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知道是何原理,但谢易占据这个婴孩身体的时候已经感觉完全不到对方的存在。由此可见,原身应当是死了。
从这具身体残存的记忆中,谢易得知这孩子的母亲似乎是某家富户的姨娘。因为得宠所以总是被主母针对。原先还有男主人护着,没曾想一场急病带走了原身的亲爹。偌大的家业便落在了主母手上。
而此时姨娘怀着孩子快生了。也不知主母有没有动手脚,姨娘产子时血崩不止,最终身亡。而原身却侥幸活了下来。
不过主母可不会允许一个妾生的儿子活下来与自家儿子争家产。
于是,原身就在被买通的稳婆口中成了一具死胎。之后又和他的生母被人用一卷草席裹了匆匆丢进了乱骨岗。
与此同时,来自另一个时空的自己因为一场意外的车祸,灵魂莫名其妙地附在了这具身体上……
捋清了前因后果的谢易不禁露出了苦瓜脸。
虽然侥幸躲过了车祸的必死结局,但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古代还变成了一个口不能言的婴儿也属实不是多么美妙的事。
变成婴儿意味着他又得重新成长一遍。而作为一条没有喝孟婆汤的漏网之鱼他还得小心谨慎着些避免被人当成妖怪抓了去。
当然,比这更重要的是。未来他要与空调、网络、电力……这些在现代社会便利又便捷的东西彻底告别了。
好在谢易这人别的优点没有,看得开算一条。
前世,他的父母给他取名为“易”字也是取了《易经》的含义。易字变化多端,谢姓除了有告别之意也有感谢的意思。
二者结合就有感恩变化,顺应天意的意思。
或许是托了这个名字的福,谢易真就长成了佛系青年。
苏醒不过一个小时,他就已然接受了现实。
罢了,在古代就在古代吧。变成婴儿就变成婴儿吧。
他现在就只期盼着一件事——
他这位新养父接下来可千万不要给自己取什么栓子、傻蛋、二狗之类的名儿。
谢易的担忧不是没道理的,毕竟古代贫苦人家大多都尊崇一个贱名好养活的道理,给娃取名那叫一个随意。
他虽然“感恩变化,顺其自然”,但也不想变化成谢二狗。
不得不说,谢易的忧虑确实存在着一定远见。因为谢老九的确有这样的想法。
毕竟在他老人家看来,这娃娃刚出生没多久就被丢在了乱葬岗,实在是苦命。叫个贱名可能会更好养活一些。
不过他相中的贱名却并不是傻蛋一流,而是狗剩。
毕竟这娃儿差点成了野狗的晚餐,得亏他来得及时才能被狗剩下,这样一想叫狗剩没毛病!
不过他到底没有一拍脑袋立刻决定。毕竟这娃儿长得玉雪可爱,哪怕还未长开也不掩其钟灵毓秀,妥妥的贵人相。叫狗剩这样的贱名终究还是埋汰了些。
思来想去,谢老九又觉得不妥。
在苦恼了近两日后,他决定找县里为人代写书信的方秀才帮忙。毕竟人家肚子里喝了不少墨水。况且坊间都说今年秋闱方秀才说不定能一举中第成为举人老爷。
趁着这位方秀才还没成为举人老爷之前,他可得请他替自家“狗剩儿”取一个好听的大名儿。
不过好巧不巧的是,当谢老九摸到方秀才寻常摆摊的石桥旁却没有如往常那样看到他的身影。于是他便转头询问隔壁卜卦算命的神算子。
神算子今年五十有六,是个道士。至于是真道士还是假道士谁也不清楚。
每天晌午,他吃完饭便在石桥边搭上一方小木桌,搬把小马扎在那儿坐着,静候有缘人找他看事。
而方秀才替人写书信的摊位就在卦摊的隔壁,两人分别占据了石桥一头的左右两侧,颇有点左右门神哼哈二将的意思。
不过让谢老九没想到的是,神算子竟然也不知。
“我也有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也不知到底去哪儿了,竟然这么久都不出摊。”
神算子在石桥底下坐了一个上午,来找他算卦看事的人一个都没有,他也正心烦着呢。如今见谢老九一个守义庄的跑来找方秀才,百无聊赖的了神算子不由生出了好奇心。
“你找方秀才干嘛?这不年不节的也用不着写门联啊。难不成你要给亲戚写信?”
