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册交换,卿意真抱着印着银杏叶封面的相册,老远就看见何木青站在银杏树下等她。她手里的相册封面是金黄的麦田,风一吹,仿佛能看见麦浪在纸上起伏。
两人交换相册,指尖碰在一起时都笑了。卿意真翻开何木青的相册,里面贴着她们追泡泡的照片,还有追风筝的照片背面还歪歪扭扭写着“那天风很大,你的帽子差点飞走”;
何木青翻到卿意真拍的他“傻笑瞬间”,耳尖悄悄红了。
临走时,卿意真忽然想起什么,拉住她的袖子晃了晃,眼睛亮晶晶的,“对了,那你别忘记答应我的约定哦——周末好好学习。”
何木青拍了下额头,懊恼地笑:“差点忘啦!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她抬手揉了揉卿意真的头发。
卿意真踮脚把一片银杏叶塞进她相册的夹层,“加油。”
何木青推开家门,换鞋时都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相册,指尖轻轻摩挲着封面的麦田图案。
走到书桌前,她小心翼翼地把相册立在台灯旁,刚想坐下,又觉得角度不对,调整了好几次,直到能一眼就看清封面才满意地坐回椅子上。
台灯暖黄的光洒在相册上,何木青翻开第一页,就是卿意真追着泡泡跑的样子,裙摆扬起,像只快乐的小蝴蝶。
照片背面那句“你的帽子差点飞走,我伸手去抓时,你回头冲我笑的样子,比泡泡还亮”的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认真劲儿。
她指尖点了点照片上卿意真的笑脸,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眼底像落了星星。
翻到两人影子交叠在草地上的那张,何木青忽然想起当时卿意真故意踩她的影子,害她差点绊倒,结果自己笑得直不起腰。
她对着照片“嗤”地笑出声,手指在影子重叠的地方画了个小小的圈,轻声嘟囔:“当时怎么就没抓住你的手呢……”
最后一页夹着那片银杏叶,叶脉清晰,边缘带着点浅黄。
她拿起来对着光看,叶纹像极了那天卿意真跑开时飘动的发丝。
把叶子放回原位时,她忽然发现相册夹层里还藏着一张小纸条,上面是卿意真圆圆的字迹:“周末好好学习。”
何木青捏着纸条,对着空荡荡的房间笑出了声,脸颊微微发烫,连忙把纸条小心翼翼地夹回相册,像是藏了个天大的秘密。
她把相册往台灯再挪近了些,确保睡前最后一眼能看到,才躺到床上,可翻来覆去半天,还是忍不住爬起来,又对着照片傻乐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关灯睡觉。
黑暗里,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台灯熄灭后,房间陷入一片寂静,只有相册封面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
何木青翻了个身,手指无意识地搭在床沿,梦里似乎还飘着彩色的泡泡,和卿意真笑着跑远的背影。
卿意真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下楼梯,鼻尖先捕捉到煎蛋的香气,刚想喊妈妈,抬眼就撞进一道熟悉的身影里——爸爸正坐在餐桌旁翻着报纸,手边的咖啡冒着热气。
她脚步顿了顿,睡意瞬间消了大半,语气里带着点意外的雀跃,“爸?您今天怎么没去公司呀?”
卿意真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
爸爸的眼神像淬了冰,将那叠照片狠狠拍在桌上,照片边缘的棱角硌得桌面轻颤。
最上面一张,是何木青在巷口低头的侧影,她的手搭在另一个人肩上,巷子里的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吻得难分难解;
下面几张是公园的长椅,何木青仰头亲着对方的下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们交握的手上,刺眼得让人发慌。
卿意真攥紧了手心,指甲深深掐进肉里才压下声音里的发颤,她抬眼迎上爸爸的目光,刻意扯出一抹轻松的笑:“爸,您这就有点大惊小怪了吧?只不过是亲了嘴而已,班里有些关系好的女生,还互相种草莓呢。”
她故意把话说得轻飘飘的,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爸爸的眉头拧得更紧,手按在照片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种草莓?卿意真你告诉我,这是能一样的事吗?”
空气里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厨房里的水龙头还在滴滴答答地滴水,敲在空荡荡的池子里,格外清晰。
卿意真挺直了脊背,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理直气壮,可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镇定的表象下,心跳早已乱得像团麻。
爸爸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手指重重戳在照片上那个女孩的脸上,眼神像淬了冰。
“这女孩叫何木青是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最近还特意把她从C班调到A班,卿意真,你当家里是摆设,还是当我老糊涂了?”
卿意真挺直脊背,眼神里带着几分倔强:“爸,您是不是太敏感了?不过是朋友间的亲近,亲个嘴怎么了?难道在您眼里,我就只用这种方式‘交往’?那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他说着,猛地将照片扫到地上,相框边缘撞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声响,“何木青父亲那笔救命资金的流向,最后清清楚楚指向你名下的信托账户!”
