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见面,两人像约好了似的,绝口不提“留学”两个字。
卿意真照旧拉着何木青去秘密基地喂那只瘸腿的流浪猫,何木青也还是会在她写作业时,默默递过削好的铅笔。
泳池边的荔枝吃完了,何木青就从家里带些樱桃来,红得透亮,颗颗饱满。
他们聊课堂上老师念错的名字,聊巷口新开的甜品店,聊天边形状奇怪的云,唯独避开那个悬在半空的话题。
可越是避开,空气里就越像蒙着层薄薄的纱,看似平静,底下却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滞涩。
卿意真的指尖在猫毛上顿了顿,怀里的流浪猫舒服地蹭了蹭她的掌心,呼噜声像台小马达。喉结动了动,想问“你到底想好了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明明是自己先松口说“我等你想清楚”,现在却像揣了颗不安分的石子,在心里滚来滚去。她低头逗猫,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这猫好像胖了点,昨天给它喂的鸡胸肉,居然剩了小半块。”
何木青“嗯”了一声,目光落在猫身上,“可能是不爱吃了,下次换鱼肉试试。”
空气里飘着若有似无的尴尬,卿意真捏了捏猫耳朵,心里那点想问的话又冒了头——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给个准话?可话刚到舌尖,又想起自己说过“不急,你慢慢想”,只能硬生生憋回去。
她没敢抬头,怕撞进他的眼睛里,更怕从他眼里看到犹豫。
其实她等的哪里是关于“去不去”的回复,分明是想确认,他心里是不是真的把两人的未来,放进了同一份规划里。
何木青攥紧了手,指节泛白,沉默了许久才抬起头,眼神里带着挣扎和一丝决绝,“我不想去。”
话音落下,她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绷紧了最后一根弦,补充道,“外面的世界再好,也不如守着熟悉的地方踏实。我知道这可能让你失望了……但我想留在这。”
何木青不敢看卿意真的眼睛,怕看到失落或不解。
其实她不是不想陪她去看更远的地方,只是骨子里的安稳感让她更眷恋当下的一切,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熟悉,比未知的远方更让她安心。
空气仿佛停滞了一瞬。
卿意真指尖的猫毛还没捻干净,闻言抬眼,撞进何木青带着几分局促的目光里,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啊”了一声。
等回过神,她才慢慢放下怀里的猫,指尖在衣角上蹭了蹭,声音轻得像羽毛:“不想去……是觉得哪里不合适吗?”
旁边的猫“喵”了一声,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替她解围。
何木青避开她的目光,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声音更低了些:“就是……不想走那么远这边挺好的,而且……我查了,本市的大学也有不错的专业,离家近周末还能回家看看。”
“这样啊……”尾音拖得有些长,带着不易察觉的低落。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浅影,刚才还亮闪闪的眼睛,此刻像蒙了层薄雾。手里那串准备送给何木青的祈福绳,被她无意识地绕在指节上,一圈又一圈。
“也好,”她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语气听起来轻快些,可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泄了底,“离家近确实好,能常陪着叔叔阿姨。”
风吹起她颊边的碎发,她却没像往常那样抬手拨开,只是望着窗外空荡荡的巷子,刚才还觉得热闹的场景,此刻竟显得有些冷清。
何木青的动作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手臂环过来时带着点微颤。卿意真僵了一瞬,鼻尖忽然撞上她衣襟上淡淡的皂角香,那是她惯用来洗衣的牌子,寻常的味道此刻却像一张温软的网,轻轻拢住了卿意真。
“傻子,”何木青的声音从颈侧传来,带着点闷笑的震动,“我不去并不能代表我不能去看你啊”
卿意真猛地抬头,后颈擦过他的下巴,带起一阵微麻的痒。她转过来时眼里还蒙着水汽,像只受了委屈的鹿,直直撞进何木青含笑的眼眸里。
何木青抬手替她拂开粘在颊边的碎发,指尖带着些微凉意。
怀里的人忽然就松了劲,额头抵着何木青的胸口,闷闷的声音传出来:“木青,我们一起去吧。”
卿意真抬手,轻轻环住何木青的腰,把脸埋得更深些,像要把这瞬间的暖意,都揉进心里去。
何木青抬手揉了揉卿意真的头发,眼底的笑意温温柔柔,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坚定,“意真,我知道你想跟我一起,可你的理想大学在国外,我想留在本市,咱们总不能为了凑在一块儿,就把心里的火苗浇灭了吧?”
卿意真的指尖攥紧了何木青的袖口,指节泛白,“可……可是我舍不得你。”声音里带着点没忍住的哽咽,像被风吹得发颤的树叶。
巷子口的风带着傍晚的凉意,卷着卖糖葫芦的吆喝声飘过来。
何木青把卿意真送到巷口,指尖还残留着刚才勾手指时的温度,她挠了挠头:“那……我先往东边走了?”
卿意真点点头,看着何木青转身的背影,忽然没忍住:“喂!”
何木青回头,眼里带着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卿意真捏了捏怀里的笔记本,声音轻得像被风吹走,“路上小心。”
“知道啦。”何木青笑了笑,转身融入东边的人流里,校服在攒动的人影中,像片慢慢飘远的云。
卿意真站在原地没动。
她往前迈了一步,下意识回头——何木青的身影已经拐过街角,看不见了。
又走一步,再回头。巷口的老槐树沙沙作响,卖糖葫芦的老汉正收拾摊子,刚才何木青站的地方,只剩下被夕阳拉长的树影。
“真是……”她小声嘀咕,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脚步慢下来,像踩着棉花。
明明才分开几秒钟,心里却空落落的,眼睛总忍不住往东边瞟,好像下一秒何木青就会从哪个拐角冒出来,笑着喊她的名字。
走到第三个路口时,她又回头。
这次却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公交站牌下,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糖葫芦,不是何木青是谁?好像在等车,目光正往她这边望,两人视线撞在一起,都愣了一下。
何木青先反应过来,举起手里的糖葫芦挥了挥,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的笑。
卿意真的脸“腾”地红了,赶紧转回头,快步往前走,耳朵却像被火烧似的发烫。
她听见身后传来公交车启动的声音,心里猜着何木青是不是上车了,脚下却没停,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过了马路,她忍不住又回头——公交站牌下已经没人了,只有那串红灯笼似的糖葫芦签子,被风吹得在地上打了个滚。
“笨蛋。”她轻轻骂了句,却把怀里的笔记本抱得更紧了。
夕阳把她的影子投在地上,走一步,那影子就跟着回头望一下,像个舍不得挪脚的小尾巴,在铺满金光的人行道上,拖出一串甜丝丝的牵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