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34章 我不想死啊

纱帘轻拂，日光穿过玻璃窗洒在被子上，沙利叶迷糊中听见楼下细碎动静掀开眼帘，涣散黑眸楞了好久才缓缓聚焦。

他起身拄起床边拐杖，一瘸一拐开门，从房前栏杆往下望能看到黑发绿瞳青年忙碌来回穿梭的影子。

敏感察觉到楼上聚焦的视线，伦纳德猛地停下，怀抱牛皮纸袋里的苹果差点因急刹摔到地上，好在手脚灵活，稳稳接住放回袋子里。

“早啊，沙利叶~”

“你这是干什么？”沙利叶蹙眉望着他，面色不悦。

“做我们的午饭啊，你醒的刚好，洗漱完就能开饭了。”

“我可以雇佣私厨上门，你没必要这样。”沙利叶用手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语气并不友好。

但这并没有打击到伦纳德的气势，像是完全看不出沙利叶的不悦，自顾自哼哼着走向厨房。

沙利叶拿他没办法，也不是真的生气，更多是无可奈何。

他已经尽最大努力摆脸色驱逐对方了，要他扮出十恶不赦的吃人样子实在是有些为难。

长条餐桌上，沙利叶故意挑了最远端的主位坐下，很自然的认为伦纳德应该会按照礼仪坐在对面。

然而他的想象还是太美好了，伦纳德眼巴巴瞅着沙利叶落座，迅雷不及掩耳速度搬到他旁边坐下，顺理成章的让他反倒冷漠表情差点裂出一条缝。

桌上盘餐色香味俱全，勾的人食欲大开，不等沙利叶夹菜，面前餐盘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这个补钙的你多吃点，对你膝盖有好处。”

“还有这个，我发现自从离开厄舍府你越来越嗜睡了，可能是缺维生素，来多吃点蔬菜。”

沙利叶手握木餐叉迟迟未落，身旁伦纳德喋喋不休夹菜，实在有些受不了，冷脸深吸一口气，餐叉在空中截住他即将递来的食物，严厉呵斥，“停下。”

“我不喜欢这样，不要再给我夹菜了，吃你自己的，我只是跛脚了不是断手了，懂吗？”

“啊……那好吧……”

伦纳德明显有些失落，默默缩回餐叉，放回自己盘中，低头动作缓慢朝嘴里送菜叶，咀嚼沉默。

沙利叶说完终于松懈吐出一口气，胃口不太好，只挑拣几样自己爱吃的浅尝。但意料外的味道很不错，大概也是一个人生活锻炼出来的厨艺吧。

他偷偷从饮料液面倒影观察伦纳德的表情，却发现对方也在用眼角余光偷窥自己，两人视线一触即分，生怕烫到。

但伦纳德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一阵窃喜，不仅看还光明正大的看，就差把他的脸颊烫出两个窟窿。

“等见到埃莱克特拉主教，他问完问题，我会让车夫送你回廷根。”

“为什么！？”

“搬到这里是因为主教在信里想见面问我们一些关于玫瑰学派的事情，辖区属地原则下，你不能离开廷根市。”沙利叶放下餐叉双手交握抵在鼻尖，平静叙述，像是这人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呢，你要留在贝克兰德吗？可你不是红手套吗……”

“我辞职了。”

“我选择留在贝克兰德。”

气氛降至冰点，满桌佳肴也黯然失色。

“没、没关系！就算你在贝克兰德，我也会在节假日来看你的……”伦纳德这番话带着自己都不相信的心虚忐忑，气势唬人声音却越来越小。

“辖区内非凡者未取得教会允许不得离开，保密合同的内容，你总不会忘了吧。”

伦纳德揪着桌布神色焦急，在脑子里搜索一切可以反驳的理由，脸色通红，最后大脑宕机不经过任何思考的憋出一句：

“那我就去做红手套！”

沙利叶惊呆了，双眸愣愣转向他，唇瓣嗫嚅半天吐出轻飘飘两字疑问。

“什么？”

从沙利叶的反应看，伦纳德更加坚信这个方法的可信性，瞬间自信值回复百分百，信誓旦旦说道，“我会努力晋升，等到序列七就可以参加红手套选拔考核，到时候我就有机会来贝克兰德找你了。”

伦纳德说着越来越觉得这个方法非常可行，甚至已经看到了两个人一起上班摸鱼坐在教堂旁边的咖啡店喝下午茶的画面。

回过神来，沙利叶无奈扶额说道，“虽然你有想要进步的心思很好，但是这个理由并不足够支撑你晋升你懂吗。就算成功了，等你将来真正面对红手套要处理的案件和更高序列失控隐患的时候，你会后悔的。”

“至少我现在不后悔不是吗？”

伦纳德一副油盐不进模样反驳道，“就这么决定了，回廷根后我要向戴莉女士请教消化魔药的方法。”

“随你便。”

沙利叶见他完全没把自己的提醒当回事气不打一处来，冷脸起身抓着拐杖就走，留下一个颤颤巍巍背影，为了表示自己真的很生气故意走的很重，但差点被门槛绊倒，更气了，怎么全世界都在欺负瘸子！

察觉后方来人，伦纳德三两步跨至身旁，关切询问，“怎么走路这么不小心，还是我扶你一下吧，你要去哪？”

身边人语气真挚没有一丝假意，沙利叶望着他伸出的手，手臂几乎反射般抬起要搭上，又停在空中。

黑眸中水汽氤氲，眼眶不自觉泛红，垂首让黑发掩盖崩溃的情绪，悬空的手既没搭上也没打掉，狠狠攥着拐杖头也不会的离开。

伦纳德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望着自己的手出神，不由窃喜，这次没直接撇开我的手欸……

