污秽的灵性浓雾翻涌,呈倒圆锥体凹陷的阶梯祭坛流淌着带着浓郁血腥味的深红光辉。痛苦的呻吟与疯狂的呓语充斥耳畔,背景音般此起彼伏。身着暗红斗篷的‘A先生’如同狂热的工蚁,在祭坛下层忙碌。
万能/钥/匙的随机特性将克莱恩直接传送到风暴眼——仪式祭坛核心地带。黄金手杖落地的第一眼,他看到的是祭坛顶端,那个背对众生、俯瞰一切的身影。
高档垂坠丝绸在污浊雾气与血色交织的祭坛里白的刺眼,似乎象征着此人身份的‘超然’与‘纯净’,却也是最大的讽刺。斗篷下摆异常宽大冗长,堆积如云,难以避免的沾染尘埃血渍便像极了裹尸布。行走间轻盈无声,极尽非人气质。
纯白兜帽投下一片阴影深深地罩住上半张脸,之露出线条极其优美、却冷硬如冰雕的下颌与薄唇。嘴角没有任何弧度,只有绝对的漠然。
祂的姿态并非张扬的邪恶,而是一种神祇般、审视众生实验的平静。祂微微抬起的右手,指尖萦绕着足以瞬间湮灭半神、深红与银灰交织的诡异力量,正要对闯入的‘蝼蚁’降下神罚。
然而就在毁灭光芒即将喷薄而出的瞬间,祂的动作极其突兀地僵住!灵性光芒在指尖危险地明灭闪烁,最终被祂强行掐灭,化作一缕薄烟消散。
祂极其轻微地侧过头,兜帽的阴影随之偏移,露出了更多紧绷的下颌线。那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异常锋利。祂的唇瓣几不可察地微张了一下,仿佛要吸入一口并不存在的空气,又像是某个名字卡在了冰冷的喉咙里。极其细微、压抑的生理反应似乎暴露了祂内心绝非表面那般平静。
克莱恩被那瞬间死亡的凝视和突兀的收手动作恐吓得几乎心脏骤停,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毫不犹豫地将紧握的‘万能/钥/匙’狠狠掷向祭坛中央翻涌的核心节点!
‘A先生’一瞬间目眦欲裂,狂怒咆哮着,他身上爆发处恐怖的堕落气息,污秽的黑烟升腾,就要扑向克莱恩将其撕碎!
“A,停下。”
一道声音响起,冰冷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同时也带着异常的熟悉感。
这声音如同冰锥刺入克莱恩耳中,他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祭坛顶端!
然而就在神秘白袍人出声喝止A先生的瞬间,万能/钥/匙也精准命中了仪式节点!祭坛光芒剧烈闪烁,结构开始不稳,狂暴的反噬能量如同飓风般炸开!
关键时刻,能量飓风首先从外围汇聚席卷了祭坛顶端,神秘人那身宽大纯白的斗篷被猛烈掀起,兜帽瞬间被吹落!
一张脸暴露在混乱的能量乱流与克莱恩震惊的视线中——那是一张与沙利叶有七分相似,却更臻完美的面庞。如同被最苛刻的艺术家精心雕琢过,剔除所有“人”的柔软与瑕疵。五官轮廓深邃完美,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在深红与银灰的能量辉映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非人般的美艳。
但那双眼睛!铅灰色的瞳孔深处,却不再挣扎纠缠着沙利叶的温柔与绝望,而是一片无机质、映照着命运长河与无尽虚无的冰冷。
尽管气质天差地别,但在那张完美无暇宛若神造的脸上,克莱恩还是捕捉到了一闪而过、无比熟稔的微小表情。那双铅灰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表现出一瞬间的错愕,随后下意识蹙眉。
气流紊乱将祂身上迤逦长袍吹得衣袂翻飞,祂下意识抬起右手小臂微微偏头抵挡,但这一动作正好暴露了他白袍下伶仃手腕上,宛若流星般不断摇摆游弋的一点银蓝闪光——那是一只镶嵌着雾蓝色宝石的纯银手镯。
不……不可能……为什么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站在这里?!
克莱恩无视了狂暴的能量乱流和祭坛不远处不怀好意窥视的A先生,他死死盯着祭坛的顶端的沙岚,难以接受的自我反驳音在他脑海里回荡尖啸。
但那双铅灰色瞳孔中流淌的、仿佛要冻结弥漫雾霾的冰冷,那手腕上熟悉的手镯,将所有的侥幸砸得粉碎。痛苦和困惑在心间疯狂生长,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背叛而颤抖,却字字如刀:
“华生!或者…我该称呼你‘O先生’?‘命运之轮’?还是沙利叶?”剥开所有伪装,克莱恩终于将这一串谜题毫无疑义的解开,再也没有任何借口掩饰的真相血淋淋的剖在他面前。
“你现在在做什么?站在鲜血与哀嚎之上,扮演着高高在上的邪神代言人?!”
“你忘了廷根吗?忘了邓恩队长是怎么牺牲的了吗!?忘了老尼尔,忘了小队的大家是怎么死在那场邪恶的剧本里的了吗……?”
