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漾的身体僵在凌序怀里,那句模糊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他眨了眨眼,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
这一个月来,凌序固执地每晚与他同榻而眠,任凭云漾如何抗拒也无济于事。所幸他也不做什么出格的事,云漾胳膊拗不过大腿,只能随他去了。此时晨光洒在他的睫毛,像铺了一层金光闪闪的砂,沉睡中的面容褪去了平日的冷厉与压迫,竟显出一种近乎纯粹的安静,让云漾一时有些恍惚。
腰间的手臂的触感不容忽视,云漾不适地蹙眉。他厌恶这种越界的亲密,但想到对方允诺的探望,终究还是按捺下了推开他的冲动,打算用另一种方式感激凌序的大发慈悲。
他小心翼翼用指尖夹走凌序搂在腰上的手,极其缓慢地挪开身体,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趿拉着拖鞋溜出了房间。
楼下,凌序不在的时间里庄山公馆似乎也松了口气,竟也难得显露出几分鲜活气息。赵妈在厨房忙碌准备着早点,佣人们井然有序做着手中的活,与在凌序面前的死气沉沉不同,现在的他们手上忙碌,脸上却拥有了许多不一样的表情。
云漾听见他们有人在窃窃私语一些八卦,无非就是今天谁多看了眼谁,谁与谁又闹了矛盾,也有的人脸上迷迷瞪瞪,一副困得马上要睡死过去的样子。
云漾站在楼梯口,有些不想过去打扰他们和谐的一幕。可很快,就有人发现了他,那人迅速对众人低声说了句:“云先生来了”,顿时,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气氛瞬间变得肃穆又安静。
云漾无法逃避,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说:“我……我想为家主做一份早餐,能借用一下厨房吗?”
“这是家主的要求吗?”赵妈关上火,站在一旁问他。
云漾摆了摆手,有些局促:“不是的,是我想为家主做些什么表示感谢,可以吗?”
几人互相对视,随后赵妈向外撤了一步,说道:“当然可以,您请。”
赵妈被云漾请出厨房,其他的佣人也放慢手中的活计,逐渐凑到厨房门前。
“诶,这云先生上个月和家主还是一副生死仇敌的模样,怎么如今转了性子开始给家主做早饭了?”
“听说家主原本让云先生半年后就代替小初少爷去死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家主又反悔了,你们看见那天几个保镖搬着书桌浩浩荡荡上楼了吗?据说是家主亲自教导云先生读书识字了。”
“要我说,家主对云先生的态度转变,就是从那个左一之后开始的...而且平心而论,这位云先生比起那位...”说这话的是个年纪稍大的佣人,此时突然噤声,谨慎往周围看了看,声音压得极低,“云先生就比小初少爷好多了!你们是后来的不清楚,几年前那个小初被家主带来的时候表面一副纯洁白月光的样子,背地里可是磋磨我们这些下人!”
“对对,”一石激起千层浪,越来越多年纪大点的佣人也现身说法:“当初他仗着家主的宠爱真是无法无天,我到现在都记得,曾经有个人好心提醒他鼻子不太自然,让他去医院看一看是不是生病了,结果被他发了好一通脾气,没经过家主同意就让人狠狠打了一顿扔了出去,连死活都不知道!”
“天呐,家主的白月光怎么会是这样的人!”
“而且他最会装模作样,内心却歹毒得很!不仅不准人看他的脸,还把公馆里的野猫都抓起来虐杀!”
一个年轻一点的佣人眉头紧紧皱起,她有些无法接受,声音一时大了些:“什么!那家主也不知道吗?也没人告发吗?”
“别天真了!”一直沉默的赵妈此时终于出声,她说:“谁敢告发,谁又能告发?我们就是个下人,保不齐他杀完野猫,下一个就是我们了,你以为家主会偏向我们吗?”
哗啦一声,厨房门被推开,云漾把两碗炝锅面端了出来,上边飘着些零零散散的葱花,在面条底下各卧了两个鸡蛋。
“出锅啦!”“你们在说什么?”
云漾欢喜的声音与凌序骇人的声音重合,方才聊八卦的几人脸霎时就白了,他们不知道凌序到底有没有听见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云漾把面放在桌子上,凌序看着两碗面条微微皱起眉,说:“这是什么?”
云漾心里一紧,以为擅自下厨惹恼了他,正要道歉,却见凌序一言不发地坐下,端起碗便吃了起来,速度极快,转眼碗就见了底。
云漾看得有些发愣,下意识地将自己那碗面推过去:“...您,您慢点,这还有。”看凌序风卷残云的模样,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作何表情。
那些佣人们看凌序没有要惩罚他们的样子,早就悄悄离开了餐桌,云漾拉开旁边的座椅,托腮看着凌序。
其实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做面条吃,但今早晨光落在凌序脸上的画面让他感到一丝异样的熟悉,似乎他遗忘了什么重要的记忆。
他轻轻锤了锤脑袋,实在是想不起来,大脑好像自动把爸爸出车祸之前的记忆都模糊了,就好像怕自己接受不了从天之骄子到跌落污泥而特意洗清了记忆。
他只记得当时父亲母亲都很忙,家里只有奶奶看着我和小满,还有...好像还有一个人,但云漾记不得了,他只依稀记得小小的自己踩着凳子做炝锅面给灶台下两个眼巴巴等待的孩子吃。所以今天,就凭这么个没由来的熟悉感和模糊的记忆,云漾第一次在这座吃人的公馆里做没把握的事。
好在进展还算顺利。
凌序吃完面,脸色缓和了不少。他放下碗,目光复杂地看向云漾:“你为什么会做这个?”
