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诡秘里混吃等死 第105章 另一条蛇

“‘愚者’先生！我们走出循环了！”

“多亏了您的眷者，‘命运之轮’先生提供帮助，我们才能从无知绝望的循环中走出！”

‘太阳’的深红星辰光点快速闪烁，看得出他所处环境的黑暗，以及那声音里极力压抑的激动。

克莱恩端坐于青铜长桌之首，微微诧异挑眉，手指无意识地轻敲桌面。

刚刚才将‘命运之轮’的尊名传递给他，这么快就解决了吗？效率未免也太恐怖了，不愧是命运途径的专业对口啊……

克莱恩心里默默感叹，同时向代表‘太阳’的深红星辰挥手传去一道沉着从容的简短音讯：

“知道了。”

趁着灵性还未干涸，他收敛心神，打算继续占卜‘命运之轮’的现实踪迹相关信息。尽管一次次失败，但万一成功一次呢？就像廷根市时曾通过梦境占卜看见的红烟囱。即时当时不明所以，但只要持续不懈调查，真相总能水落石出。

克莱恩想着，不觉发现，自己什么时候竟然也有几分像一名真正的侦探了。这算是职业病吗？他暗暗腹诽调侃。

趴在灰雾之上的青铜长桌上，陷入深沉的睡眠。

梦里依旧是一片仿佛永不消散的迷雾，空洞的黑暗无法分辨方向深浅。他走着，没有尽头，像是循着环道，却毫无知觉。

他能够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眼睛还可以看见，但却只能看见无边黑暗。

直到灵性干涸到极限被从灰雾之上强制踹下线才重新找回身体的掌控权。

在那片黑暗里，他几乎察觉不到任何自身的消耗，状态是否疲惫。

221B二楼，克莱恩捂着眼睛后仰靠在起居室的椅子上叹息。

唉…还是占卜不到任何信息，简直是‘您的占卜未响应’，然后弹出两个选项，‘等待’还是‘退出’，完全没有头绪。

难道之前看到的那幕完全只是个意外吗？

他在心里想着，盘算什么时候能有机会出手序列九到七的‘怪物’魔药配方，这可真算得上是一笔天降奇财。又回忆‘幸运儿’的能力，不禁感叹，华生还真算是运气很好的‘怪物’类型了，或许他天生就该走这条路。

先天灵性一场充沛可能伴随一定的疯癫症状…但说实话，他并没有看出来华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门外传来猫爪抓挠的噪音，克莱恩恍然抬眼扫过时钟，立刻撑着桌面窜起！

忙着开塔罗会竟然忘记给小祖宗喂猫粮了！

他连忙开门，手疾眼快的从玻璃橱柜里翻出猫粮，换粮添水，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像是刻进DNA。

克莱恩瘫坐在趁猫吃饭终于腾出来的绿皮沙发上，支着一侧脸颊睨望小猫大口大口炫饭，自语似的呢喃：

“真是抱歉啊，我忙着梦境占卜一不小心睡过头就忘记你了。”

“华生最近几天都很忙，拜托我照顾你…”克莱恩忽然想到什么，起身走近蹲在小猫边上，缓慢抚摸着它毛茸茸的耳朵，碎碎念叨，“我姑且也算你的半个主人吧，嗯？你主人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化身神偷奶爸，看你主人怎么办……”

但上次他在东区伪装记者调查采访到浆洗女工一家时，也看见了华生的义诊摊点。确实是被围堵到水泄不通，他原本还想去帮忙，可还没等他挤进去，人群又莫名散了。问了华生才知道，是每天带的免费药品分完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需要收取不超过5苏勒的补助药品。

但即使这样他们也不会花费任何购买，他后续考虑将一些必要的消炎药和抗生素也放入免费药品名单。华生一边收拾药箱，手上不停，侧目看着他，唇边勾起一道勉强又无奈的笑：

“只是，看来我们这一个月得减少去金梧桐报道的次数了。”

