双极其像人的血红色瞳孔，死死盯着他。

寂染认出来了。

是那只和独眼怪搏斗的人头怪鸟……

它又回来了。

寂染：太多怪物了，[托腮]档案我暂时写不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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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找妈妈的路上（六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