“什么?”云漾一时没反应过来,大脑转过弯来,他说:“啊,我小时候给...我弟弟做过。”
凌序盯着空碗,眸色深沉,似乎陷入了某种思绪。昨晚的梦境碎片再次浮现,想到今天的计划行程,他忽然改了主意。
“让陈说带你出去,我今天另有别的安排。”
云漾一头雾水跟着陈说离开了,他不懂凌序为何突然变卦,但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于是凌序看着云漾像只出笼的小鸟一样飞出了庄山公馆。
他独自枯坐在餐桌旁,后背颓然微微弯曲,没有了往常呼风唤雨的威风,竟显出几分罕见的脆弱与迷茫。
清晨那些佣人的窃窃私语,一字一句,都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
按照往常他根本不可能容忍一群下人如此编排他的小初,但昨天的梦,和他身体本能反应所体现出的所有,无一不提醒着他事情可能根本不是他看见的那样。
昨晚的梦里,他想起了有关那段模糊记忆的全部,包括梦中人的脸---不是周曳初,而是云漾。
在梦里,云漾的父亲救下他,并为了混淆那群旁支血脉的视听,带着云漾母亲远飞国外,直到半年后危险消失才回国,而这半年,他与云漾,云辞满,和奶奶生活的点点滴滴,他全部想起来了。而这一切不知道为何,全部被粗暴嫁接到周曳初的身上。
凌序忽然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变得沙哑而苍凉,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听得周围佣人胆战心惊,噤若寒蝉。
怪不得,怪不得自己不排斥与云漾靠近,怪不得自己会让云漾住进连小初都没进过的房间。
他想起了两人的初见,不对,应该是重逢,他对云漾做过的种种——折辱,逼迫,利用,甚至谋划他的死亡...一桩桩,一件件,无疑是一颗会回旋的子弹,于此刻击中他的眉心。
他开始后悔为什么不直接让云漾住进那间小屋,为什么自己不能尽快想起来,反而让他遭了这么多罪,在偌大孤寂的屋子里,他缓缓抬起右手,狠狠扇了自己一掌。
凌序做到如今的位置,手腕和武力值缺一不可,都是顶级人才里恐怖的存在,此时他自己的全力一掌,使右脸颊瞬间高高鼓起,偏头吐出血沫和一颗牙齿。
这样惊人的举动终于惊动了一直装死的佣人,众人乱作一团,拿药的,拿冰块和热水和毛巾的,不多时这些东西都呈在凌序眼前,他看着眼前殷切担忧又惶恐的众人,伸手把他们推开,眼前露出一条直通门外的路。
他站起身,先是迈着步子慢步走着,后来逐渐速度加快步伐加大,再后来他开始狂奔,猎猎风声在他耳边呼啸而过,鼓噪的心几乎跳出胸腔,他要去找姜尚段,他要搞明白本属于云漾的记忆我为什么会嫁接到周曳初身上,他要把所有的记忆都找回来!
庄山公馆药物研究处,姜尚段正将试管里的液体缓缓倒入锥形瓶内,此时大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两侧门框撞击在墙上发出巨大声响!姜尚段被吓了一跳,手一抖,试剂加多了。他看着失败的实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整理好心情和着装,以完美的态度应付自己的顶头上司。
姜尚段:“家主,您有什么吩咐吗?”
凌序喘着粗气疾步走近,他握住姜尚段的肩膀,力气之大,姜尚段感觉自己的肩膀几乎要被碾碎。他稳住凌序,引导他慢慢说出自己想说的话。
“...所以,您的意思是云漾才是您真正要找到白月光!”
姜尚段被狗血的剧情砸得一头雾水,他一个沉迷于实验从不看狗血小说的人头一次体会到这段关系里的迷茫。
凌序稳定下来,他双肘撑着膝盖,手掌覆盖住脸,声音从指缝中闷闷地传出:“没错,而且我的记忆不知道被谁篡改过,我如今只是想起来了小七的部分,但发生了什么让我把对小七的情感转移到周曳初身上还是记不起来。”
姜尚段不愧是凌序花大价钱挖回来的国际顶尖医师,催眠和寻找记忆的事情也不在话下。他让凌序带上头盔躺在一个舱体里,闭合后他在旁边的微型电脑上敲了几下,绿光萦绕着头盔不停闪烁。
大约半个小时,机器响起滴滴声,舱门缓缓打开,姜尚段准备上前扶起经受高强度搜查记忆的凌序,却在看向舱体时定在原地。
——舱内的凌序睁着双眼,那眼中翻涌着近乎实质的、冰冷彻骨的杀意。他双手撑住舱壁,缓缓坐起身,活脱脱一副怨鬼从棺材里爬出来的惊悚场面。
【弹幕】
“嗯?这就恢复记忆了?怎么和我之前看的不一样?”
“突然感觉有点意思。”
“虽然依旧很狗血,但不得不说他让我的赛博乳腺少堵塞了不少。”
“对对对,当个消遣也未尝不可!总比我那个犟种宿主让我舒心[裂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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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总裁的替身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