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33章 梦醒

双足**竭力奔跑，视角鱼眼镜头般畸变，急促的喘息声充斥昏暗长廊。

视线高度只到旁人腰线，稚嫩的小手，熟悉的墙纸纹路，冷调黑灰内饰……

这里，这里是厄舍府！

伴随着惊呼劝导声，一连撞开遇到的几个仆人，从他们腿边挤过，就要跑掉了，就要成功了，一丝光线近在咫尺。

忽地一只大手凭空将他揽下，任由他怎么挣扎扑腾都无济于事。

“放开我！”

高高人影缓缓弓腰附身来到眼前，那是一个没有脸的男仆。

男仆没有五官，肉色的脸凑到他耳旁，尖锐的高调声音刺入大脑。像是提前预料到男仆接下来的动作，他双手死死捂着耳朵，我不听，我不想听啊！

“为什么不复仇？你动摇了吗？”

“母亲父亲死的那么惨，只有你苟且偷生活下来……”

“你怎么敢背弃誓言偷偷幸福，不觉得卑鄙么？”

“舍不得了，留恋安稳的生活了？”冰冷僵硬的手掌禁锢般不容抗拒遮盖双眼，“你想起来了吗，还是又在骗自己，骗久了连自己都相信事实就是那样。”

视野熄灯般完全陷入黑暗，记忆倒带，那些被掩埋在最深处，永远不愿触碰的沉重记忆，一铲一铲挖出——

黑暗裂开一道缝隙，伸出一只手，掌心拢着一捧制作精美的玫瑰徽章。

随着衣柜缝隙泄露的些许冷光打在金属徽章上，折射出黑发黑眸孩子惊恐的脸庞。

“别哭了少爷，夫人今晚会回来的。”

沙利叶蜷缩在衣柜角落，上方衣摆阴影笼罩他的同时也掩盖了男仆面容。

“来玩游戏吧少爷，把这些徽章藏到庄园里，挑选您喜欢的哪些地方都行……等到夫人回来，一起玩寻宝游戏，就能陪您更久了……”

手掌越来越近，成堆徽章从掌心掉落也没有一点反应，机械的像操偶师的工具循循善诱。

沙利叶抹去眼角泪水，湿漉漉的黑眸里倒映着不断放**近的徽章，哽咽着问，“真的，真的吗？”

“母亲这样就能晚点再离开么……”

“这是当然，少爷……这么多徽章，您把它们埋的深一些，藏得远一些，总是要上一点时间来察觉的。”

男仆似乎笑了，笑声诡异，沙利叶有些害怕，情不自禁的往角落又缩了缩。

“少爷难道不想见到夫人吗？”

沙利叶用力左右摇头，下定决心似的伸出双手。

“噢……别害怕，保管好它们，别被外面的女仆发现。”

男仆的手腕像齿轮转轴般卡壳一顿一顿的翻转，徽章倾撒大多落在了手心之外的地面上，金属翻滚的叮铃声引起房间外女仆注意。

“少爷你在里面吗？”

沙利叶正欲开口，男仆的手僵硬迟钝变换成嘘声姿势。

一阵缄默。

女仆停在房间门口面色迟疑，又有一脚步声靠近焦急催促问，“找到少爷了吗？”

女仆望了眼管家储藏室门牌缓缓摇头，“没有。”

“少爷很少闹脾气，这次是夫人失约了……”

声音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沙利叶捧着玫瑰徽章踉跄钻出衣柜，正要开口却发现房间内哪里还有人影。

接不住的徽章从指缝漏下，砸在脚边滚出一段距离，躺下。

毫无征兆的地板开始塌陷，视野坠落，玫瑰徽章从身边飞过，剧烈的失重感，画面破碎——

他又回到了昏暗长廊，身边的仆人全都消失不见，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长廊尽头传来，空灵冰冷，沙兰。

“想起来了吗？”