她弯腰捡起地上的照片,轻轻掸去上面的灰尘,语气里带着刻意的轻慢,“何木青是厉害,但我卿意真还不至于为了谁乱了分寸。”
爸爸冷笑一声,弯腰捡起一张照片,举到她眼前,“你们每天都去这个小巷子里亲嘴那么亲密的动作才会被人拍,朋友需要天天亲嘴吗?”
卿意真的脚步顿在玄关,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泛白。她没有回头,声音却像被冻住的冰:“您让人跟踪我?”
爸爸的怒气卡在喉咙里,随即化为更盛的火气:“我用得着让人跟踪?这些照片是别人送到公司的!卿意真,你以为能瞒多久?天天往那小巷子里钻,做出这种不知廉耻的事,要是被人捅到网上去,你让我们全家的脸往哪搁!”
“不知廉耻?”卿意真猛地转过身,眼眶泛红却死死瞪着他。
卿意真胸口剧烈起伏,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对,我就是跟何木青谈恋爱了,我就是喜欢她,怎么了?”
她直视着爸爸震惊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她是什么样的人,我比谁都清楚。我们在一起,光明正大,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您眼里只有脸面和规矩,可您从来没问过我,什么才是我想要的。”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更清醒:“喜欢一个人不是错,更不是丢人的事。您要是接受不了,那我……”她顿了顿,喉间发紧,却还是咬着牙说了下去,“那我也不会改。”
空气仿佛凝固了,爸爸的脸从错愕到铁青。
卿意真却忽然松了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挺直脊背迎着那道愤怒的目光,第一次觉得,说出心里话的滋味,哪怕带着疼,也是痛快的。
爸爸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她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这些照片要是被发到网上,被你同学、老师知道,被公司的合作伙伴看到——你让我怎么跟董事会交代?你让卿家的脸往哪里搁?”
他抓起桌上的水杯,却又猛地放下,水溅出杯口,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你以为这只是两个人的事?你的名字前面,永远挂着‘卿家’两个字!你毁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整个家!”
卿意真看着他眼里的泛红的眼角,心像被钝器反复捶打,却依旧梗着脖子:“我从没觉得喜欢她是毁了自己。”声音却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如果连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都要被‘卿家’这两个字绑架,那这个家,我……”
“你敢说下去!”爸爸厉声打断她,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我告诉你,要么跟她断干净,要么就别再认我这个父亲,别再踏进卿家的门!”
卿意真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带着点自嘲,“父亲?我对这两个字没什么概念,因为从小没被父亲管过,您现在想起管我了?是怕我给您丢了脸,还是怕影响您的董事会?”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炸开,卿意真被打得偏过头,脸颊瞬间浮起清晰的指印。她没哭,只是缓缓转回头,眼神里的漫不经心碎了一角,露出底下藏着的冷意。
“这一巴掌,是教你懂规矩。”父亲的手还僵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
卿意真抬手摸了摸发烫的脸颊,指尖触到皮肤时轻轻抖了一下,却忽然笑出声来,那笑声又轻又凉:“规矩?看来是被我说中了呀所以才破防了。”
父亲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暴怒褪去些,只剩下沉沉的疲惫,声音也哑了几分:“对,这些年我是没有管过你,但是从小到大你吃的用的喝的穿的都是最好的,都是用我的钱买来的。”
卿意真的脚步顿在门口,背对着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所以呢?要用这些来算清吗?”
父亲的脸色沉了沉,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是要算清,只是想让你明白,有些东西不是凭空来的。你以为那些漂亮的裙子、限量的相机,都是大风刮来的?”
“我知道不是。”卿意真转过身,目光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忽然觉得有些陌生,“可您有没有问过我,想要的到底是这些,还是您能偶尔放下公文,听我说说话?”
她记得十岁生日那天,自己抱着亲手织的围巾等了整夜,最后围巾落了灰,父亲也没回来;十五岁那年发烧到晕过去,是管家送她去的医院,醒来时床头只有新换的玩偶,标签都没拆。
“钱能买来很多东西,”卿意真的声音轻轻发颤,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清醒,“但买不来您缺席的那些年。现在您想管我了,却用‘都是我的钱’来压我,不觉得太迟了吗?”
父亲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她眼里的失望堵了回去。
那些到了嘴边的话,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闷在喉咙里,只剩下沉默。
卿意真望着父亲,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认真,连声音都比平时沉了几分:“爸,我知道您觉得她出身普通,配不上我们家。可感情不是用出身衡量的,我以为自己什么都有的时候,是她让我明白,被人放在心尖上疼,是什么滋味。”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是真心喜欢她,不是一时兴起,我想获得您的支持。”
父亲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重重拍了下桌子:“不可能,我还是那句话,要么分手,要么别认我这个父亲。”
卿意真攥紧了拳,指节泛白:“爸。”
“够了!”父亲猛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我不管她是谁,总之你们必须断了!”
空气瞬间凝固,连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压力。卿意真咬着唇,倔强地迎上父亲的目光,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和她分手的。”
父亲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指着门口:“你……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卿意真挺直脊背,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犹豫。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怒气,也仿佛斩断了某种牵绊。
她站在楼道里,深吸一口气,眼底却没有丝毫后悔——有些坚持,哪怕遍体鳞伤,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