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昏暗,沉淀了一夜的花香浸透了桌椅床帐,层层薄纱帐幔严严实实地遮去外面声响。
门被人轻轻推开,有声音低喃几句,推门的手颤抖一下没再顾及,影影绰绰的身影鱼贯涌入屋内。
林雨眠睡得正熟,床上帐幔被人拉开挂在两旁也没有觉察,丫鬟们端着梳洗的东西跪在两侧,等待领头的翠蓉吩咐。
翠蓉到床前凑近细细打量了她们以后要侍奉的主子模样,被林雨眠一个翻身惊得仓皇低头。
半晌床上人没有动作,翠蓉才抬眼,轻声唤道:“小姐,该起床了。”
外面天色还没亮,纵观这一片地方,家家户户都静谧无声,连那最勤快要开店做生意的人都还没起来,独独李家院里静悄悄地亮起烛火。
林雨眠迷迷糊糊嘟囔一句,扯起被褥掩在面上,被翠蓉又拉了下去,林雨眠梦里都是一声声小姐不得安宁。
她终于睁了睁眼,这一眼,她就吓得从床上坐起,望着屋内跪了一片的姑娘,脑子晕乎乎地转不过来。
要谁在突然得知一日后就是自己的婚事,都要好好消化一番。
李香凝昨日同苏云争执半宿,最终妥协听苏云的话退婚。林雨眠踹踹不安也无可奈何,昨日她才觉得男主叶啸变得温柔,今日她就要走剧情跟男主退婚,林雨眠都要夸作者是会设置剧情的。
这叫什么,这叫好不过三秒,还是什么新的悲剧流量密码?
林雨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明白作者不愧是男主亲妈,下手就是狠。
可现在作者笔下的推手成了林雨眠,林雨眠要在男主叶啸测不出资质被人嘲笑后,公然提出退婚嫁于旁人,她都不敢想叶啸会如何恨她。
此时坐在镜前任人梳洗打扮,林雨眠面上还愁云惨淡,身旁做事的丫鬟沉默不语,低头不对主子的事多打探,林雨眠徐徐叹气,看向铜镜里叫翠蓉的姑娘问:“我娘呢?”
“回主子的话,夫人现在该在白家。”
林雨眠不太适应她们主子奴婢的称呼,她比较在意的是:“我待会能出去买包子吗?”
翠蓉抬手理好了林雨眠的衣带,在铜镜里与她对上视线:“主子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吩咐奴婢们去做,主子想吃包子,跟我们来的厨子也会做,做的绝对比外面的要好吃。”
林雨眠顿了顿,思考如何斟酌措辞。
翠蓉会意,朝侯在一旁的丫鬟吩咐去林雨眠常买的那家包子铺,林雨眠望着铜镜里特意打扮过的李香凝,心念这哪里是退婚,这是雄赳赳貌美美过去狠狠羞辱男主,打男主的脸。
想想她最后的下场,她心冰凉。
门外想要进来的李文进被丫鬟们拦下,现在他们两人说什么话,还需要中间丫鬟们传递。
林雨眠简单安抚了李文进,这位要嫁女儿的老丈人紧张的一夜未眠,脸上扑了一层妆粉掩盖倦色,此时难耐地徘徊在女儿闺房外。
还没跟李文进说两句话,院里就来人寻了,林雨眠听着动静,心知家里该守了不少白家人,这白家人还真是看重这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
外面天光亮了,窗缝挤进来几缕光线,林雨眠想推窗看看外面,被翠蓉拦了下来,林雨眠这样被监视着,只觉得她们守的不是主子,守的是犯人。
就是犯人也不妨碍林雨眠瞌睡,林雨眠刚迷眼没一会儿,从白家赶回来的苏云直奔她屋里。
母女俩经过昨日的争执,此时相对无言,视线刚触及就立刻偏开了,最后苏云当着白家这些监视她的人直言问:“香凝,你可后悔?”
林雨眠莫名坚信,只要李香凝说一句后悔,苏云就会转身再拒绝了白家人。可林雨眠也知道李香凝,李香凝昨日答应苏云,绝不是未经三思的仓促之言。
果然李香凝摇头:“不悔,女儿都听娘的。”
从昨日起,李香凝只要面对苏云时就会占据身体的主导权,林雨眠落了个轻松,旁观母女俩相处。
听到女儿不悔,苏云这才看了过来,暴露了她眼里那层朦胧水光,此时苏云才多了她女儿明日就要嫁人的实感。
苏云没多伤感,偏头掩了面,再看过来时面上恢复如常。
今日的她妆容更加细致,显得年轻几岁,她牵住李香凝,低声嘱托:“待会不用你说话,你站我身后就是。”
李香凝点头,又听苏云问:“那东西让你找来,你可找到了?”