“是你害死了她们，别再假惺惺的天天喊着要报仇雪恨，真要算起来，你现在拿起脚边银枪朝心脏捅下去不正和心意么。”

“一了百了。”

沙利叶一帧帧扭头，脚边真的出现了一柄西洋银色枪，再熟悉不过的纹路，是拉斐尔化成的佩枪。

“到底为什么执着报仇，你真的想报仇吗？你不敢直面的，不敢回忆的到底是什么？”

“你恨的真的是哪些邪教信徒吗？”

“其实你恨的是自己。”

漆黑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又扩散，像被戳破的气球，虹膜上浮现蛛网般的血丝。

“不要再说了！”

沙利叶抱头狠狠跌落在地，走廊尽头的声音一滞，转而改变语气，缱绻柔和，“没关系，你已经找到解决办法了不是么。”

“只要举你起银枪杀了自己，我就可以用你的身体替你去报仇，你做不到的事情我全都可以做到！”

“遵守契约，把身体和灵魂都交给我……”

鬼使神差下，颤抖着的指尖伸向它，已经碰到银枪手柄，刺进皮肤的微凉触感，沙利叶双目失神，猛地攥紧。

缓缓抬手，举起银枪，枪尖反转对准自己——

“对……”

声音压低刻意蛊惑着，不断撩拨深处难以窥探的心思，那些见不得光的阴暗角落里，妒恨与忏悔像爬藤玫瑰般汲取血肉蜿蜒生长。

“晋升就会失控变成怪物，黑夜教会不帮你，我可以帮你啊！”

枪尖刺入胸口，双手前伸切腹似的，鲜红在胸口洇开，淌落地面，跳动的心脏瓣膜被陌生锐利的枪尖破开一个圆洞，注射器般缓慢内推——

“沙利叶！”

哐当一声巨响，红木门板大力弹开。伦纳德站在门前神色紧张望着着床板上的沙利叶。

他正攥着餐叉对准胸口心脏蓄势，黑眸迷蒙半敛，仿佛下一秒就要狠狠扎进去。

伦纳德呼喊着一把上前击飞银叉，摇晃肩膀试图将他拖出梦游状态。

“醒醒！沙利叶！”

银叉刺入暖木地板，地面反光倒映出手柄末端的玫瑰纹路。

“救救我！别救我滚开啊！”

沙利叶用力拍开伦纳德握住肩头的双手，捂脸埋头蜷缩成一团，肩膀耸动呜咽抽泣着，黑色短发垂落，谁也不想见。

伦纳德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听到楼上沙利叶房间传出的救命声便什么都顾不上的冲上来。

“是做噩梦了吗？”伦纳德小心翼翼坐在床边，试探的安抚问道。

其实他心里也很别扭，可直觉告诉他沙利叶现在需要陪伴，并不想他真正离开。

沙利叶没说话，将身体蜷缩的更紧密了。

或许他需要一点时间缓缓……

“我去给你倒杯热水。”

在门口背身轻轻合拢门板，手心顺着楼梯扶手滑下，心里想着沙利叶最近的异常，脚下一个没踩稳差点滚下去。

倒水的时候提着水壶也没注意已经漫溢到桌面的热水，堪堪流到地面沾湿脚背才乍醒回魂。

表情懊恼蹲下收拾残局，叹气道，“老头你知道沙利叶到底怎么了吗？我总觉得他自从解决完玫瑰集会的案子后就很奇怪，形容不出来的感觉。”

“我最后的忠告就是离他远点，你们之间的契约要结束了，以后绕着他走懂吗，这是为你好。”

“欸我问的不是这个吧，算了不和你说话了，天天劝分不劝合的。”

