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千金当初情愿同苏家断绝关系,也要和李文进长相厮守的事在镇上几乎人尽皆知。
虽然外人都传苏家哪真能不要自己的后代,但叶长风与苏云做邻居有将近二十年了,还真没见到过苏云再同苏家来往。
娇贵的苏小千金不用为生存多忧,但苏云不一样,苏云自从离开苏家也算是囿于琐碎生活,没想到如今身上还有着当初年轻时与苏家断绝关系的魄力。
面对李文进被他诱导的异心,当断则断,没有半分犹豫。
这超出叶长风的预料,却也影响不了什么,名门望族最注重声誉,李文进的的确确犯了浑,一切已成定局。
他眸中讥笑,冷嗤:“你们不用演这么一出戏,我妻子被你们辱没,你们总要给一个说法!”
李文进颓然地抓住手里的宣纸,闻言生出一股狠劲:“你终于暴露你的目的了?你心思不正,不择手段获得你想要的东西又如何,你以为你做的那些能一直瞒着宛白吗?宛白要是知道你的面孔,你的下场又会与我有什么不同!”
“够了!我知你李文进巧舌如簧,当初才赢得苏小千金芳心,但如今我们这么多人都看到的,你不但没有悔意,现在还要倒打一耙,我与你相识这么多年,竟没看透你是这样的人!”叶长风气的上前扯过李文进的衣领,狠狠往李文进脸上砸去。
苏云极力平缓呼吸,没去阻止。
她扶使不上力气的方宛白上床,把帐幔严严实实合拢。
李香凝紧紧随她身旁帮衬,跟来的随从护着她们,叶长风和李文进打红了眼,连她们一片衣角都没有碰到。
等差不多了,苏云望向窗外天色算着时间,让随从拉开叶长风和李文进。
叶长风奋力挣脱:“你们离宛白远点!”
“好,”苏云带人退到门口,路上顺走桌上还没来得及被打碎的茶水。
叶长风就像是被按了死穴,疯了似的要上前抢夺:“放下我家的东西!”
立刻有随从拦住叶长风,苏云交给身后丫鬟:“这东西可不能给你留下,这东西是证物。”
叶长风慌了:“什么证物,好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拗不过你们富贵人家,我家不招待你们,你们放下东西马上滚出去!”
李文进突然挣脱开随从,扑身压制住叶长风,扬脸朝苏云笑:“云儿,现在你知道我是清白的吧,就是他叶长风用迷药陷害于我,我才伤害了宛白,一切都是他叶长风的阴谋!”
苏云也难得笑了,她的笑冷的像冰渣子:“可我看你现在,不像是被灌了迷药的样子。”
李文进面上血色退的一干二净,懊恼、挫败还是怨恨,最终都又成了放下身段的挽留,可苏云之后都没再看他。
叶长风仍是不承认那壶茶水有问题,不过这只要找大夫验一下就能知道。
苏云止步于被狼狈压在地上的叶长风身前,垂眸问他:“你想要多少银子?”
任凭叶长风再如何虚伪,苏云对他的话就只有这么一句。
午时,丫鬟们把饭菜端到这边桌上,李香凝随苏云默默吃饭,方宛白坐在桌前欲言又止。
“云儿,长风他……”
苏云问:“你不知道叶长风对你做的什么?”
“我……”
叶长风有些得意:“宛白是我的妻子,她当然信我不会伤害她。”
方宛白低下头,抓紧了手中衣袖,苏云没做评价。途中白家人到这里送来嫁衣,苏云也没避着叶长风。
叶长风被绳索捆住不能动弹,依旧讥讽:“我说你们这么多人来我这做什么,原来是攀上白家了,白家现在应该正着急办喜事吧,了却了白家公子俗世里的牵挂好随仙人修仙,所以你今日才这么早来,是想要退婚!”
