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李香凝不会为白玉宣吃醋,李香凝对白玉宣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她曾为叶啸同她阿娘争取过,如果叶啸能早些问出这样的话,或者李文进还没有犯浑,她娘不曾休夫,哪怕叶啸迟迟到现在才问出这话,李香凝也有勇气说她不曾真的愿意嫁给白玉宣。
可惜一切事与愿违,可惜一切物是人非,李香凝到头的回应就只剩——
“我已是玉宣的妻了。”
林雨眠只觉得喉咙犯堵,像是有一口血卡在那里。
黑暗里她的喘息急促,可无论如何,那种窒息感都如影随形纠缠着她。
举至头顶与叶啸相贴的那段手腕,是她血液沸腾的源头,由此流经全身,林雨眠整个身子都因为那窒息感而微微发颤。
她感到叶啸握住她的手腕愈加紧了,随着他长发扫过她嘴唇,她呼吸一滞,继而愈加急促。
叶啸的嗓音艰涩:“我问的是你。”
……谁?
“她……是谁?”
李香凝垂下泛着愁情的眼眸,露出一抹苦笑。那个人是谁,叶啸时常透过她看的那个人,那个她十年来一直如鲠在喉的人,到底是谁?
等林雨眠反应过来时,她瞳孔骤缩,急促的呼吸停了,周围静的可怕。
“张口呼吸。”
这句话就如某种解脱,林雨眠同一时间大口大口地喘息,像是溺水之人在生死最后一刻浮上水面,狼狈地连同水和空气一起吸入肺腑,贪婪而急切。
叶啸步步逼近,不给她留丝毫喘息的时间,骨瘦的手掌不断收紧,艰涩的嗓音又冷又硬,再次质问她:“你真要嫁于他白玉宣?”
林雨眠就又被按进水里。
这次她是清醒地窒息,她知道她如何能获得那珍惜的空气,因而她的理智顷刻间就被攻陷。
可正当她张口渴望地吐息时,一直沉寂在她脑子的声音发出尖锐的警告——
“不可以任何方式挽救退婚任务,一旦任务失败,将即刻抹杀!”
她张了口,没有发出声音。
片刻,她眼尾压了压,弯成一轮苦涩的月牙,声音带着咳血的笑意:“嫁给白玉宣有什么不好,结完婚老公就在外出差工作,不用顾及旁人自在生活,还能随意挥霍他留下的家产,嫁给白玉宣还不赖吧……”
林雨眠的脖颈毫无征兆地被骨瘦的手掌掐住,端端卡在她呼吸管道。
像是吸饱的海绵被挤压得干涩缩小,一滴水都不剩,林雨眠此时不再是心理上的窒息,是实实在在地喘不上气。
她白皙的面庞憋得通红,皮肤升温发烫,像是熟到不能再熟的果实,轻轻一碰,果皮就包不住泛滥的果肉,涌出熟香的汁水。
她不用看叶啸此时的面容,就知道她接下来的话会带来什么毁灭性地崩塌。
可她的笑抓磨人耳,只艰难地顿了一秒,就又笑出声:“你竟然喜欢我吗?可惜了,要不你换个人……”
“——咔。”
骨头偏离的声音清晰可闻,林雨眠疼的绷直汗淋淋的脖颈,再说不出半个字,屋里才彻底安静下来。
叶啸握紧的手掌轻易施力,把卸掉的手腕重新正了回来,他黑稠的视线刺穿黑暗,清晰地看见林雨眠因痛苦而皱起的面容。
那痛苦之下是隐藏极深的悲伤,酝酿出的酸涩苦楚,把本该一颗真心泡的臃肿丑陋。
他的手不知不觉一点一点松开,微微喘着气,颤声道:“张口呼吸。”
林雨眠抱住获救的手腕喘息,手腕麻木的竟然一时没了知觉。
黑暗里她的胸膛沉重起伏,浑身都被汗湿了,也不知是叶啸的发丝还是她的发丝,此时湿漉漉地贴在她面庞。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在逐渐平缓的呼吸里,缓慢地收缩如常。
然后怔愣地望着轮廓不清的叶啸,瞳孔涣散地失去了焦距。
叶啸心脏冷不丁刺疼收紧,仓惶退开,他低眸稳住心神,声音干哑:“在天亮之前,你都可以好好想想,想好了,我带你走。”
“是吗……”
林雨眠突然就困极了,闭上眼睡了过去。
少女睡着时睫毛静静地垂下,紧闭的双眼尤其用力,蹙眉间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颤动,唇齿咬在一起,像是极力忍受着什么。
叶啸一直知道她不是李香凝,定下娃娃亲那天见她的第一眼,他就知道。
那时他身体有什么热流涌动,越是靠近她,他身体反应愈是强烈。
起初他还不知那是什么,直到面对狐妖时,他的灵根撑起暗红光屏保护了他们,他才确信,越是接近她,越是有什么同他体内的灵根产生共鸣。
灵根决定修炼者的上限,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难怪他幼时能引来狐妖觊觎。
他恨过她为什么挖他灵根,如果不是她占用李香凝的身体,他动过杀她的念头。可现在他隐约发现,她似乎也有不能言说的苦楚。
所以她怜悯,愧疚他,又痛恨、恐惧他要杀她。
现在这个被梦魇折磨,会悲恸会流泪的她,或许才是真正的她。
他静默地守着她,终于抬手抚去她眉间痛苦。
