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府驻人间办事处当遗体整容师的日子 第4章 林敏枝案：话不尽的离别（终）

眼看着解悬被鬼扼住了喉咙，栾柠明白这样下去不行！她飞扑过去扯住赵老师的一条腿，让解悬趁其不备向后撤去。紧接着她曾经看过的电影、小说忽然涌上心头，她福至心灵地冲恶鬼发问：“

你真的对林敏枝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没有！”赵闻嵩依靠肌肉记忆矢口否认。

【就是现在！】解悬的周身溢出金光，自他头顶延伸的光芒化成了一只莹润的兽角，少年毫无犹豫，笔直地捅穿了恶鬼的身体——

赵老师眼中的红色迅速褪去，其他属于恶鬼的特征也在消退。

栾柠正要长舒一口气，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方雅静不知何时脱困了，还‘不知死活’地朝赵闻嵩走过来了。

【还来？】外勤小队“惊喜”的发现男鬼的指甲大有再次生长的趋势，栾柠有种想骂人但又觉得不太好的无力感。他们只能边严阵以待，边静候班长展现意图。

“对不起...” 方雅静停在了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而赵老师听到这句道歉竟停止了变异，就此从教室里消失，只有一声叹息飘散在空中。

事到如今，外勤小队在育英中学的工作已告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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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讯科地下内室。

“林敏枝苦恋身为老师的赵闻嵩，告白失败后和朋友方雅静倾诉。方雅静认为师生恋背德，向学校举报赵闻嵩致使他被辞退，后遭车祸身亡。林敏枝因心爱之人的死讯一蹶不振，于方雅静生日服下花生糖后又跳楼自杀。” 认为这单工作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的栾柠一边复盘，一边为客户画脸，一边还能和解悬闲聊：

“这次真是谢谢你了，小解！你的能力真是帮大忙了！” 她勾出林敏枝因被赵闻嵩拒绝而哭得通红的鼻子。

“真希望下回还能和你搭档！” 接着是小林得知赵老师死讯时悲痛的双眼,她习惯先画右眼。

少年对林敏枝的脸没兴趣，转而将关注点放在栾柠认真工作的脸上——

玻璃珠似的眼珠随着修复的推进，逐渐显露出细密的裂纹。紧接着有微弱的光粒修复好的五官边缘渗出，缓缓流向玻璃珠，竭力填补着缝隙。

“你眼睛里的裂缝是？” 解悬突然有些好奇。

“什么裂缝？”

少年有了新的想法——

“其实...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直搭档下去的。不过...”他垂着眼睛，犹犹豫豫地邀请道。

“可以这样吗！那当然好啊！不过什么?” 栾柠开始雕琢左眼。

“我是新人，说是人间的员工宿舍不够了，只能改派我去地狱捉逃跑的罪鬼了...”

“诶？那咋办！要不我借你钱租个房子？” 女孩作最后收尾——描林敏枝决意自杀时垂下的眉毛。

“不用那么麻烦的！” 少年摆动双手，“我就是想问...

我能借住在你家吗？”

“嗯？” 女孩拭去毛毛虫似的右眉。

“我不会白吃白住的！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你！”解悬努力争取道，“我也听说过人类讲究‘男女授受不亲’，在家里我可以变回兽身！我才两百多岁！刚成年! 兽身还是头小羊！”

【小羊羔吗？】栾柠仿佛已经看见了粉红的鼻唇、颤颤的尖耳、雪白的卷毛、还有奶声奶气的咩咩声，再配上解悬湿漉漉的水红色大眼睛——

“那就来我家住吧！” 女孩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大方答应后她继续专注于眉毛修改。

少年的嘴角扬起一丝得逞的弧度，他难得的好心情却在下一秒被打断——

“小解!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女孩急切地呼唤道，“他这个眉毛我怎么都画不出来！真相还是有问题！

林敏枝可能不是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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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悬眉头微蹙：“那我们再回育英——”

“让我自己说吧。” 不知何时恢复神志的林敏枝打断道，声音清晰得让两人一怔，“但在我去投胎之前，能不能请你们让我回学校见一见他们。” 先前他虽然因重伤浑浑噩噩，但仍记忆了外勤小队的对话——

