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泉馆里水汽氤氲,暖融融的热气裹着淡淡的硫磺香,把窗外的寒意隔绝在外。
何木青抱着毛巾,有点局促地站在池边,卿意真已经先一步下水,水波漫到她肩头,侧脸被蒸汽熏得泛着粉。“下来呀,水不烫。”她朝何木青伸手,指尖在水面上轻轻划着圈。
何木青犹豫着把脚伸进水里,暖意顺着脚踝往上爬,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下来。她挨着卿意真坐下,池水没过胸口,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把连日刷题的疲惫都泡得软了几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何木青拨了拨水面,看着涟漪一圈圈荡开。
卿意真侧过身,手肘搭在池边,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怕再不来,某人就要把我拉黑了。”语气带着点玩笑,眼底却藏着认真,“吵架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想了很久,觉得再忙也不能把你弄丢了。”
何木青的脸更烫了,避开她的目光看向远处的竹帘,“我没那么小气。”
“是我小气。”卿意真轻笑,伸手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小气到听不得你说‘陌生人’三个字,小气到一想到你可能在哭,就坐不住飞机了。”
水汽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时间。她们没再提学习和申请,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从温泉池的水温聊到小时候偷偷下河摸鱼的糗事,声音被蒸汽泡得软软糯糯,像浸在蜜里。
何木青靠在卿意真颈窝,闻着她身上混着水汽的清香,忽然觉得之前的争吵像场梦。
再深的矛盾,在这样真实的体温和呼吸面前,都能被融化。
“等我高考完,”何木青抬起头,眼里映着池底的灯光,亮晶晶的,“我们再一起来,好不好?”
卿意真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像落在花瓣上的露珠:“好,不止温泉,还要一起去看海,去爬上次没爬完的山。”
水汽在两人之间升腾,把这句约定裹得温温柔柔,像泡在池里的时光,慢得足够让人心安。
何木青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点担忧,指尖无意识地搅着池里的水:“那你回国了,你爸爸不就知道了?”
卿意真揽着她的手臂紧了紧,下巴抵在她发顶,声音透过水汽传过来,带着点刻意的轻松:“我跟他说学校放短假,回来处理点申请材料的事,没说别的。”
她顿了顿,指尖轻轻划过何木青的手背:“哥也帮我打了掩护,说会盯着我按时回去,爸那边暂时没起疑。”
何木青抬头看她,眼里的担忧没散:“可这样总不是办法,万一被发现了……”她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清楚,卿家父亲的态度,从来都是横在她们之间的那道坎。
卿意真沉默了片刻,伸手擦掉她脸颊上的水珠,动作轻柔,“别担心。这次回来时间很短,就一天。”
她的语气很笃定,眼神里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用力,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是在给何木青承诺。
水汽又漫了上来,模糊了彼此的表情。何木青没再说话,只是往她怀里靠得更紧了些。
她知道这条路难走,可此刻被卿意真抱着,听着她胸腔里沉稳的心跳,突然就觉得,哪怕要瞒着、要躲着,只要能这样靠在一起,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池底的灯光暖暖地照着,把两人的影子融在水里,像再也分不开的样子。
水汽氤氲中,卿意真低头时,发梢的水珠滴落在何木青的锁骨上,带来一阵微凉的痒意。
何木青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抬眼便撞进卿意真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映着池底暖黄的光,也映着她自己有些慌乱的脸。
没等她反应过来,卿意真的吻轻轻落了下来。
何木青的睫毛颤了颤,想说什么,却被卿意真轻轻按住后颈,加深了这个吻。
周围的水声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彼此加快的呼吸,何木青慢慢闭上眼,抬手环住卿意真的腰,将脸埋在她颈窝,任由这个吻带着积攒了太久的思念,在温热的水汽里慢慢漾开。
不知过了多久,卿意真才稍稍退开,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声音带着点沙哑:“木青……”
何木青没说话,只是更紧地抱住了她,脸颊蹭着她潮湿的肩窝,卿意真笑了笑,低头在她发顶印下一个更轻的吻,手臂将她圈得更紧——好像要把这几年隔着山海的距离,都在这一刻补回来。
池里的水轻轻晃着,将两人交缠的影子揉碎又拼合,暖黄的灯光透过水汽漫上来,把一切都染成了温柔的模样。
蝉鸣聒噪的六月,空气里都是离别的味道,却也藏着奔赴未来的雀跃。
何木青捏着那张印着理想大学名字的录取通知书,指尖都在微微发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纸上,烫金的校徽闪着细碎的光,像是她过去无数个挑灯夜读的夜晚,终于结出的果实。
手机在桌上震动,是卿意真的视频通话。
她深吸一口气接起,屏幕里的卿意真正坐在宿舍的书桌前,面前摊着一份录取通知书,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我拿到了!我想考的大学offer。”
何木青看着她眼里的光,突然就红了眼眶,笑着说:“我也是!我被第一志愿录了!”