苏云不回应,筷子依旧稳稳夹菜,门外突然传来争执,让苏云手里的筷子顿在空中,最后苏云放下碗筷,唤人都收拾下去。
“让他们进来。”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叶啸和叶不凡。
叶长风满面恨意有如真的,添油加醋苏云一家是如何欺辱他们,让他两个儿子把苏云她们赶出去。
“有一点说错了。”等他说完,苏云出声:“我姓苏,我女儿从今往后也随我姓苏,李文进和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叶长风怜悯地朝地上一声声卑微恳求的李文进啐了口痰,他又臭骂了什么,苏云不理,事情到底如何,她原原本本地跟两个半大的孩子讲清楚。
包括那掺了迷药的茶水,包括他们当时使不上力的阿娘,包括……犯浑的李文进。
方宛白手腕的伤已经包扎过了,她拢着衣袖把自己裹的严实,明明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会却颠三倒四跟苏云道歉。
“对不起云儿,对不起……”
苏云望着她,满腔言语最后只成一句:“三千两够不够?”
叶长风所有的谋划和伪装都被苏云拆穿在他的妻儿面前,此时他肆意讥讽:“三千两哪里够啊,你们既然攀上了白家,还能少得了银子消灾?”
苏云冷冷嗤笑,看的叶长风没了把握:“三千两就三千两,我保证决口不提你苏小千金的丑事,死都要带进坟墓里去。”
“既然人都到齐了,那就立个字据,以后你们都从我苏家人眼前消失,香凝和叶啸俩孩子的婚事,也从此作废。”
林雨眠心头一紧,下意识去瞧叶啸,叶不凡立刻偏过头。
而叶啸清瘦的身子立在那里,像是随时可以被肆虐的风折断的竹子,单薄脆弱的仿若一触即碎。他头颅也低了下去,进来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就像聋了哑了,对外界失去了感知。
他觉得耻辱吧,叶啸脖颈的红晕隐于发白灰衣里,是厌恶到有了生理反应。
苏云善后的事情处理的滴水不漏,林雨眠没时间同叶啸说上话,就要被苏云扯走。
她匆忙回头看他,叶啸也没有抬眼,弯身扶地上的叶长风起来,被叶长风挥开了。
林雨眠只来得及丢下衣袖里裹着竹叶的豆沙包,就被苏云匆匆带走了。
“娘……”
林雨眠怀里抱着白家人送来的大红嫁衣,被苏云疲惫地推进屋里试穿。
婚事太过仓促,就是白家人也没时间准备完好,这嫁衣是人铺子里的成品,能看出上面布料绣工及金银首饰都是极好,但腰身还是大了些。
她被安置在铜镜前,周围丫鬟们围着她忙活,她突然问:“这东西是叶啸送来的?”
翠蓉看也没看桌上的包子,柔声回应:“这是小姐当初在叶家落下的,奴婢看到,帮您收回来了。”
她绝口不提的是,这包子的确是叶啸捡来给她的,但小姐明日就要与她们公子成亲,有些事情已经没必要知道了。
林雨眠就盯着桌子上的包子随她们忙活,盯得饿了,不顾翠蓉阻拦,把那已经凉透的豆沙包一口一口都吃进肚子里。
嘴里甜丝丝的,怪不得叶啸喜欢,就是凉透了口感不佳,吃着吃着,往下掉着碎渣。
—
白家独苗的婚事办得再仓促,也还是风风光光,镇上富贵人家都过来捧场。
长长的车队敲锣打鼓从街上行过,两旁开门做生意的还是特意来看热闹的人都交头接耳。清平镇已经许久不见这么大排场,任那些富贵人家也惊讶白家的重视。
实在没时间给林雨眠多了解修真界的成婚礼仪,好在婚事流程一切从简,林雨眠只时刻瞧着掩在大红嫁衣下的翘头履,不踩到嫁衣栽倒就行,其它一切都听从身旁婆子提醒。
婚事从白日进展到夜晚,外面酒席热闹喧哗,林雨眠被引着回屋,坐在床上没多久就抬手扯了红盖头。
她奇怪周围也没人拦她,在屋里转了一圈,原来屋里只有她一人。