“沙利叶…你忘了曾经那个,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大家的过去了吗?”克莱恩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像要散在这不断外溢流动的雾霾里。目光飘忽,高台上诘问对象的身影变得迷糊又陌生,“‘愿女神庇佑你……’呵,还真是讽刺啊……”
他冷冰冰抬眼,恢复理智与冷静的发出最后通牒:“你现在所做的一起,和兰尔乌斯、因斯·赞格威尔……又有什么区别?”
沙岚已经迅速拉回了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余紧绷的下颌线和抿成一条直线的薄唇。周身的气息更加冰冷,仿佛克莱恩的指控只是无关紧要的噪音。但当祂开口,那极力维持的平稳声线下却又隐藏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滞涩:
“区别?”祂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克莱恩,你太天真了。”
沙岚看着祭坛中心升腾而起的铅灰雾霾,脸上没有狂热,只有一种深切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祂转回头,看着克莱恩,声音嘶哑却清晰:
“莫里亚蒂先生,你知道黑贝街角的那个修鞋匠老约翰吗?他的肺痨,每到这种天气,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心脏…我帮他缓解了三年痛苦,但我知道,他最终会窒息而死,死在这片从未离开过的、肮脏的空气里。”
“还有小安妮……她的眼睛…怀特太太……”祂轻轻报出几个名字,每一个名字都像一块沉重的墓碑。
“我试过…当一个‘好医生’,医治我所能看到的每一个病人。但后来我明白了,他们患得是同一种瘟疫,源头不在他们自己,而在他们呼吸的空气、喝的水、居住的环境。”
祂的声音极度冷静、理性地阐述着这一切,兜帽被气流吹拂扰动,一瞬间透出其下铅灰色的眼眸,匆匆一瞥,可以窥见里面沉淀着的无尽疲惫与悲伤,但更是冷静到近乎残酷的。
“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祂指了指象征贵族和王权的贝克兰德北区方向,“一切的根源在那里,在那套运行了上百年的规则里……”
祂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是淡淡的毒雾味道。
“改变它?我做不到。你或许也做不到。它太庞大了,像一具已经全身坏疽的巨人。你见过在朽木上涂抹膏药,就能让它重获新生吗?”
“但现在,有人提出了一种方案…一种…极端的外科手术。”
“我知道,这‘手术’会杀死无数人…包括老约翰,小安妮…他们像这具巨人体内尚且算健康的细胞,却要陪着一起殉葬……”祂的声音里终于又了一丝颤抖,但眼神依旧冷静的可怕。
“但这或许是唯一能彻底切除病灶的方法。尽管希望渺茫…尽管过程残忍到发指……”
“看着他们日复一日地在绝望中煎熬,慢慢被磨尽最后一点尊严和希望…让他们在一次短暂的、尽管极其痛苦的‘治疗’中迎来终结…哪一个更‘仁慈’?”
祂张开双臂,忘我沉醉的演讲,姿态仿佛还是那位为人们无偿诊治的、仁善的华生医生,甚至眼神中还带着真挚悲悯,但口中说出的却是最冷酷疯狂的话语。
“我选择了后者。我选择了参与这场…或许能带来新生的毁灭。”
“我知道,你会说这是诡辩?是虚伪?是的,也许是…”祂从迷醉中抽离,转向克莱恩,纯白斗篷下的手五指张开摁在胸前,仿佛吟诵礼赞诗篇,透出诡异的虔诚,“从个体的道德看,我是罪人,无可辩驳。”
“但当你每天看着无数个‘老约翰’和‘小安妮’在眼前慢慢腐烂,而你只能贴上一张无用的膏药时…你或许…也会渴望一场大火,哪怕火焰会先将自我吞噬。”祂的眼中饱含痛楚,但更多的却带着一种观察者、诊断者的疏离。
祂也仿佛在陈述着一个客观的医学结论,而不是在为自己的罪行辩护。亦或者说,祂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有罪。
“我…累了。克莱恩,我宁愿做一个背负罪孽、加速终结的‘疯子’,也不想再做一个……眼睁睁看着无限痛苦延续却无能为力的‘好医生’了。”
“至于廷根…那些死亡…”祂的声音有着极其微小的波动,似乎在回避某些过于刺痛的东西:“是另一笔更庞大、更肮脏交易的一部分。与我此刻的‘工作’无关。”
克莱恩眼中最后一丝希冀彻底熄灭,只剩下冰冷的失望和彻底的决绝。他难以置信的缓慢摇头,全然否决此间言语论调,掷地有声说道:
“你真的疯了。”
他向前一步,即使能量乱流撕扯着他的身体,声音却异常清晰、坚定,如同审判的钟声:
“医治?”他重复着沙岚的话语,每一个子都充满了讽刺。
“多么…冠冕堂皇的借口!”
“请你听听雾霾里此起彼伏的哀嚎!看看这弥漫的死亡!”
