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的微光穿不透厚重的云层,星之屋外的风铃被湿冷的空气包裹,铜制的铃身上,昨夜未干的雨珠折射着一丝惨淡的白。
晴川推开门,将第一封回信系上了铃绳。
信纸被精心折叠成一颗饱满的星星,只用清秀的字迹写下了一句:“你说你不敢回家,可你每晚都在路灯下多站五分钟,等妈妈开灯。她其实看见了。”
这是回应昨夜收到的匿名信,那个在信中描述自己“总在玄关脱鞋却不敢进门”的少年。
他的恐惧和犹豫,隔着纸张几乎要溢出来。
晴川望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清晨的寂静里只有风拂过铃铛的细微声响。
她轻声自语,像是在对这片黎明前的晦暗宣誓:“倾听不是负担,如果能让人敢说出口……那就是光。”
街角处,柯南提早绕了一大段路,才抵达星之屋附近。
他的书包侧袋里,藏着几张从毛利侦探事务所偷偷复印出来的旧新闻剪报。
纸张已经泛黄,字迹模糊,标题却依旧刺眼——二十年前,“星野疗养院儿童心理实验”的报道曾短暂出现在报纸一角,却在第二天就被迅速撤稿,仿佛从未存在。
他本打算用一种近乎质问的语气,揭开晴川与这桩陈年旧案间可能存在的联系。
然而,当他透过咖啡店的玻璃窗望进去时,准备好的说辞却卡在了喉咙。
晴川正背对着窗户,站在吧台后,低头整理着一叠更为古旧的信纸。
那些信纸的边缘已经磨损,颜色深浅不一,散发着岁月的味道。
晨光从她身侧斜射进来,柯南清楚地看到,她抚过那些信纸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那不是紧张,更像是一种承载了过重情绪后的疲惫与共鸣。
他迟疑了片刻,推门而入时,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柯南终究放弃了最初的计划,将质问改成了试探:“这些……都是别人写给你的?”
晴川闻声回头,看到是他,眼中的戒备褪去几分,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嗯。”
她随手拿起最上面的一封,并没有打开,只是用指腹摩挲着粗糙的信封。
“有人写了‘我杀了最爱的人’,有人写‘我每天都在假装很开心’,还有人写,他觉得全世界只剩下他自己。”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那些信件上,眼神变得异常柔和,“我不评判,也不追问,只是读完,然后回一句‘我知道你在’。”
柯南怔在原地。
他脑中闪过晴川曾经为他占卜星象时,那种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眼神。
可现在他忽然明白了,她早已不再凝视遥远的星辰。
星象给予的是既定的轨迹,而她现在所做的,是在无数偏离的航道中,为那些迷失在人性黑夜里的心,重新校准方向。
她用倾听代替了预言,用共鸣取代了审判。
同一时刻,东京另一端,一辆白色的马自达RX - 7正平稳地驶向警视厅。
车内的车载录音机里,一卷老旧的磁带仍在不知疲倦地循环播放着,沙哑的童谣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歌词早已模糊不清,只剩下诡异而单调的旋律。
降谷零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弹出键,磁带应声而出。
他凝视了那卷磁带几秒,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最终将它放进自己的公文包里。
抵达办公室后,他拉开办公桌最底层那个几乎从不使用的抽屉,将磁带扔了进去,随即找出一张空白标签,用笔在上面写下“无关档案”四个字,用力贴上。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终于摆脱了某种无形的束缚,登录了警视厅的内部系统。
他在查询栏里输入了关键词:“函馆,废弃疗养院”。
系统记录显示,三小时前,也就是凌晨时分,已经有一组便衣警察登记了对该地点的走访记录。
然而,令人费解的是,上报内容那一栏,却是空白。
降谷零的瞳孔骤然收缩。
有人抢在他前面动了手,而且用的是内部资源,却没有按照正规流程上报任何发现。
这意味着对方不仅知道些什么,更是在刻意隐瞒,甚至可能是在销毁证据。
