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木青捏着那支上次被卿意真亲手削好的铅笔,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出一道歪斜的线。
她知道卿意真那些冷漠的眼神、刻意的疏远都是演给温鹤玮看的,可早读课时,卿意真当着全班的面让她跟安娜世换座位——那个离卿意真最远的角落位置,还是像根细刺扎进了心里。
“喂,你跟卿意真吵架了?”
何木青摇摇头,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书本一本本挪过去。
桌肚里还放着上周卿意真塞给她的暖手宝,绒毛外壳被摩挲得有些发亮,此刻却暖不了指尖的凉。
她瞥向卿意真的座位,对方正低头翻着课本,侧脸的线条冷得像结了层霜,仿佛刚才那句“你坐那边去”不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
何木青趴在新座位上,听见后排传来温鹤玮的笑声:“还是卿意真有办法,省得看某些人碍眼。”
紧接着是卿意真淡淡的回应:“换个清净。”
何木青把脸埋进臂弯,鼻尖有点酸。
她懂这是计划的一部分,或许是为了让温鹤玮彻底相信她们的关系已裂,或许是想让自己离风暴中心远一点。
可那把搬桌椅时不小心磕到墙角的声响,怎么听都像在替她问一句: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把我推到那么远的地方?
一整天,她没跟任何人说过超过三句话。同桌递来橡皮时,她只低声说了句“谢谢”;
体育课自由活动,女生们聚在树荫下说笑,她抱着膝盖坐在操场边,看篮球砸在篮板上弹起又落下;
书包带勒得肩膀有点酸,她抬手松了松,指尖触到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的便签——是上周卿意真塞给她的,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放学老地方见”。
可今天,那张便签被她攥得边角发卷,也没能等来那句熟悉的招呼。
何木青就背着书包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人来人往,她下意识地朝卿意真的座位方向瞥了一眼,却见卿意真正和安昭容、温鹤玮一起收拾东西。
何木青的脚步顿住了,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书包带。
夕阳透过走廊的窗户,在她们身上镀上一层暖黄的光晕,那画面看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和谐。她看着卿意真的背影,对方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就那样和她们一起融进了下楼的人流里。
周围的同学嬉笑着从她身边经过,推搡的声音、说笑的声音嗡嗡地响在耳边,何木青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她慢慢挪动脚步,走到楼梯口时,又忍不住朝楼下望了一眼——卿意真正和温鹤玮她们走出教学楼的大门,身影渐渐消失在街角。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带着傍晚的凉意,何木青拢了拢校服外套,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书包上挂着的铃铛轻轻晃了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替她数着和卿意真之间,那段越来越远的距离。
钥匙插进锁孔转了两圈,门“咔嗒”一声开了。
客厅里空荡荡的,只有冰箱的嗡鸣在安静中格外清晰。
她把书包扔在沙发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对面楼房的灯一盏盏亮起来,暖黄的光晕映在玻璃上,却照不进这间屋子的冷清。
书包侧袋里的手机震了震,她以为是卿意真的消息,慌忙掏出来看,屏幕上却只有一条天气预报的推送。
她捏着手机站了会儿,终究还是把它塞回口袋,转身走进了厨房。
水龙头流出的水哗哗作响,她接了杯冷水灌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压下了那点想打电话的冲动。
镜子里映出自己的脸,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线——原来独来独往的一天,竟这么长。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时,何木青正蹲在厨房地上,对着打开的冰箱发呆。
里面只剩半盒牛奶和几颗蔫了的青菜,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看清来电显示是“妈妈”时,那点陡然升起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她划开接听键,声音带着刚被冷风吹过的干涩:“喂,妈。”
“木青啊,”
电话那头传来妈妈略显匆忙的声音,夹杂着键盘敲击的脆响,“妈妈今晚要加班,不回去吃饭了,你自己随便做点吃的,别饿着。”
“嗯,知道了。”何木青应着,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冰箱门的橡胶封条。
“作业记得写,别老玩手机,晚上锁好门……”妈妈还在絮絮叨叨地叮嘱,何木青“嗯嗯”地应着,目光落在冰箱角落那瓶草莓牛奶上——是上周卿意真硬塞给她的,说“看你皱眉的样子,得吃点甜的”。
“那我先挂了啊,忙呢。”
“好,妈你也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的忙音传来,何木青握着手机站了会儿,才缓缓蹲回地上。
冰箱的冷气丝丝缕缕往外冒,她却没关上门,只是盯着那瓶牛奶发呆。
原来不是她。
何木青抱着膝盖坐在地上,下巴抵着膝盖轻轻晃着。
“有可能她还没到家不方便跟我打电话,也有可能是被什么事给耽搁到了。”
何木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衣角,声音越来越轻,“上次她答应过的,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肯定是有原因的,再等等,再等等就好了。”
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时钟滴答作响,像是在数着等待的时间。
台灯的光晕落在摊开的练习册上,何木青深吸一口气,翻开数学课本。
指尖划过印刷工整的例题,目光却在几个字上停了许久才慢慢聚焦。
笔尖在草稿纸上演算,数字和符号却总像是在跟她作对,算着算着就歪到了一边。她停下笔,看着纸上那道歪斜的抛物线,忽然想起上周卿意真坐在她旁边,用笔敲着她的草稿本笑:“你这抛物线是被风吹歪了?重新画,我盯着。”
那时的阳光也是这样落在纸上,卿意真的发丝垂下来,扫过她的手背,有点痒。
何木青甩了甩头,把那些画面从脑子里赶出去,重新握住笔。这次算得格外慢,每一个步骤都写得工工整整,仿佛这样就能把心里那些空落落的地方填满。
写累了,她就抬头看看桌角的小闹钟。时针慢慢挪过八点,九点,练习册上的空白页一点点变少,可手机始终安安静静地躺在桌角,屏幕暗着,像睡着了一样。
她伸手碰了碰手机壳,是卿意真送的,上面印着两只挤在一起的小熊。
指腹摩挲过小熊的耳朵,她低头继续写题,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的天色彻底暗了,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块长方形的亮斑。
练习册最后一页的最后一道题落下笔时,何木青合上本子,指节因为长时间握笔有些僵硬。
她抬手揉了揉手腕,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桌角的手机。
屏幕依旧漆黑一片,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新消息提示。
她走过去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犹豫了几秒,还是按亮了。微信界面停留在昨天她发的“晚安”,下面是空白的,卿意真的头像安安静静地嵌在对话框顶端,没有任何动静。
通话记录里,最近的一次还是前天下午,卿意真催她去吃晚饭的语音,当时她还嫌对方啰嗦,现在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闷的。
何木青点开和卿意真的聊天框,输入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作业写完了”——太普通了。
“你在干嘛?”——会不会太刻意?
“今天……”——后面的字怎么也想不出来。
最终,她还是把手机放回原位,转身去厨房倒了杯冷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那点莫名的烦躁。
客厅的挂钟敲响了十一下,每一声都像是敲在空荡的屋子里。
她坐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看着窗外的月亮,月光透过玻璃洒在地板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像极了白天在学校里,卿意真站在走廊尽头等她的模样。
何木青把脸埋进膝盖里,闷闷地想:说不定她是忘了,说不定她在忙……可心里那点失落,却像潮水一样,慢慢漫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