“为了结束所谓的‘错误’就可以理所当然的把无辜者的生命和痛苦当作砝码?就可以站在这里,像屠宰牲口一样终结千万人的希望?!”
“别再自大了,你不是神,更何况即使神祇也没有权力决定他人的生命要怎样终结。”
“如果‘有理由’就可以肆意伤害、杀戮无辜…那么兰尔乌斯有他的理由,因斯·赞格威尔也有他的理由,你也有你的理由……”
“那么请问?谁!没!有!理!由?”
“你和他们,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将自私的**,凌驾于他人生命与尊严之上的……怪物!”
纯白兜帽的阴影下,沙岚的表情完全被隐藏,只有那紧绷到极致、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的下颌线条,暴露了祂并非完全无动于衷。克莱恩那句“怪物”,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刺入了祂试图用“医治”逻辑自我麻醉的患处。
气氛迎来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祭坛崩溃的嗡鸣和远处A先生不甘的低吼。
祂垂在身侧、被宽大袖口遮掩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指节蜷缩,仿佛想握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松开,恢复了冰冷的僵直。
最终,沙岚没有反驳,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再看克莱恩。祂只是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重新面向那濒临崩溃的祭坛,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命令:“A,清理现场。仪式…失败了。”
“至于他…”声音顿了一下,仿佛在极力压抑什么,随后他张了张嘴,用一种不容置疑甚至带着**杀意的口吻:
“…让他走。”
说完,祂抬起手,深红与银灰的能量再次显现,不再是攻击,而是试图稳定和引导崩溃的仪式能量,身影迅速被狂暴的灵性光芒吞没。祂选择背对克莱恩,背对那撕心裂肺的指控,用行动而非言语,为这场决裂画下了冰冷的句号。
A先生脸上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扭曲,他猩红的眼眸在沙岚和克莱恩之间飞快扫视,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最终,对“白之圣者”的恐惧压倒了一切,他愤慨地低下头:“……是,大人。”
即使极度不甘心却也不敢违抗,只能用怨毒的目光死死盯着克莱恩。
克莱恩深深看了眼那在能量风暴中显得无比孤独又无比冷酷的背影,眼中再无半点温度,只剩下刻骨的寒意与彻底的失望。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借助万能/钥/匙残留的力量,身影即将化在浓雾里。
然而就在此时,不远处正欲离开祭坛的A先生深红斗篷下的手掌猛地握拳,手臂青筋暴起,眼中阴森不曾褪去反倒更加癫狂!
‘一切都是为了伟大的真实造物主的回归!’
他在克莱恩就要彻底遁入灵界之际,回身甩出一道犀利攻击,序列六的全力一击,即使克莱恩成功逃往灵界也非死即伤。
克莱恩捕捉到这幕,棕眸怒睁,身体比意识更先做出反应,抬臂阻挡。但攻击速度极快,眼见就要来不及时,一堵黑得宛若空间裂开的阴影墙突兀地竖在他面前。
这堵墙轻而易举地吞没A先生的全力一击,吸收后如水般化开,渗入地面,仿佛归于永夜的安宁静谧。
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是一位面容秀美的年轻女子,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普通得混入人群也绝对无法第一时间分辨。但克莱恩凝望她背影,惊魂未定,心想此人绝不一般。
眼见全力一击像投入水面的小石子,A先生惊讶之余,身体竟然开始不自觉打颤。他一步步后退着,无助的试图看向祭坛之上的沙岚。却发现纯白斗篷下一只微微抬起的手臂正对准自己,祂周身散发出低沉到恐怖的气压,一点银光交织深红正在酝酿,下一秒就要迸发。
A先生很快意识到什么,表情由瞬间的怔愣一帧帧狰狞,孩童般嚎啕哭喊起来:“叛徒!这是主的降临仪式,怎么可以放过……”
他喉间还含着一个“他”字未含恨喷出,身体就宛若被无形的橡皮擦左右揉擦,不止声音,连同存在都一并抹去。
同时沙岚罩袍下铅灰眼眸微眯,居高临下审视着祭坛中央的神秘女子,抬起的指尖目标也由A先生划向她所在位置,完全忽视她投来的那抹意味深长的目光。
高位格存在的战斗一触即发。
趁着那令人窒息的高位格威压锁定在神秘女子身上,祭坛规则因两位存在的对峙而剧烈波动的空档,克莱恩毫不犹豫地转身,将最后一点灵性注入万能/钥/匙。
察觉他动作,那面容秀美女子微微侧身,平静的唇角勾起一抹细微到难以抓住的柔和笑意。
在灵界的色彩彻底淹没视野的前一瞬,克莱恩最后回望了一眼。
他的目光穿透翻涌的能量乱流,只捕捉到祭坛顶端那个纯白的身影——祂依旧背对着他,屹立于崩溃的仪式中央,宽大的斗篷在风暴中猎猎作响,仿佛一座正在沉没的、孤独的灯塔。
从此,华生是墓碑下的过去式,毫不相干的路人,‘命运之轮’是死敌,祂…是必须打倒的、堕落的前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