话虽这样问,但神算子也着实没想起来这谢老九还有哪门子亲戚。
“嗐,都不是。”
左右无事,谢老九一屁股在神算子的摊位坐下。
“这不我最近收养了一个义子嘛,就想给他重新取个名儿。”
为避免旁人疑心那娃儿的来历,谢老九便苦心编造了一个故事。
在他编造的故事里,这“狗剩”也不是自己从乱葬岗捡来的,而是自己师兄的孩子。师兄和嫂子因为一场急病走了,家里也没个可以照应的人,他见孩子可怜就把他带回来养了。名义上算是自个儿从师兄那儿过继的孩子。
神算子也不知道谢老九背后的底细所以对于师兄之子的说辞倒也没太怀疑,只道:“你找方秀才取名儿还不如找我。”
说着就见他大手一挥指着身旁的巾幡,上面写着——
卜卦算命,取名测字,看风水瞧阴宅,定吉时合八字,无所不能!
谢老九:“……!!!”
好家伙,这不是下雨天送伞——赶巧了么?
没有任何犹豫,谢老九当即催促神算子——
“那你快帮我看看,这孩子取啥名合适?”
就见神算子摸了摸嘴角边的胡须,“不急。一个好名字得对照着生辰八字来取。”
说着,他拿起手边的羊毫笔,“这孩子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这话顿时把谢老九给问倒了。
这他哪儿知道啊?
除了那一卷变得脏兮兮的襁褓,包括生辰八字在内,那娃娃的身上没有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
提了许久的笔也不见谢老九回应,神算子眉毛一抖,“你不知道?”
眼见对方似是要起疑,谢老九把心一横直接报了昨夜捡到这孩子的时辰。
待到神算子按照谢老九报的年月日时排出八字,他的面皮顿时颤了颤。
“这八字……大凶啊!你确定没弄错?”
谢老九顿时心虚。
不等他开口找补就见神算子一脸严肃地盯着面前写着八字的竹片,“从这个八字来看,日主为人穷困潦倒一生,除了没钱还克父克母,更可怕的还是个孤寡命!以后都娶不到媳妇的!”
闻言,谢老九随即改口:“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孩子具体的生辰八字。师兄师嫂走得急,什么都没来得及交代。”
神算子听闻眉毛顿时竖起来,“好你个谢老九,竟然诓我?赔我卦金!”
谢老九也不由恼了,“你这什么都没算出来呢,要啥卦金?”
神算子神色悻悻,心想:要不是你谢老九胡诌,他也不必浪费一张竹片。
但到底还是没将心中所想说出口。毕竟一上午没开张的他还是想要做成谢老九这一单生意的。
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思及此,神算子随即敛了敛愠色道:“如果不知生辰八字那就只能相面了。这样吧,你把孩子抱来,我相完面再批字。”
神算子之所以不说上门相面除了不想踏入义庄那种晦气地方外也是因为到目前为止谢老九一分钱都还没付的缘故。
为了这样一桩看起来就没啥油水的生意主动上门跑一趟,不值当。
神算子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却不料那谢老九竟然不按套路出牌。
“事不宜迟,那你现在就跟我回去看看我们家狗剩。”
“狗剩?”
冷不丁的听到谢老九的称呼,神算子不由一怔:“你不是说没给孩子取名吗?”
“狗剩是小名儿!”
谢老九当即虎着脸解释:“就算贱名好养活我也不能真让孩子的大名叫这个不是?”
说着,谢老九不由分说便要扯着神算子往义庄走。
“哎!哎!我还没收摊呢!”
闻言,谢老九旋即转了过来一把扛起摊位旁的巾幡。两只胳膊一边夹起小马扎,一边夹起折叠的小方桌,随后风风火火地朝着城外走去。
“我可没说要上门啊!”
然而前头的谢老九却压根不理会神算子的抗议声,走得那叫一个健步如飞。
区区两个小马扎一方折叠桌一面巾幡才多重?还不如平日里他收尸费力气呢。
与干惯了粗活的谢老九相比,常年坐在石桥边乘凉喝茶的神算子即便双手空空也依然落了下风。
他现在是想追追不上,不追又不行。毕竟连看事的家伙都被对方扛走了,现在就算不想去也得去了。
想到这儿,神算子气得一跺脚,只得咬着牙跟在后头跑。
就当俩人从石桥这头跑到另一头,突然间远处的人群传来了一声惊呼——
“快看!河里好像有人!”
闻声,二人随即顿住脚步。
顺着众人目光所示的方向看去,就见桥洞下方,一具面部朝下浑身肿胀的男尸正晃晃悠悠地飘浮在幽幽的绿水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