他立刻拿起加密电话,拨通了风见裕也的线路,声音冷得像冰:“立刻去查,最近二十四小时内,系统里有谁调取过北海道二十年前所有关于精神医学实验的封存资料,尤其是与儿童相关的部分。”
午休时间,米花町的天空难得放晴。
黑羽快斗像一只灵巧的猫,悄无声息地溜到星之屋的后巷,熟练地攀上围墙,翻身跃上了二楼的阳台。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的长椅上,透过虚掩的窗帘缝隙,看着晴川的背影。
晴川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他,聚精会神地抄写着回信。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和手腕上,她手腕上那条细细的银链晃了一下,折射出一点细碎的光芒。
那是他某次深夜“拜访”后,顺手留下的小礼物,一个刻着微缩扑克牌花色的银饰。
她竟然一直戴着。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用这种又笨又慢的方式和世界说话,大概会后悔当年非要用数据去测量爱。”
晴川握笔的手顿了一下,但没有回头。
“你也觉得她是在测量?”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
“不然呢?你们这群‘观星者’,不就是为此而生的吗?”他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与怜悯。
“天生就被当成最精密的仪器来使用,用来观测和记录人心的潮汐。只不过,她用的是数据,你用的是感情。”
下午三点,一个穿着附近高中校服的女孩步履匆匆地跑到星之屋外,她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然后迅速从风铃下取走了那颗星星形状的回信。
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只看了一眼,眼泪便毫无征兆地决堤而出,捂着嘴蹲在地上无声地抽泣。
这一幕,被蹲守在街角咖啡店里的柯南看得一清二楚。
他瞬间意识到,晴川的“回信”绝非随意的安慰剂,而是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写信人层层包裹的伪装,直接触碰到了最深、最痛的隐痛。
他拿出自己口袋里那张写满了推理的草稿纸,上面原本写着一句他打算匿名投给晴川的话:“你不必独自承担秘密。”
但现在,他觉得这句话空洞又傲慢。
他划掉了它,在纸的背面重新提笔,笔尖在纸上留下深深的印痕:“你说你听到了童谣……我也听见了。但那不是命令,是求救。”
他决定,今晚亲自将这封信投递出去。
夜色渐深,星之屋挂上了歇业的牌子。
晴川独自一人在灯下整理今天收到的新来信。
在厚厚一叠信件的底部,她发现了一张格格不入的纸条。
它没有信封,纸张边缘因用力的抓握而起了皱,上面的字迹更是颤抖得几乎难以辨认:“他们还在看着我们。别去函馆。”
“他们?”晴川的心猛地一紧,她将纸条凑到灯下,正想仔细研究那扭曲的字迹,口袋里的手机却突然震动起来。
是快斗发来的一张照片。
照片的场景是一个老旧的公共电话亭,地点被他标注为“函馆郊外”。
电话亭的玻璃上,被人用呼出的雾气画了一只简笔画风格的眼睛,而在那只眼睛的下方,则潦草地写着三个单词:“怪盗基德看着你。”
与其说是怪盗的预告,不如说是一句警告。
她还没来得及回复,屏幕上方又跳出一条来自柯南的新消息,内容简短却字字惊心:“我查到了,你母亲二十年前那个团队的实验代号,叫做‘雪鸮计划’——双意识共生体筛选。”
雪鸮,双意识,共生体……这些词汇像一把把尖刀,瞬间刺破了晴川用平静日常构筑起来的防线。
她猛地抬头望向窗外,今夜无星,前几日那场盛大月食的余影似乎还未散尽,将天空染成一片深不见底的墨色。
晴川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仿佛自己的名字,正被悄然推入一场看不见的风暴中心。
夜色愈发深沉,那些纷乱的线索、警告与揭示,在她脑中交织成一片混沌的迷雾。
记忆与现实的边界,在这一刻,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桌上,一张空白的星形信纸静静躺着,仿佛早已预见,并等待着一个即将被倾诉的、关于迷失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