他知道自己将面临什么。

栾柠想了想，“可以，反正从递交报告到鬼差来领人还有一段时间，就得麻烦小解带我们飞过去！这样比较快！不过——” 栾柠眯起眼睛，她总觉得林敏枝的面部骨骼越看越熟悉 ，“有个地方你最好先去一下，当然是在补上眉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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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容组。

按摩床上翘腿的大爷听见开门声缓缓转头，“唔、唔嗯，唔嗯！”（哟，小姑娘你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把我给忘了呢！”）栾柠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之前，快步上前给大爷草草画了一双眼睛。

重获光明的大爷眨了眨那双黑豆似的眼睛，接着就怔怔地盯着栾柠身旁穿着校服的男孩子，“唔嗯！”（小敏！）

“爷爷？怎么你也？” 林敏枝靠头型认出了爷爷，震惊之余他也不知该不该为爷爷的去世感到悲痛，毕竟他俩目前的状态半斤八两。

“咳、咳、大爷，您先让我把脸给您画上吧。” 栾柠插话道，她先随意给老头画了条缝让他能开口，再兢兢业业地根据大爷的描述帮他改好整张脸。

“对不起爷爷！” 看着爷爷的脸一点一点被复原的林敏枝声音发颤。得知爷爷是听说他出了事，为赶去学校才被路上的花盆砸中，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瞎说什么对不起！我都活这么老了，现在能再见你一面，我这辈子值了！”老头大力拍着孙子的后背，“你不知道，爷爷我为了见你可是下了番苦功！”

“他说的‘苦功’你看见了？” 解悬注意到，自从给老头画完脸，栾柠的脸色就有些苍白。

“看见了，大爷是真狠。” 女孩声音发紧，她在脑海中重现方才“看见”的画面：

“咱面前这个，” 鬼差一号指了指地上的老头，“像是被砸了头，脸应该没事吧。”

“无事最好，直接领去奈何桥投胎便罢了。” 鬼差二号漫不经心地应道。

【投胎？我是...死了吗？】大爷的意识在生死边缘浮沉，就在他要吐出最后一口气时，他听见鬼差们继续说道：

“学校跳楼那个，得送遗容组去吧。”

“容貌损毁得那样严重，必然。”

【学校？是小敏？】老头挣扎着撑开被血糊住的眼皮，

【不行！我不能去投胎！我要去找小敏！】，他模糊的视野里，一抹棕色格外刺目，是——

花盆的残片。

【他们说小敏的脸毁了...要去什么仪容组...】他颤颤巍巍地用指尖够向碎片——

【那——】他颤颤巍巍地将碎片贴近自己的脸——

【我也要去！】

......

半晌后。

终于想起办正事的鬼差们俯下身，检查趴着的大爷的脸，下一秒，

鬼差一号的怒吼传至地府——

“怎么又是个毁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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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英中学高三(4)班，体育课时间。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花生过敏。”方雅静认真地对着桌前的空气道歉。

【我才是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自己立起的圆珠笔在她面前的纸上一笔一划地写道，林敏枝是新鬼，怨气又不够，还无法在人类面前现形，【其实我也不知道】

“什么意思？” 班长的声音有些发虚，她开始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小时候 吃过一 颗坏的花生，觉得苦 就吐掉了，之 后再没吃过】

“所以，你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 】圆珠笔写到这停顿了一下，【太想他了】

【听说糖是他送 的就】

“那你为什么、” 方雅静攥紧了校服下摆，“为什么要跳下去？”

【我当时已经喘不过气 了】

【我知道来不及 了】

【如果 死在教 室，大家会怀 疑你】

【所 以我要 有人看 到我的】

【自杀】

最后两个字刚写成，就被滴落的水珠晕染成了纸上靛蓝色的波纹。

“...谢谢你、敏枝...” 方雅静颤抖着抬头望向桌前，却没有得偿所愿地见到熟悉的身影，她抿唇颤声道：“对不起...”泪水泄洪般地涌现。

“没关系！雅静你要健康、快乐地活下去！”或许是两个孩子对相见的渴望增强了林敏枝的力量，他真的出现在了朋友面前，得以亲口对她说出最想说的话。

“然后，假如99年不是世界末日的话，你帮我看看千禧年的祖国是什么样子的！”少年扬起灿烂的笑脸，和方雅静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她看着阳光穿透他，将他有些透明的身体照得金灿灿的。