屏幕两端同时陷入短暂的沉默,随即爆发出不约而同的欢呼。
隔着万里重洋,她们好像能听见彼此加速的心跳,那些曾经因为忙碌和距离滋生的委屈、争吵,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值得。
毕业季的风拂过走廊,带着夏末的热意,也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她们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还在前方,但此刻握着彼此的好消息,就像握住了一把钥匙,能打开所有关于“以后”的想象。
飞机降落在A国机场时,正值当地的清晨,何木青攥着登机牌走出闸口,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举着牌子的卿意真。她瘦了些,头发留长了,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举着的牌子上用歪歪扭扭的中文写着“欢迎木青”,旁边还画了个歪脑袋的笑脸。
“这里!”卿意真挥着牌子跳了跳,眼里的光比机场的顶灯还要亮。
何木青跑过去,被她一把抱住,熟悉的气息裹着异国的风扑过来,让她鼻子一酸。“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摸着卿意真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心疼。
“这边课业重嘛,”卿意真拉着她的行李箱,笑着往出口走,“不过知道你要来,我前几天特意做了攻略,带你把附近好玩的都逛遍!”
她们住的公寓离学校不远,阳台上能看到远处的草坪和钟楼。
卿意真给何木青收拾出一间小房间,床单是她新买的浅蓝色,上面印着星星图案。“知道你喜欢星星,特意挑的。”她献宝似的说着,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盒草莓,“刚买的,超甜,快尝尝。”
“这边的老城区保存得特别好,”卿意真指着街边一栋爬满常春藤的房子,眼睛发亮,“你看那扇雕花木门,据说有上百年历史了。”
何木青跟着她的目光望去,木门上的铜环被磨得锃亮,门楣上的浮雕虽有些斑驳,却依稀能看出当年的精致。
街角的面包店飘出刚出炉的肉桂香,卿意真拉着她跑进去,用磕磕绊绊的当地语点了两块牛角包,递一块给她:“尝尝,这家的黄油是本地牧场直供的,特别香。”
咬一口,酥脆的外皮掉了一地渣,浓郁的奶香混着微甜的肉桂味在舌尖散开。何木青看着卿意真嘴角沾着的面包屑,忍不住伸手替她擦掉,两人相视而笑,眼里的亲昵冲淡了身处异乡的陌生感。
她们沿着河边散步,河上有载着游客的小船缓缓划过,船夫戴着宽檐帽,嘴里哼着轻快的小调。
卿意真忽然指着远处的一座铁桥,“那是城里最有名的情人桥,据说锁上一把同心锁,就能永远在一起。”
何木青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桥两侧的栏杆上果然挂满了密密麻麻的铜锁,阳光照在上面,闪得人睁不开眼。卿意真拉着她跑上桥,从包里掏出两把小巧的铜锁——是她早就准备好的,上面分别刻着两人名字的首字母。
“来,”她把其中一把递给何木青,“锁上吧。”
两人踮起脚尖,将铜锁扣在栏杆的缝隙里,又一起把钥匙扔进了桥下的河水里。
看着那两把紧紧靠在一起的铜锁,距离和语言都不是阻碍,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走到哪里都是家。
傍晚时,卿意真带她去了山顶的观景台。
夕阳正缓缓落下,将整座城市染成温暖的橘红色,远处的教堂尖顶和近处的红屋顶在暮色中渐渐模糊,只剩下万家灯火次第亮起,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你看,”卿意真指着那片灯火,轻声说,“其实在哪里生活都一样,重要的是身边有谁。”
何木青靠在她肩上,看着眼前的风景,心里一片柔软。
是啊,有你在的地方,就是最好的风景。
