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悄悄多瞥几眼,心里默默记下,等有钱了要找地方买这报纸。
三分钟后,车辆到站,那位男士起身下车,却将报纸遗落在了座位上。
寂染连忙捡起报纸,朝着下车的身影喊:“您好,您的报纸。”
车门在这时候关闭,并开始启动,他只好拿着报纸坐回原位。
寂染捏着报纸有些发怔,不太好意思看。但星岑却伸出手指,点着标题,一字一顿地认真地读起来:“召、耳、启……嗯,青、吉、工……”
寂染回过神,将报纸展开。他专注地浏览招聘信息,星岑则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旁边的彩图广告。
寂染视线扫过一行行板正的印刷字——这份工作地点太远,那份技术要求太高,另几个能做的却有年龄限制。
在他专心致志准备翻页的时候,肩膀忽然被人拍了拍,他一愣,就听到旁边有人提醒:“小朋友,你到了。”
寂染连忙起身,给那人道谢,拉着星岑匆匆下车。
寂染对这个区域实在陌生,站台的地图全是编号,他要去福利署,可忘记问福利署的编号是多少,只能硬着头皮去找路人问路。
星岑却仰着头,完全被眼前的新场景吸引了。他面前是好高的一面围墙,墙顶还挂了电网。
但这种围墙和他住的墙不太一样,虽然也是金属的,但没有恐怖瘆人的格子,上面反而涂了很多色彩艳丽的画——有太阳,彩虹,森林,房子,还有许多开心大笑的小朋友,在开满花的草坪上手拉手。
星岑忽然想起医院里那些小伙伴们,医院后院的公园很漂亮,那里有好大的草坪,他们也会这样手拉手,围圈圈,一起玩游戏。
想起小伙伴们,星岑心里又忍不住难受起来,他揉了揉眼睛,转身想去找哥哥。
他刚迈出脚,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哭声,那声音又细又尖,像是受了伤的小猫,隐隐约约从围墙的另一端传来。
他忙转头,想喊寂染,可寂染正在忙,他便独自转过身,循着声音,沿着围墙慢慢走。
“猫猫,我来救你了。”他攥紧拳头,一脸坚定。
直到坚实的墙体,变做长长的铁栏杆,他踮起脚,踩上矮墙,握住栅栏努力往下看,发现墙根底下不是小猫,而是窝着个人类小孩。
那小孩仰着脸,嘴巴张得很大,星岑能看到他颤动的嗓子眼。可他像是不敢放声大哭,只紧紧攥着拳头,发出压抑又细碎的抽噎声。
星岑盯着他看,犹豫了一下,朝下面小声喊:“你怎么啦?”
那小孩吓了一跳,浑身一抖,猛然抬头,就看到了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的星岑,他慌忙用袖子抹了把脸,从地上爬起来。
“你要吃糖吗?”星岑扒着栏杆坐下来,他将手伸进裤兜里,两条悬在空中的小腿晃荡了一下,便掏出一颗黄色的软糖。
小孩看他手心里的糖,舔了舔嘴唇,但还是撇过头,闷声闷气地说:“不要。”
星岑没有收回手,反而努力把胳膊往栏杆里探了探:“吃吧,超级好吃的,是芒果味,好甜好甜,你吃过芒果吗?”
小孩不理他,背过身用脚尖蹭地上的土。
星岑便把软糖丢进嘴里,故意大口大口嚼出声:“嗯,超级好吃,好甜哦,你真的不吃吗?我也只有这一点点,再不吃就没有了。”
小孩吸了吸鼻子,偷偷用余光去瞥他,也悄悄朝他那边一点点挪动步子。
等星岑嚼完糖,再抬头时,就看到小孩已经转回身,面对着他,正低着头,两只手忸怩地绞在一起。
星岑又把手伸进裤兜里,小孩的头轻轻抬了抬,眼睛紧盯着他掏兜的动作,当星岑猛地重新把手伸出来“哈!”,他又迅速撇开头。
“给你。”
小孩不动。
“不然我又吃掉了哦。”
小孩这才迟疑地摊开手心。
星岑握紧的拳头一张开,五六颗黄黄的糖果便像一阵忽然落下的太阳雨,啪嗒啪嗒地掉在他掌心上。小孩原本泪汪汪的眼睛,一下子发起光来。
“好吃吗?”
