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只用鲜红墨水绘制的,不存在于世间的星座图,在晴川指尖下微微颤动,仿佛拥有生命。
它并非母亲留下的唯一秘密。
在星象仪沉重的黄铜底座下,一个被岁月磨平了棱角的暗格里,静静躺着一本薄薄的日记。
纸页泛黄,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晴川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翻开,母亲清秀而克制的字迹映入眼帘。
日期是她五岁那年。
“第17号受试者(女儿)表现出异常共情同步率——面对哭泣婴儿,她的心跳会自动匹配对方呼吸节奏。我们称之为‘镜像灵魂’。”
晴川的手指剧烈地抖了一下,纸页发出轻微的撕裂声。
她猛地收回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迟到了近二十年的,恍然大悟的战栗。
原来如此。
原来从小时候起,她就能清晰“感觉”到隔壁夫妻争吵前那压抑的沉默,能“听见”朋友强颜欢笑下无声的哭泣,甚至能在灾难发生前,感知到空气中那股集体性的恐慌,这一切都不是她的臆想。
她不是敏感,而是一种被观测、被记录的“异常”。
晴川继续往下读,日记里充满了冰冷的观察记录和数据分析,母亲的笔触冷静得像在解剖一只蝴蝶。
但字里行间,晴川却能感觉到一种愈发强烈的矛盾与痛苦,仿佛那墨迹之下,也隐藏着一个母亲无声的呐喊。
“叮咚——”
门铃声将她从回忆的深渊中拽了出来。
是柯南,他抱着几本厚厚的侦探小说,用归还借阅书籍这个略显笨拙的借口,小心翼翼地探进头来。
他看见了晴川,也看见了她面前那杯早已凉透的麦茶,以及她空洞的眼神。
“你……还好吗?”柯南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晴川缓缓抬起头,脸上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我没事。”
晴川轻声说,声音有些沙哑:“我只是在想,如果妈妈当年没有把我当成她的研究对象,我是不是就不会这么擅长……接住别人的痛苦了。”
柯南怔住了。
他那颗总是高速运转、能用逻辑和推理剖析一切的大脑,第一次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语。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安慰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忽然意识到,有些伤口,是任何精妙的推理都无法缝合的。
它刻在灵魂深处,早已与生命融为一体。
傍晚时分,降谷零的到来则带来了截然不同的风暴。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将一份加密文件放在桌上,屏幕的冷光映亮了他严肃的脸。
“山岸荣一,曾是那个组织安插在日本警方的心理操控专家,负责测试‘情绪诱导型间谍’的可行性。你母亲的‘镜像灵魂’理论,是他们计划的核心。”他语速平稳,却字字如锤。
“星之屋收到的那笔巨额修缮费,实际上是他们支付的初期实验补偿金。”
晴川的身体微微后仰,像是要抵御这股迎面而来的冲击。
她想起了父母照片上那温和的笑容,想起了他们总是以修缮为名闭馆,原来那不是在维护星辰,而是在深渊边缘挣扎。
降谷零顿了顿,给了她一个喘息的瞬间,接着投下了最后一颗炸弹:“你父母发现了实验的非人道性,并试图终止合作,将资料上报。所以……他们死于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
室内一片死寂,只有老旧挂钟的指针在单调地行走。
晴川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许久,她抬起眼,目光直直地刺向降谷零:“那你呢?你现在站在这里,告诉我这一切,是因为任务,还是因为相信我?”
这个问题像一把锋利的刀,瞬间切开了他作为“安室透”和“降谷零”的双重伪装。
他沉默了良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最终,他抬手,摘下了几乎从不离身的蓝牙耳麦,轻轻放在桌上。
这个细微的动作,代表着一种无声的立场。
“我现在只想知道……”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你打算怎么活下去。”
夜幕降临时,黑羽快斗像一阵风那样溜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晶莹剔透的东西。
那是一颗手工吹制的玻璃星球,里面用荧光沙和细小的水晶,封存了一小片璀璨的夜空碎片。
“听说你小时候最喜欢躺在神社的屋顶上看星星。”他把玻璃星球塞进她手里,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顺路经过。
“那时候有没有许过愿,希望自己别那么敏感?”
玻璃星球带着他指尖的余温,晴川握紧了它,摇摇头,又点点头:“有啊,但我后来改主意了。”
她抬起头,看着快斗那双在夜色中依旧明亮的眼睛,轻声说:“如果我不这么敏感,就不会在很多年前的月台上,听见你对我笑的声音了。”
快斗脸上的轻松惬意瞬间凝固,他微微一愣,随即无可奈何地低下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带着一丝认命般的宠溺:“原来你早就认出我了。”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是大冈红叶。
她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最新的数据分析显示,全球范围内,像你一样的‘镜像灵魂’幸存者,目前已知的共有十三名。其中一人,目前确认位于北海道的函馆,代号‘雪鸮’。”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晴川,他们可能不是偶然诞生……而是某个更大计划的残余。”
挂断电话,晴川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霓虹染成紫色的天空。
她不是孤单的异类,而是幸存者之一。
她轻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也像是在对这个未知的世界宣告:“也许我不是特别,我只是……还没找到其他‘看得见黑暗’的人。”
那天深夜,晴川做了一个决定。
她在占星馆的门口挂起了一盏崭新的纸灯笼,上面没有画传统的星宿,而是她亲手绘制的双星交辉图案——两颗星星彼此靠近,光芒交织。
她在门上贴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本店新增服务:倾听不必说出口的故事。”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进门。
就在门扉即将合拢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匿名短信,没有号码,只有一行字,却像一道闪电击中了她的心脏。
“你母亲的最后一句话是:‘别让晴川一个人’。”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屏幕自动暗下。
那些被冰冷数据掩盖的,属于母亲的爱意,在这一刻穿透了死亡与时间的阻隔,奔涌而来。
她颤抖着手指,终于按下了回复键。
“现在,我不再是一个人了。”
发送成功的提示亮起。
而在街角的阴影中,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缓缓放下了特制的通讯器,衣袖在收回的动作中,隐约露出了一角属于公安警察的金色徽记。
夜色渐深,占星馆门前那盏绘着双星的灯笼,在微凉的晚风中投下温暖而坚定的光晕,静静等待着一个无人知晓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