帕列斯一反常态没有反驳回怼，保持沉默，扼腕叹息。

祂已经看见未来的一角，既然无法改变结局就只能在现在降低期待。

伦纳德很快一扫郁闷又哼哼诗歌短句端盘上楼。

再次推开房门，被子掀开一角，沙利叶已经不在原位。

可以自己走这么大一段距离了么，看来腿伤好很多了呀，脱离轮椅指日可待呢~

烛光昏黄，在他脸上留下扑朔迷离的大片阴影，鼻梁成为光影间锋利而决绝的分割线。

沙利叶坐在窗前木桌上，恬静注视着蜡烛燃烧，火焰在他漆黑双眸中摇晃。

伦纳德放下餐盘，挪出茶杯，随口嘱咐“等一小会，或者吹吹它，现在还很烫。”

“大晚上水都凉了我就重新烧了壶。”

“嗯，谢谢你。”

沙利叶的视线终于从燃烧的蜡烛上挪开，声调没什么起伏的接过茶杯，却刻意避开了与伦纳德可能接触的手指。

伦纳德的脸上顿时显出难以置信，望着他，可沙利叶却一直躲着偏不看他，盯着眼前茶杯水面倒影出神。

“初拥彻底中止了。”

“什么？”

伦纳德没听清或是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你锁骨上的痕迹已经褪去。”

伦纳德低头看向自己衣领敞开的锁骨，黑色牙印与倒十字标记不知从何时开始褪色，到现在竟真的没留下一点颜色了。

“这是什么意思……”伦纳德扯着领口动作呆滞，面色一下苍白，唇瓣微微颤抖，这是要和他划清界限吗？为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

沙利叶手指摩挲茶杯把手，瓷器一分不差的传达开水的滚烫，炙热的烫红皮肤，可他却一副浑然不觉姿态。

侧身扭头，露出一只眼帘半垂黑眸，似乎也没有勇气直面炽热的情感，望着地面，语气克制不带情感说，“之前那些都是初拥带来的副作用，我说过。”

“可是你也……”喜欢我的……不是……吗。

“我也会被影响，这很正常。”

沙利叶终于抬眸，对上那颤抖的双碧绿宝石瞳。狠心装作完全没看到他忐忑模样，面色先是诧异，随后黑眸闪烁些许疑惑，以手掩唇不可遏制低笑出声，不甚在意调侃道：

“你总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充满玩味的声音不断冲击耳膜，面前沙利叶漫不经心的样子，漆黑双眸看人仍像第一次见面那般温柔，但他知道这眼神和看动物看花草没有任何区别，深处都是冷的，彻骨的冰。

反应过来，胸膛起伏速度加快，呼吸急促，怒意一阵翻涌直冲大脑，简直要气炸了！

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用他自以为气愤实则幽怨的眼神狠狠瞪了眼沙利叶，头也不回的大步夺门而去。

人都离开门前三两步了，眼角余光瞥见门板即将摔拢，手脚不听呼唤比头脑更先一步做出习惯性判断——接住轻轻合上。

无比流畅完成一系列动作，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干什么的伦纳德更气了，气的狠狠拍了自己还保持迈步姿势的大腿。

他都不要你了还上赶着白送！

你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知不知道！

用完就丢……分手也不带这样啊啊……

背靠门板站着，越想越委屈，鼻腔莫名不受控制酸涩，潮水般涌动，一浪高一浪。

明明是你先初拥我的……

一门之隔的房间内，沙利叶倚靠木凳椅背缓缓落下。

凝望眼前茶杯雾气升腾，模糊杯旁镜片，手指还攥着发烫的茶杯把手，即使被烫的发红冒出水泡也毫无感觉。

还没走吗。

在门外踌躇的细微脚步声在他耳畔清晰无比，甚至可以猜到他应该靠着门旁的墙壁，偷偷听着里面的动静。

你自以为的喜欢只是错觉，初拥契约解除之后你会明白的。

沙利叶面无表情抬手慢慢伸向桌面三叉蜡烛，像抚摸脸颊般柔和怜惜，越发接近，焰火扭动着舔吻指尖，烧伤痕迹攀上指腹，拇指与食指夹着灯芯碾磨，熄灭，化作丝线细烟，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