“嗯!”
小孩最终只吃了两个,剩下的软糖被他小心翼翼地往口袋里塞。
“等一下。”星岑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去,“用这个包着,不然会弄脏。”
“谢谢。”
小孩不哭了,他靠着栏杆上,仰起脸问星岑:“你叫什么呀,也是要过来住的吗?我可以分我的床给你。”
“我叫星岑,我不住这里,我有哥哥的,我们有自己的家。”
“哦。”小孩眼神一下子暗淡了下去。
星岑好奇地凑近些:“你呢,你叫什么?刚才为什么哭?”
“我叫王多书。”王多书揉了揉眼睛,声音低低的,“我哭是因为……我的东西被抢了。”
“太坏了,抢东西的是坏孩子!会被护士姐姐打手板心的,下次,下次,我帮你抢回来!”
王多书感激地望向他,却还是摇摇头:“算了,你打不过他的。”
星岑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挺起胸膛,举起拳头:“我的拳头超级厉害,连怪物都能打死!”
“可是,可是,”王多书既难过又紧张地说,“他们说他杀过人的。你敢杀人吗?”
星岑愣住了。
拳头慢慢松开,他颓然地坐下,小声说:“唉,我不能杀人,那是犯法的,会被抓起来的,那我哥哥就没人照顾了。”
两小孩一时之间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直到不远处传来寂染焦急的喊声,星岑才慌忙跳起来:“我哥哥来了——哥哥,我在这里!”
寂染就在围墙拐角,距离星岑不到两米远。他没好气地瞪向星岑:“你又乱跑。”
说着,他伸手就要把星岑从矮墙上抱下来,一转头,忽然瞥见栅栏另一边还站着个瘦瘦小小的短发男孩。
男孩一见到他,立刻拘谨地站直了身子,手指也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寂染一愣,这才注意到栅栏边挂着的牌子,写着儿童福利院。
他放下星岑,蹲下身,温和地与这个叫做王多书的孩子聊了起来。
原来王多书还是婴儿时就被送到福利院,从小在这里长大。
福利院床位比寂染想象的还要紧张。一个房间八张床,每张床却要挤两个孩子。
“以前我可以自己睡一张床的。”王多书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哽咽了一声,“但现在来的人越来越多,我只能分一半的床出去……”
寂染听着,不自觉地皱起眉。
福利院的孩子越来越多,这意味着失去父母的孤儿在不断增长。也说明那些原本在照顾他们的大人,正不明原因地减少。
寂染隐约感到一些不安。
“就是那个人吧,和你睡一张床的人,抢了你的东西?”星岑突然插嘴问。
王多书一听,眼圈又红了:“我不想回去了……我再也不要和他睡在一起了,他会杀掉我——”
“叮咚——”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铃声突然响起。
原本还神情低落的王多书立刻紧张起来。他身后,那片空荡荡的场地,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好多孩子,黑压压一片,全朝着旁边的大楼跑过去。
“要上课了,我们下次再一起玩。”王多书慌忙朝两人挥了挥手,话都来不及多说,就转身着急地汇入人流,渐渐消失在他们视野里。
“他走掉了。”
“嗯,上学去了。”
“上学呀……真好啊。”星岑握住栏杆,原来是蹲着的,后来越站越直,眼睛睁得很大,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直到最后一个小身影也消失不见,只剩下空荡荡的平地,他才有些落寞地低下头。
寂染安静地陪在一旁,直到星岑抬手揉了揉眼睛,他才抱住星岑,把他放到地上:“走吧,我们去福利署。”
星岑重重呼了口气,用力点头:“我们走。”
“这么想上学吗?”寂染边走边问。
星岑摇摇头,若无其事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在家看网课。”
寂染垂眸。
星岑大步大步往前走:“其实外公以前带我去过的,但是他们说……”
“说什么?”
星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他们可能不喜欢脑袋里养水母的孩子。”
他声音低了下来:“其实我很乖的,打针不哭,吃药也不闹。他们都说我是医院最听话的宝宝,老师一定也会喜欢我……可是,我有水母。小花说,学校不让带宠物。”
寂染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温和道:“但是你的水母不是已经游走了吗?”