当门外传来敲门声,林雨眠睁眼,大红色的帐幔占满她全部视野,她还有些发楞,没能反应过来。
头偏了偏,就看到稳坐在床畔单薄骨瘦的身影。
门又被敲响,白玉宣呓语几声就要醒来,林雨眠下意识一把抓住叶啸的衣袖,匆忙催促:“你快走。”
叶啸磕上彻夜未眠的双眼:“这就是你的回答么。”
林雨眠低头看自己穿着的还是昨日的大红嫁衣,又匆忙下床穿上鞋子。
时间太紧迫了,她望着叶啸那张疲惫的脸,焦急地被外面叩门声催促,眼见趴在桌上的白玉宣要蹙眉睁眼,她刚张口:“你……”
床上端坐的叶啸已经消失不见,身后白玉宣扶住额头,撑起身子:“香凝……我梦到叶啸,他出现在这里。”
林雨眠回过头,努力抿唇笑着:“你也说是梦了……”
门从外面推开了,走进来一位姿态贵气的女人,眉眼间不怒自威,瞧了眼屋里还穿着大红喜服的两人。
她面上不见神色,看的林雨眠心惊。
“娘,我昨夜睡得好舒服。”白玉宣又笑着上前喊:“香凝,今天你送送我吧。”
林雨眠被白玉宣抱住胳膊,应下说“好”。
—
天色亮了起来,鸡鸣犬叫声不绝,叶不凡早早醒来起床换衣梳洗,扭头看他哥还在床上睡觉,伸手去推:“哥,醒醒。”
叶啸睁眼,起床同他一起穿衣,听到叶不凡打趣:“哥是不是舍不得我离开,昨夜半宿睡不着觉?”
“没。”
“还说没,哥,看你眼下青的。”
等叶啸一起收拾好,两人推门出去,堂屋桌前早早坐在那等候他们的叶长风见着他们,压了口茶,唤叶不凡过来。
叶不凡没动,叶长风皱眉沉声呵斥:“我还喊不动你了?!叶啸你也一起过来!”
叶啸抬眸,沉默地走了过去。
叶长风冷哼,亲自倒了两杯茶推到兄弟二人面前,恰时方宛白静静地推门望了过来。
“不凡,趁着这会来陪爹喝茶。”
叶不凡依旧没动,叶长风重重把茶盏拍在桌上:“怎么,你还没同仙人修炼,就不把爹娘放在眼里了?现在爹娘说什么,你都不听了吗?”
“你不配提我娘!”
叶不凡咬牙切齿,重重拍案站起,腰侧佩戴黄柏送他的长剑撞碰在满是划痕的陈旧木桌。
撞乱了桌上三杯茶水,晃出洒落桌上,留下一片湿痕。
叶长风惊了惊,半晌张口发出声音:“真是反了你的,我是你爹,我不配提你娘,难道是你这个养大了就跑出去修炼,以后不能为爹娘养老送终的不孝子能提?!你现在翅膀硬了,就是这么跟爹说话的是吧!”
“什么爹,我没有你这样给我娘下药的爹!”
远处望向这边的方宛白露出痛苦神色,偏头躲开视线,不愿再看这样场面。
叶长风怒不可揭:“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爹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样想爹的?那李文进确确实实羞辱你娘,你怎么不说?!”
“李文进已经被我杀了。”
“什么?!”
“不凡!”
叶不凡不看方宛白,深深地望向叶长风,一字一句又重复道:“羞辱我娘的李文进已经被我杀了,爹,你觉得我下一个要杀的是谁 ?”
“疯了!疯了!”叶长风控制不住地哆嗦了手打翻桌上的茶盏,望着叶不凡的双眼全是不可置信的惊恐。
叶不凡挑唇笑了声,方宛白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他没有理会,自顾陶醉地又说:“仙人说我很有资质,不用多久就能学会御剑飞行,到时候天下之大全在我脚下,来去不过是我眨眼的时间。以后要是谁欺负我娘,上午动了哪只手,下午我就让他哪知手废掉,爹,你说我被教的好不好,你不是常说要帮着自家人,不能让自家人受人欺负么?”
“你你……”叶长风颤抖着瞳孔,指着和他相似面容的叶不凡:“你罔顾人命,是会遭天谴的!方宛白,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啊!要是我早知如此,你还在你娘肚子里的时候,我就该把你打死!”
下一刻,叶长风就翻下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方宛白都没看出叶不凡是怎么出手的,叶不凡已经一拳砸进叶长风肚子。
叶不凡无辜问:“你要怎么打死在我娘肚子里的我,是这样吗?”
叶长风蹬腿不断退后:“你竟然敢打你爹,你这个不孝子,方宛白你还不管管他?!”
“不凡,疼不疼不凡……”方宛白心疼地抱住叶不凡的手,不让叶不凡再动手。
叶不凡面对他娘翘着眼尾笑说不疼:“疼的该是爹才对,没事吧爹,我只是问你要怎么打死我,你坐在地上做什么,我现在要走了,以后还是会经常回来看你的,你可不要再坐在地上跟不凡说话了。”
他反握住方宛白的手,又看向他哥:“娘,哥,你们送送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