“嘿老头，你的意见不重要只是单纯分享一下——我觉得沙利叶对我的态度已经小雨转阴了，只要我不懈努力，总会阴转多云，晴天指日可待哼哼~”

苍老的声音不发表意见只随意讥讽两声，“呵呵……”

沙利叶一路时不时闭眼企图将眼泪憋回去，近乎落荒而逃。

回到房间关上门，甩开拐杖，身体顺着门板落下瘫坐简单的动作却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抱着蜷缩的双腿埋头无声哽咽，泪水掉落的节奏与急促的呼吸交织成压抑的悲歌。

他都……都这样冷脸赶人了，怎么还不走啊！

再不走他就装不下去了啊……

他也很想很想回廷根和大家一起生活啊，但是他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在序列七所能查到的极限里向每一个参与谋杀她们的人复仇，这是必须偿还的罪孽，无法逃脱，没有借口。

但是，但是……

简直是背叛，太可恶了，以前做过的那些，提供过帮助的人，全都辜负了，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不想死。

查清之后呢，够到序列七的极限之后呢，真的要去死吗？现在还有这样坚定的决心举枪自杀吗？

可是她们都是因为你死掉的啊，你不是亲眼看见并且卑鄙的活下来了吗？

两种声音不停在大脑里互相攻击声嘶力竭，尖锐的要刺穿头颅。

目睹红手套的队友一个个死去，所以渴望安稳的工作和生活，即使冷脸装不在意实际上你根本无法再接受熟悉亲近的人死在自己眼前吧？

我没有！

我只是为了追杀康纳·布里格斯才到廷根，我只是想报仇！

哦？然后呢，你留恋乡下小镇安稳的生活，辞去红手套工作不仅仅是因为你害怕在危险任务中失控伤害队友吧？

直面你的真实想法吧，你就是想逃了。仅凭自己根本无法撼动邪教组织，看不到一点复仇成功的希望。所以想放弃了，幻想和喜欢的人在乡下度过平淡的一生也不错……

但你忘了！

你已经在十一岁生日那天晚上和我签了契约！

沙兰的声音从伪装中脱出，歇斯底里的愤怒质问。

你以为一直以来序列七的力量是谁给你的？是谁让你从那晚的搜查中活下来？

你为了这小子连过去都能背叛吗，沙利叶·美第奇。

别说了！我已经试着推开他了，但他不走！我已经尽力了……

我真的没有办法眼睁睁看着他因为我难过，况且虽然我无法继续晋升，但他要是将来真的成为红手套，或许可以帮我！

说到这，沙利叶的语气突然激动怀揣期冀，那是未曾想过的发展方向，看到了一条可能满足自己隐秘的兼得道路。

然而沙兰冷笑，无情掐灭希望的火苗。

呵，你的记忆力是越来越烂了，谈情说爱烧坏脑子了？他干涉不了你我之间的契约，这是我当初答应帮你中止初拥的条件。

可是你擅作主张咬了他！

是我吗，你好好想清楚，绯月失控我不出手他就是一具尸体。你不正好也喜欢他么？从小就是。我让你死之前还能过一段鸳鸯生活，看来是我好心当作驴肝肺了呵。

最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我都无所谓，或许我还可以发发善心在你死后远走高飞再也不见他，装一装你那副伪善面孔，不叫他发现事实。

冷笑讥讽声逐渐消散远去。

沙利叶松开掩面的双手，盯着湿漉的掌心发呆，眼睛哭得好痛，睁不开了。

果然，康纳·布里格斯的案子就是序列七的极限了吗，但这只是刚查到玫瑰学派的边角。

契约生效后他的灵魂会逐渐消散，□□作为代价支付给沙兰，而祂会代替自己报仇。

自己还真是如祂说的，伪善又自私。明明可以现在彻底远离断了念想，但……

沙利叶扶着墙面动作踉跄起身，不去看角落的拐杖，亦步亦趋开门，颤颤巍巍一步一步下楼。

未痊愈的双脚结实踏下的每一级阶梯都像刚化出双腿的小美人鱼般行走在锐利的刀锋上。

自罚般，绞着枷锁，为自己的贪婪欲求忏悔。

终于走到楼梯尽头近乎脱力，冷汗打湿面庞粘着发丝，忍痛咬牙愣是全程一声不吭。

视线扫过大厅，远远瞥见伦纳德背影在厨房忙碌着什么。

路线蜿蜒，借着搀扶什么都好，墙壁家具摆件挂钟……直至在厨房一米远的位置借力的花瓶在摇晃中摔在地。

玫瑰散落一地，巨大清脆的瓷器破碎声才引起在厨房擦盘子的伦纳德注意。他兀然回头撞见这情景哪还顾得上擦什么盘子，放下冲过来扶着，急得口齿不清问，“怎么了怎么了？你怎么突然下来了，你的拐杖呢？坏了吗，要下来你叫我就好了呀，一楼听得见的。”

沙利叶听见他这一番关切话语，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啪哒啪的掉，这下给伦纳德吓得更是手忙脚乱支支吾吾。

“啊啊你怎么哭了是我弄疼你了吗，那我轻点，你别哭啊！我我，你这样我看着我也要哭了。”

沙利叶稍稍平复呼吸，尽力让自己用不那么沙哑的声音说话，“没事，不是你的错。。”

“是我要说对不起。”沙利叶抓着他的手臂，黑眸透着无助，很想挪开视线又硬生生逼自己正视那双碧绿宝石瞳。

“对不起……”

原谅我的自私吧，我还是想要和你快乐的过完最后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