果然电视剧误人,她还以为会有人守在屋里。
她挑着桌子上的红枣吃,又有些好奇地盯上了合卺酒,想要尝尝什么滋味。
手刚要伸过去,她耳畔就拂来纸墨气息:“哪有新娘子独自饮合卺酒的。”
林雨眠侧眸望过去,与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对上视线。
这样近的距离,两人鼻息猝不及防地缠绵一起。
她努力压着她这一刻急促的心跳,紧张地留意外面,见没惊动旁人,身子已经一点点往后退去:“我一个人独饮,谁会知道。”
叶啸垂眸睨着她,骨瘦冷白的指节勾起桌上的白玉壶,绕到桌前亲自帮她倒了酒推过来。
他语气很轻:“也对。”
面前叶啸的语气带着克制疏离,低眸不看林雨眠,像是孤芳自赏的精美瓷器,让人无法忽视。
林雨眠艰难地咽口唾沫,冒这么大风险闯别人洞房,可和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也不搭边。
明明昨日男主被羞辱退婚的剧情已经走完了,之后该是出新手村修炼的剧情,李香凝的戏份按理说没了。
但不想昨日还待她如陌路,看也不看她的人,现在竟然闯进人婚房。
叶啸想做什么,他不是亲口承认不喜欢李香凝吗,不喜欢还要来劫婚,难道是要杀她?
是了,任何让主角屈辱的炮灰,又怎能全身而退,两家纠缠至此,没有哪家是完全无辜的,更何况其中还有“她”这个挖男主灵根之仇的复杂人物。
她没动叶啸推来的酒,也没再吃东西。
门外时不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刻意压低的交谈声,两人坐在屋里,一个穿着大红嫁衣,一个还依旧是那身发白的灰衣,无言以对。
“——咕。”
林雨眠恨不得捂住肚子钻地缝去,她一整天没吃东西,被人时时提醒紧绷了这么久,早饥肠辘辘,肚子不听使唤地叫了出来。
叶啸望她,她回望过去:“怎怎么,没见过成婚时饿肚子的新娘吗?”
“的确没见过把新娘子挂在嘴边,饿肚子的新娘子。”叶啸咬牙切齿。
“?”什么顺口溜?
视线注意到叶啸桌上紧握的手,林雨眠连忙服软:“没见过,就没见过……”别杀她就行。
过了会,面前空气波动,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揭开了透明的纱布,露出里面食盒,正丝丝缕缕弥散开饭香。
叶啸没有灵根,该用不了灵力,而食盒出现时的确有灵气波动,只能是和叶啸一伙的狐妖还没死,黄连被他骗了。
可现在为什么摊牌让她知道,她难道真的命不久矣么。
她睁了睁眼,舌头像是被人打了结:“这是怎么回事,食盒怎么突然出现了?”
“你不知道?”
她在桌下掐了自己一把,尽可能自然问:“你会法术?”
叶啸深深地望向她,没有戳破她,把食盒里的饭菜摆在桌上:“吃吧。”
林雨眠把另一份碗筷放在叶啸身前,理不直气不壮地笑道:“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人吃,你这么瘦,你也吃,多吃点。”
叶啸捏住筷子,缓慢地夹了一筷子红烧肉细嚼慢咽,林雨眠紧张地跟着夹一筷子,叶啸突然出声:“你怀疑饭菜有毒?”
“怎么可能……”
她筷子上夹的红烧肉哆嗦掉了。
这样的氛围本该食同嚼蜡,但说是风卷残云也不为过,桌上的菜被林雨眠兜底一扫而空。
……全部是她喜欢吃的。
而叶啸就像是那深闺里多愁善感的小姐,每样都夹了小点,就放下了筷子,低垂的眼睫映下一片阴影,那是……难过?
林雨眠轻易被勾了魂,咽下一口唾沫问:“啸啸,你找我,有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