星岑怔愣了一下,恍然道:“……对哦。”
寂染转过头,一脸认真:“所以星岑同学,你明天就可以准备上学了。”
星岑牵着寂染的手,默默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一把抱住寂染的腰,把整张脸埋进他衣服里,闷闷地说:“哥哥,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好厉害。”
寂染低头,看见星岑仰着脸,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满满都是毫不掩饰的崇拜。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只希望——”
“嗯?”
“等上了学,你别哭着闹着说要回家就行。”
星岑一下子瞪圆了眼睛:“怎么可能!上课多好呀,有那么多小朋友可以一起玩。”
寂染闻言立即伸出小指:“那说好了,拉勾。”
“拉勾就拉勾,如果我不上学,我就是……就是小狗!”
……
此时正好是上班时间,路上行人不少,他们跟随人流一起前进。
路过吊桥时,一辆悬浮列车无声地从头顶穿过,星岑和寂染同时抬头,好奇地看过去,却只看到银白色的残影。
还有不少机器人——有的在巡逻的,有的在打扫。
星岑好奇地凑近一个正在清扫的机器人,拉了拉它的机械臂:“你好呀?”
可它毫无反应,只是平稳地移动着。
他又试了试旁边的巡逻机器人,结果也一样。这些机器人和深渊里的不一样,它们好像根本听不懂他说话。
试了几次之后,星岑终于明白了什么,便小跑两步重新跟上寂染,安安静静地牵住了他的手。
好在福利署离得并不远,走了大概十分钟就到了。
那是一整栋气派的办公大楼,儿童福利署却只缩在二楼的角落里,很不起眼。
办理儿童事务的窗口没什么人,寂染前面只排了三个人。
一位工作人员怀里抱着个婴儿,正轻声哄着。她腿边还站着个大约三岁的小女孩,扎着俩羊角辫,正怯生生地拽着工作人员的衣角。
“他们妈妈在上个月就搬去最底层了,就剩下个爸爸,在昨天去看孩子妈妈的时候,不幸感染了变种,也没了。”
“怎么这么倒霉……我看看,哎哟,这妈妈才26岁?也太年轻了!”
“唉,这阵子类似的情况越来越多了,福利院就要住不下了。”
“那能怎么办呢?总不能把孩子扔外边不管吧?”
工作人员一边低声聊着,一边把手里的证件一张张递出去。
寂染注意着他们的流程,便也将证件从环保袋里拿出来,最上面的就是登记表。他愣了愣,发现年龄栏竟写着“十二岁”。
严格意义来说,他很老了,毕竟活了很久,但出事的时候,他只有十二岁。之后漫长的岁月,都在沉睡中度过,他的时间就像被永远定格在了出事的那一年。
审核员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一想起那个严肃的审核员,寂染的心情不由沉重起来。
他在深渊看过许多恐怖的场面,尸骸也好、“疯人”也好,那些要么已经死了太久,要么和深渊怪物没什么区别。
没有谁像审核员那样……那么鲜活而真实的人,却转眼就变成灰扑扑的尸袋,被像堆货一样摞上车拉走。
想到这里,寂染觉得胸口发闷,有点喘不过气。
他好像,第一次感受到了,一个“正常人死亡”本该有的重量。
旁边排队的人显然也听到了这段闲聊,趁着等待的间隙,忍不住压低声音议论起来:
“说真的,你们不觉得住在堡垒里也没多安全吗?万一哪天要是破了个洞,海水灌进来……咱们不全完了?”
“那怕什么呢,当时建堡垒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因素,所以才会把它分成那么多层、那么多区。一个区漏水,只要封住就行了,别的地方照样运转。”
“所以我们才不安全啊,我们住的这个位置那么偏,一旦漏水,跑都跑不掉,肯定死定了……”
“往好处想,至少这离深渊远,变种根本过不来。关键是租金便宜啊!你去核心区看,那里安全是安全,但一套房就要好几千甚至上万积分,你能住得起?”
“是啊,我就不信了,这堡垒安生一百多年了,突然就这几天漏了,能这么倒霉吗?”
……
重新读一遍 星岑给糖,突然想起无脸男给小寻金子的画面,好可爱[狗头叼玫瑰]
要恢复更新了,这段时间一直在折腾考试的事情,终于考完了[捂脸笑哭]我恨考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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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捡垃圾养哥哥(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