“好！我一定！” 少女郑重地点了点头。

“雅静，”

“怎么了？”

“你也差不多回去上课了吧，我想和他单独说说话。”林敏枝指了指不知何时出现在走廊上，倚着护栏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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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雅腹诽着走出教室，她斜了一眼半个身子嵌在护栏里的赵闻嵩，还是想不通这男的好在哪。对方回了她一眼，她又立即想起了对方青面獠牙的鬼样子，心有余悸地小跑离开了。

赵闻嵩目送方雅静融入体育课的队伍后，转身飘进了教室。

“赵老师！” 他的学生笑着，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他。

“你看上去不错，比刚落地那阵好多了。” 赵闻嵩评价道。

“老师您和以前一模一样！” 林敏枝目光灼灼地注视着立在课桌旁的他。

“听人说是因为怨气未消。” 赵老师自嘲地一笑。

“老师就算有怨气，也是好人。” 少年面色认真，

“我下坠的时候看见您了——在隔壁班的窗户那，谢谢您尝试救我！”

赵闻嵩摆了摆手，“有什么值得谢的？” 他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救成。不说这些了，

你将要去投胎了?”

“是的。”林敏枝的神色有些落寞，但他又很快地振作起来，“希望我能投个好胎！来世、您愿意的话...我们能再见一面就好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

赵闻嵩下意识要说出拒绝的话，却在看到少年小心翼翼的神态时哽住了喉头。他垂眸沉默片刻，只能又叹了口气道：

“来世的事，来世再谈，未必有这个缘分。”

他的言词暧昧不清，然而对于林敏枝来说，这已经是超出预期的好答复了！“我会祈祷的！”他又关切道：“那老师您呢？您不去投胎吗？”

班主任的目光落在空荡的讲台上，“待到七月，班级的同学们平安毕了业，我便离开。” 最后他回转头部，严肃地训诫林敏枝：“下一世不许胡来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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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的鬼差效率出奇的高，他们先去遗容组接上了大爷，又从老头那得知了林敏枝的下落，于是栾柠直接在高中部楼下和鬼差完成了林敏枝案的交接工作——

大爷回忆里出现过的鬼差一号怒斥栾柠带着鬼魂乱跑，给他们的工作增加麻烦，二号好说歹说都拦不下来。最终一号成功收获了栾柠的一顿道歉，和解悬的一记眼刀。

送走了鬼差和客户，外勤小队不疾不徐地散着步，踏上归途。

“我总算记得把手绢还给方雅静了。” 栾柠了却一桩心事，舒了口气，“可她说自己因为害怕，案发后从没去过教学楼后面，手帕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不见的。” 女孩挠了挠头，哪怕神经粗壮如她，也觉察出不对劲了。

“起初我猜测是赵闻嵩给我们留的线索，但他否认了。”解悬分享所掌握的信息：

“他自称死后这段时间一直在四班附近巡逻，并且原本没有找方雅静麻烦的打算。”

虽然话题暂时陷入僵局，但他们心照不宣——

手帕的来源一定有问题！

外勤小队最后一次经过荣誉榜，栾柠条件反射又朝方雅静的照片瞥去，恰逢强风拂过，将相片右下角刷地掀起，露出底下泛黄的边角。

“小解，方雅静的照片底下是不是还有什么东西？”女孩怀疑自己眼花了。

又一阵风过，解悬闻言看过去，一眼就看清了翘起的相片底下似乎是另一张照片。他走过去，小心地将“方雅静”揭了下来——

底下这张相片明显年代久远，色彩是黑白色的，泛着黄，还打着时间标签：'76 313。主人公是个勉强扯着嘴角的少年，栾柠对这张脸有些印象，她细细端详了一阵——

“是他！”她恍然大悟。

同时解悬也发现了相片中人脸上左右对称的两个黑色像素点，

“树下那个！”

他们将写着方雅静信息的纸一并揭下，露出被掩盖的另一个人的信息：

谢逑

高中部

疑问在栾柠和解悬的心中争相冒头：

这个谢逑究竟是什么人？

或者说——

他们望着这张二十二年前的照片，框里人的外貌却和他们前两天见到的分毫不差——

他究竟是人是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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