这也是林雨眠昨日失眠的主要原因,她根本不知苏云同李香凝打哑谜要找的是什么东西,好在现在也不需要林雨眠去找了,李香凝已经从最底下的妆匣里寻了出来。
苏云要接,李香凝捏的紧,还一时没接过去,林雨眠这才有时间细细看去她们要找的东西,原来是当初定娃娃亲的婚书。
十年前的婚书被李香凝保管的完好,红纸黑字分明,可见李香凝的珍视,只是现在这婚书上却明晃晃有小块的鼠咬痕,扰的李香凝红了双眼。
林雨眠不用想就知道,这该是她的过错。
她根本就不知李香凝还放着这么个东西,当然她来到李香凝的身体,就从没想过要妥帖收好它,现在这婚书上的鼠咬痕,就是林雨眠来的这段时间出现的。
苏云施了力,既然李香凝言过不悔,那现在这些全部有关叶啸的东西就该分的清楚。苏云径直从李香凝柜子里翻出当初李香凝一针一线裁剪缝制好的大红嫁衣,扔给一旁的丫鬟处理了。
李香凝眼睁睁看着没有出声制止,在苏云牵她走时,她拖着沉重的步子跟上。
苏云有意观察她女儿面色,边扭头问翠蓉:“她爹呢?”
翠蓉回话:“刚才叶长风来找老爷,老爷跟过去了,到现在一直没有回来。”
反正现在都是要去叶家,苏云不疑有他,她牵李香凝还没走出院,之前被嘱咐买包子的丫鬟急急赶了回来。
林雨眠心头一松,当着苏云的面把包子藏在衣袖里,苏云蹙眉,一旁的丫鬟随从都低头不语,林雨眠就又跟着去了叶家。
随从上前叩了两下门,院里迟迟没人应声,在随从又要抬手时,门从里面打开了。叶长风正背着竹筐,看门外那么多人疑惑不解:“你们有什么事?”
“先让我们进去吧。”
叶长风听了苏云的话退开,之后不用他关门,就被几位随从顺手带上了门拥进院里,他一个主人倒被胁迫成一个客人了。
苏云默了片刻,初一开口,声音带着哑意:“李文进被你找来,他人在哪?”
“我刚找李兄问他那有什么便宜的酒,问完他就回去了。”叶长风被牵着鼻子茫然问:“你没见他?”
苏云摇头,叶长风朝屋内唤方宛白,屋内突然传出瓷器碎裂及挣扎呼声。
叶长风当即扔下背上的竹筐,匆匆往屋里去,屋里桌子上的茶盏又被扫碎一个,声音尖锐刺耳。
而苏云要寻的李文进正埋首在衣着不整的方宛白身上,方宛白显然是被胁迫,这时还有几分神智在,纤细的手臂挣扎里弄出响动。
她一个女子不及李文进男子的力气,不知为何身体发软一直使不来力,被李文进压在身下怎么都挣扎不开。
起初她只能一声声唤叶长风救她,可真当叶长风来了,身后还有苏云李香凝以及跟随的丫鬟们,她才后知后觉感到一股难言的羞辱,唇齿咬出血来,再也发不出声音。
身上的李文进被声响惊醒,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他仓促退开,被叶长风推倒一旁。
叶长风脱下外衣裹在方宛白身上,口中泣血:“李文进,你竟辱没我妻子!”
“……没有,我没有……”李文进看到苏云慌了神,忙要起身朝苏云辩解,没曾想他的腿被叶长风推撞在桌子上,疼的一时使不上力:“苏云,不是你看到的这样,我没有,你信我的,我也不知怎么就,一定是他叶长风干的……”
“你是说我让你羞辱我妻子?!”叶长风怒不可揭:“你,你真是,畜生不如!”
“不是我,苏云你要相信我,他叶长风本就是投机取巧之辈,肯定是他知道白家人提亲的事,这才陷害于我……”
李文进在地上拖着身子朝苏云靠近,苏云无意识退后一步,后面随从立刻拦住李文进。
李文进不可置信地望着被随从护住的苏云,苏云抬眼,睨向他的视线完全没有任何情分参杂其中,冷漠干脆的仿佛她们二十年来的相处都只是陌路人。
“李文进。”
苏云轻轻张了口,无声,半晌握紧了李香凝的手,她吐出一口浊气:“李文进,从今日起我苏云休夫,你我往后恩断义绝,再不相往来。”
一旁丫鬟不知何时已经取来纸笔,苏云手指发颤地接过,片刻那封休书扔给了李文进。
李文进怔怔地接住那薄薄的宣纸,上面白纸黑字分外扎眼,他才从他们之间二十年来的相处到头来只是一纸荒唐里走出:“苏云!你不信我,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好,那你有没有想过咱女儿该怎么办?!!”
“香凝自然跟我回苏家。”苏云的指甲深陷李香凝手背,她也不知,她只重复又说:“香凝自然跟我回苏家。”
“你没问过香凝的意愿,你怎知香凝愿意跟你这个狠心的娘!”
“我教导出来的女儿,我自是知道她愿意跟我。”
李文进不同苏云争执,只一声声放柔了嗓音唤李香凝:“香凝,乖宝,快跟你娘说你不想跟爹爹分开,你也不想跟你娘分开。”李文进急了,不断催促:“乖宝,快跟你娘说啊……”
林雨眠张不开口,李香凝的身体现在已经完全是李香凝控制了,她听到李香凝的声音很轻,又很坚定:“爹,我跟娘回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