猫咪忙着大口吃饭，完全懒得理他自导自演的自言自语。

“你还真是和你主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克莱恩看似愤恼实则无奈的又□□了一把黑猫毛茸茸的小脑袋，撑起膝盖，趿着拖鞋回到起居室。

夜幕垂落，红月光辉透过窗棂倾洒在221B的橡木地板上，纱帘随着月光微微晃动。

猫咪蜷缩在沙发缝隙沉眠，起居室大床上，克莱恩盖着被子，蹙眉翻了个身。

他的感到自己的意识在梦境里不断下坠，四肢脱离，像是要溺毙在这一片迷蒙的灰暗水底。

光线逐渐稀薄远离视线范围，拉长梦境的深度，思考也变得深邃起来。

他很快便意识到不对劲，这不是普通的梦！

这种感觉和队长化作梦魇入梦时有几分相似，但更加不受他、这个梦境主人的掌控。

眨眼间周遭事物变化消失，他好像可以看见了，无垠黑暗，与梦境占卜如出一辙的环境。这一次与以往无数次徒劳无功的探索不同，某种壁垒似乎被打破了。

黑暗中，一点微光亮起，迅速扩展。

再睁眼，克莱恩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奇异的空间。脚下是冰冷的、仿佛黑曜石般的地面，四周是望不到顶的环形墙壁，向上延伸，隐没在无尽的幽暗里。

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极高处，如同一束舞台聚光灯，惨白地投下，将他前方一小片区域照得纤毫毕现，更反衬出周围环境的深邃与压抑。

远处传来沉闷的、有节奏的轰鸣，像是隔着厚厚的岩层传来的海浪声。

这里……是那座塔？克莱恩心中一凛，瞬间联想到了之前那次罕见的、窥见银白巨蛇盘绕高塔的占卜画面。

“你是谁？”

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空灵、飘渺，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稚嫩，咬字甚至有些含糊不清，像个刚学会说话不久的孩子。

克莱恩猛地抬头，循声望去，只见那束光柱中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约莫四五岁的男孩，穿着精致的背带短裤和及膝白袜，一头奶金色的短卷发在光线下显得异常柔软。他歪着头，碧蓝如晴空的眼睛正好奇中带着点不满地打量着阴影中的克莱恩。

“为什么一直占卜我？”小孩鼓了鼓脸颊，语气里更多的是困惑和被打扰的不快，而非恶意。

但克莱恩听到这里，心脏却像猛地被攥紧！

占卜‘我’？

他一直占卜的都是‘命运之轮’的踪迹，难道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孩子就是‘命运之轮’？

可虽然在塔罗会上因为灰雾阻隔，祂呈现幼年形态，但那种谈吐语气……与眼前这个孩子截然不同！

更何况现实中，祂似乎从来都维持着完全状态，就像上周他在皇宫里撞见纯白斗篷装扮的样子。

要用什么口吻身份试探？肯定不能是‘愚者’，‘世界’吗？祂曾在会议上说过要与‘世界’汇合……一直迟迟不见身影，难道现在就是祂所说的汇合？不对不对，祂开口说的第一句是‘你是谁？’说明祂并不清楚我的身份。

斟酌再三，克莱恩决定侧敲旁击先迂回试探，拿出自己职业神棍的语气，玄之又玄的忽悠道：“‘世界’、这个世界上格外在意你的人。”

“哼，‘世界’？”小男孩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从鼻子里发出轻轻的气音，小大人似的抱起胳膊，“你占卜的技巧可真不怎么样，吵得我都没法好好‘睡觉’了。要不是最近刚好过了关键阶段，我才不会让你这么容易找到这里。”

“你和艾伦医生最多也就是见过几面的普通朋友吧，我知道你是好心，但那个转运符咒根本没用，别再白费力气了。”他撇撇手，兀自继续说着，“虽然你还没有自我介绍，很不礼貌。但我是生命学派的议长，威尔·昂赛汀，命运告诉我…你很重要。”