开学第一天的课表排得满满当当,何木青抱着厚厚的专业书穿梭在陌生的教学楼,耳机里放着卿意真推荐的轻音乐,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午休时刚想发消息,才想起那边正是深夜,卿意真该睡得正沉。
卿意真的课表更忙,专业课的研讨会常常开到凌晨,有时何木青早上醒来,会看到她凌晨三点发来的“刚结束,累死了”,后面跟着个瘫倒的表情包。她对着屏幕叹气,敲下“别熬太晚”,却知道这句话在繁重的学业面前,轻得像一阵风。
她们开始学着在时差里找平衡。何木青会把课表调成A国时间,在卿意真下课的间隙发去一句“今天的实验顺利吗”;
卿意真会定好闹钟,在何木青睡前打来几分钟语音,听她絮叨课堂上的趣事,哪怕自己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
有次何木青参加社团活动,直到深夜才回宿舍,打开手机就看到卿意真发来的十几条消息,从“是不是在忙”到“别吓我”,最后是一张她趴在图书馆桌上睡着的照片,屏幕亮着,是她们的合照。
何木青看着照片,眼泪突然就掉了下来,回了句“我回来了,对不起”。
卿意真几乎是秒回:“没事,知道你安全就好。”
她们的聊天记录里,开始出现彼此生活的碎片——何木青拍的校园落叶,卿意真发的实验室晚霞;何木青分享的新认识的室友,卿意真吐槽的严格的教授。隔着屏幕,她们努力拼凑着对方的日常,像在共同完成一幅跨越山海的拼图。
偶尔也会有失落的时候。看到校园里成对的情侣,何木青会突然想起和卿意真一起泡温泉的午后;
卿意真在街头看到和何木青相似的背影,会下意识地追上去,然后笑着摇摇头。
但更多的时候,是藏在细节里的温暖。
何木青发现卿意真的语音里总会带点风声,后来才知道,她总在去实验室的路上特意绕远路,就为了在信号好的地方多说几句话;
卿意真收到何木青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她织了半个月的围巾,针脚比当年那条歪歪扭扭的围巾整齐了许多,却依旧带着她独有的温度。
“那个女孩是你的好朋友吗?怎么感觉你们的相处方式跟情侣一样。”
何木青正在整理书架,闻言动作顿了顿,手里的书差点没拿稳。
舍友抱着洗好的衣服经过,视线落在她桌角那张合影上——是高考后暑假在A国拍的,她和卿意真站在情人桥边,头靠着头笑,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何木青转过身,对着舍友笑了笑,语气自然得像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她是我发小,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算下来都二十多年交情了。
舍友挑了挑眉,凑过来看那张照片,“朋友会每天晚上躲在被窝里打电话?会收到对方寄来的一大箱零食还标着‘这个你爱吃’?上次你发烧,是谁隔着时差跟你视频到凌晨,还让辅导员帮忙送药来着?”
她拿起桌上的相框,用指尖轻轻蹭了蹭照片里卿意真的脸,眼里带着熟稔的暖意,“她性格就是这样,热心肠,又黏人得很。”
说起这些,她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嘴角却忍不住上扬:“你看她现在隔三差五给我寄东西,其实就是改不了这操心的毛病。不过也挺好,有这么个人惦记着,总觉得心里踏实。”
舍友听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呢,感觉你们俩之间特别亲,比亲姐妹还自然。”
“那可不,”何木青把相框放回原位,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骄傲,“这么多年的情分,早就跟家人一样了。”
等舍友走开,她才轻轻舒了口气,指尖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点开和卿意真的对话框。
其实她没说出口的是,那些“黏人”的背后,藏着只有她们懂的小心思——是深夜视频里不肯挂掉的沉默,是跨越时差也要说的“晚安”,是把“我想你”藏在“记得吃饭”里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