“夏洛克·莫里亚蒂，一名侦探。”克莱恩才从迷茫参杂焦急的状态里稍稍走出，带着歉意自我介绍道。

但威尔听了只是意味不明的哼哼两声，婴儿蓝眸走神的四处瞟，像是示意知道了，也像是看穿了他说的并非真名。

克莱恩接着那个话题，继续深究：“那现在，是不是代表着那个关键阶段已经度过？”

这绝非他设想中与‘命运之轮’的会面，完全颠覆了以往的推理。

“嗯，暂时算是这样，那条笨笨的大蛇已经被我忽悠走了。”小威尔有些得意地点点头，顺势无奈摊手道，“但如你所见，我才刚投胎到艾伦医生妻子的肚子里，根本没有办法去做你说所的那些事情。”

他顿了顿，那双清澈的蓝眼睛似乎能看透迷雾，直直地“望”向克莱恩，意味深长：“而且，你身上……有‘祂’的味道。”

“祂？”克莱恩心中一凛。

“嗯……”威尔小巧的鼻子微微皱起，像是在空气中嗅闻着什么，“另一条‘蛇’的味道。很淡，但缠绕得很紧，几乎和你自身的命运纺线拧在了一起。你有没有见过什么运气不正常的人，不…我们对运气的掌控，你应该察觉不到任何问题。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从经常接触到的几个人里调查，毕竟这气息虽然淡，但也要至少一个月以上的积累才能扰乱到这种程度……”

另一条蛇！

克莱恩的脑海瞬间炸开！皇宫内廷的楼梯间，那片纯白兜帽下冰冷的话语再次回响——‘祂追寻另一条蛇的踪迹而来。’

“这里……贝克兰德，到底有多少条‘蛇’？”克莱恩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干涩。

威尔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掰着手指头，语气带着点孩子气的抱怨和无奈：“本来只有两条的！我和那条疯疯癫癫的家伙……但现在，不知道那条大蛇发了什么疯，还是出了什么意外，总之莫名其妙又多出来一条！”

他晃着三根手指，碧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外貌极不相符的凝重和困惑：“第三条蛇……祂的气息很奇怪。祂好像存在，又好像不存在。命运的长河里关于祂的轨迹模糊不清，时断时续，像是……被强行嵌入这个世界一样。而且，”他歪着头，补充道，“祂似乎对那条大蛇也不是那么忠诚，甚至……有点像是在躲着祂？反正挺复杂的。”

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摊手道：“反正祂不帮大蛇抓我，我已经很满意了。”

克莱恩的呼吸几乎停滞了。

第三条蛇…存在又不存在…嵌入这个世界的，异乡人……

一个个词汇像重锤砸在他的心上。一个他极力压制、不愿深思的猜测，此刻疯狂地撞击着他的理智壁垒。

不…不可能……

怎么会……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落在威尔身上——那头奶金色的卷发，那双清澈如湖泊的蓝色眼睛……

一个身影毫无征兆地、带着几乎蛮横的力量撞进了他的脑海！总是带着温和微笑、知识渊博、与他相谈甚欢、甚至让他心生些许好感与依赖的……华生！

不……！克莱恩的思维几乎发出了一声尖叫般的抗拒。这太荒谬了！

‘华生医生’…他也是命运途径……

他恰到好处的出现，他那些精妙的、近乎预知的点拨……

他对自己莫名的熟悉感和善意……

还有…他那总是显得有些苍白、仿佛承载着无形重量的气质……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疯狂地串联起来，指向一个让他心神俱震、几乎无法承受的结论。

“你的外貌……”克莱恩艰难地开口，试图做最后的确认，或者说，最后的挣扎，“似乎并非你的真实形态？”

“当然不是！”威尔甩了甩他的小卷毛，带着点小得意，又有点无奈，“这是我‘重启’后的新样子！怎么样，还不错吧？虽然还得在妈妈肚子里待上好几个月才能真正出来……唉，重启虽然能避开危险，洗掉负面状态，但这个过程可真无聊啊。”

“‘重启’似乎很厉害？”

“你还挺敏锐嘛。”威尔蓝眸闪过一丝惊讶，不知是不是对自己选中的人暗自满意，随即欣然笑着答道，“当然。三条蛇之所以是蛇，不仅因为我们的神话生物形态是蛇类。”

“更因为我们都是序列一的‘水银之蛇’，最重要的能力就是可以重启生命。”但或许那条蛇更特殊一点…威尔在心里想着，没有说出，他还不是很确定这条情报，一半都是推测，至少目前他还没有亲自接触过这条‘水银之蛇’。

重启…水银之蛇…规避危险……

又一个相似特征……

克莱恩感觉一阵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站在那里，仿佛被无形的闪电劈中，血液都快要冻结。

身上，有‘另一条蛇’的气息……面前这位生命学派的议长早在罗塞尔日记就有中提到，是怪物途径序列一。命运天使乌洛琉斯从第三纪元开始便是怪物途径的天使之王…那剩下的，那条蛇，会是谁……？

和自己紧紧的命运，他一直苦苦追寻的“命运之轮”，竟然可能一直就在身边？

那廷根的一切……沙利叶的异常、“命运之轮”的注视、那些巧合与悲剧…是否也……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了曾经在廷根市的那场绯红的飞雪，那…会是他洗去污染的一处自导自演的戏码吗？

随即他又狠狠否决了这个猜测，但无可避免的巨大的震惊、被欺骗的荒谬感、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失落还是顷刻间淹没了他。他甚至不敢去细想‘祂’还是‘他’，或者说…那条蛇，接近自己的真正目的。

理智告诉他，威尔的暗示信息和华生的特征高度吻合，这几乎就是排除所有不可能后那唯一的真相。

可是…华生的头发是更深一些的棕色…眼睛也是更偏灰蓝……

他徒劳地试图找出不同，却发现这些颜色上的细微差异在“水银之蛇可以变化”这个可能性面前不堪一击。

他对东区病人的善意是假的吗？那些免费的药品…他耐心的解答……

另一种声音在他脑中尖锐地响起：别忘了因斯·赞格威尔！别忘了‘观众’！高序列者的表演足以以假乱真！

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恐慌缓缓攫住了他的心脏。

如果华生就是…那意味着什么？那些看似投机的夜谈，那些关于故乡的模糊共鸣…难道全都是精心设计的剧本？自己在他眼中，难道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比较特殊的棋子？

他感到一阵反胃般的恶心，喉咙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深深掐进了掌心，留下几个月牙形的白痕。

血液仿佛在瞬间冻僵，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向大脑，让他一阵眩晕。

“你怎么了？”威尔好奇地看着突然沉默不语、气息变得极其紊乱的克莱恩，“你的命运纺线突然变得好乱哦……像被猫抓过的毛线球。”

克莱恩猛地回神，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嗓音沙哑得几乎不像他自己：“没什么。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

他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需要冷静，需要时间消化这个几乎要颠覆他认知的可怕猜测。

“感谢你的解答，威尔先生。”克莱恩几乎是仓促地结束了对话，“我想我该离开了。”

不等威尔回应，他迅速切断了联系，意识猛地从梦境中抽离。

砰！

克莱恩弹起身子，又在下一秒骤然脱力般的靠在了起居室的床头靠垫上，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脸色苍白。

窗外，红月的光芒冰冷地洒落。在他侧脸扑朔跳跃，迷离恍惚。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捂住了脸，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威尔的话语和华生的笑脸。

“另一条蛇的味道……”

“第三条蛇……”

“重启……”

一段段重启的人生……

短卷发，蓝眸，同样的序列，神秘的气息，面前这人简直就是缩小版的……他。

“华生……”

他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混乱与冰凉。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疯狂滋长，再也无法轻易拔除。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门外客厅的角落，那只黑猫正蜷缩在华生常坐的那张扶手椅上，睡得香甜，对一切一无所知。

连这只猫…也会是他计划的一部分吗？这个念头毒蛇般钻入脑海，让他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混乱与冰凉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那是一种…建立在流沙之上的信任骤然崩塌后的失重感，是所有温暖的回忆瞬间被冻结、重新审视后变得面目全非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