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东关街上的方宅大门洞开,一行十余人从门内走出,随即便分往不同的方向。
后宅的院内,侍书正带着雪团儿在他最喜欢的那棵石榴树下例行给石榴树施肥。一名负责打扫的仆役看到了,便对侍书笑道,“小侍书,今年这石榴树若是多结了果子,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侍书一路跟着顾清林,因着年纪小,顾清林又疼他,吃用都不比自己差,连带着其余几个主子对侍书也都与普通的普仆不同。
这些个做仆役的也都是人精,见主子们看重侍书,对侍书也是个个和颜悦色的,没事同他开开玩笑,还有负责采买的时常给他带点小玩意的。
侍书也觉的这些大哥对他都不错,因此也同他们关系都很好。
听见这名仆役大哥的玩笑,也笑道,“这要算,都是雪团儿的功劳。”
另一名仆役道,“哎,都说人命各不相同,我看呐,这畜生也是一样。你瞧这雪团儿,多会托生,遇到个好的主人家儿的,这日子过得可比咱们强多了!”
最先开口的仆役笑道,“你羡慕啊?羡慕你也羡慕不来!”
几人说笑了一会儿,两名仆役扫完院子便出去了。没一会儿赵子渊的丫鬟雪儿进了院子,手里端着给雪团儿准备好的猫食。见雪团儿与侍书正好在院子里,便将猫食放在了院中的石桌上,唤了侍书抱着雪团儿过来吃。
雪团儿上了桌,先是嗅了嗅桌上的食物,似是觉的味道不错,于是才一口一口的优雅的吃了起来,边吃还不忘了自己给自己洗洗脸,免得有东西沾在了胡子上。
雪儿看的笑了起来,对侍书道,“明明是个畜生,偏活的跟个人样儿的,这瞧着可比一般人爱干净多了!”
侍书也笑道,“那可不是呢,就是它自己的窝也得三天两头的给它拆洗了拿出来晒太阳,时间长了不晒它还不肯进去呢。”
雪儿又笑,“这可真是,我们俩这名儿就差了一个字,可你看看人家过的,这是什么日子!”说完还喜爱的摸了摸雪团儿的头,“你说是不是啊,雪团儿!”
雪团儿抬头冲她轻轻的喵了一声,似是回应,然后便又低下头转心吃起食物。
侍书见状有些高兴,“姐姐天天给它做吃的,它认得姐姐呢!”
雪儿也挺高兴。顾少爷的这只猫其实挺高冷,平常很少主动冲人叫的。又摸了摸雪团儿,等它吃饭的工夫又对侍书道,“今儿也不知是有什么事情,一大早儿的府里出去了好多人,连我家少爷也都难得起了早直催着要出门。”
侍书道,“我也不清楚,昨日几个少爷凑在一起关着门聊了好久,好像是有什么事情查的有眉目了。可能是让大家去查什么了吧。”
雪儿“噢”了一声,见雪团儿吃的差不多了,又对侍书道,“我就先走了,我们少爷走前嚷嚷着要吃八珍肘子,做那东西可费时间,一会儿我还得让人出去挑几个肘子回来。”
侍书一听挺高兴,这八珍肘子他也爱吃。他家少爷从来不苛刻他的吃食,从来都是少爷吃什么他就吃什么的。
侍书心爱的少爷此时正骑在马上大大的打了个哈欠,半闭着眼睛由着云烁帮他牵着马缰绳跟在云烁身侧。
云烁看他样子不由笑了,“真困成这样?谁让你非要起这么早的。”
顾清林白了云烁一眼,心说我为什么困成这样你心里没数吗?昨晚上是谁非要抱着自己睡的?结果睡着了越抱越紧,害得他做了一晚上的梦,回回都是梦到被雪团儿的大屁股给压的透不过气来。
两人往前又走了一会儿,直到走到一家卖早点的混沌摊子,顾清林看到有豆花卖,这才活了过来,生龙活虎的下马点了碗咸豆花吃。
云烁哭笑不得,被顾清林拉着一起坐了下来,也跟着点了一杯豆花。
这时候赶走做事的人们早已吃完了早餐上工的上工,干活的干活去了。混沌摊子上这会儿的人不多,七八张小桌子的位置只坐了两三个人还在吃着早餐。
云烁看顾清林吃的香甜便道,“不知府里的人能不能做,要喜欢吃以后让他们日日早上加做一份就是了。”
顾清林摇摇头,“那可不一样,在这里吃,吃的就是这人间的烟火气,与在屋子里面吃的感觉不一样。”
云烁忍不住又笑道,“合着你这吃的不是饭,是感觉。”
顾清林认真的点点头,“没错,要的就是这感觉!”
直等顾清林边吃豆花边优哉游哉的看着来往的行人,慢慢消磨完了一碗豆花之后,云烁才问道,“那怎么着少爷,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顾清林道,“按原计划,先去赵大家看看。”
赵大的家甚至无法用残垣断壁来形容。在大火被扑灭之后,此时的赵家早已沦为了一堆焦炭。昨日战荣也带人翻看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此时再看其实是没有什么价值的,顾清林也没打算还要亲自探查一下起火点之类的,一来没有枝术,二来他也并不懂这些。
顾清林想要过来,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要看一下赵家四周的街坊邻居。他始终怀疑以赵孙氏一介乡妇,不可能会想到那样高明的杀人方法。
两人在赵大家附近找了个地方将马寄存了,步行往赵大家走去。
赵大家这里位于城北一条典型的南方小巷之中,四周密密麻麻紧挨着的都是屋舍,偶尔能看到杏色匆匆的人同他们擦身而过,有人会对他们视而不见,有的则是远远的就会警惕的打量着他们,到了近前则是避开眼神匆匆而过。
顾清林对这些也并不是十分在意,两人一路走一路看,总算在快要走出小巷的地方发现了赵大的家,昨日的那个火灾现场。
从现场的位置不难看出,赵家从前应也是小富之家。连盖的房子都不似小巷里其他民宅一个接一个连在一起而是单独起了一块地皮,与左右邻居家里都隔着一条约两米宽的小路,连前面的院子也都要被邻居家里宽敞许多。
两人正看着,赵大家斜对面一户人家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约摸三十出头的女子,端着一盆污水哗啦一声倒进了门前的水沟当中。
似乎是没想到这个时这里会有人,那女子看到顾清林二人的时候“呀”了一声,似是被吓到了。
顾清林连忙冲着女子弯了弯眼睛笑道,“真是对不住,我二人刚巧路过,吓到您了!”
那女子定睛一看眼前二人,一人生的英武不凡,一人生的眉清唇红,那通身的打扮一看就非一般人家,不由的微微也有点脸红。
还从来没有生得这样好看的富贵公子哥儿对自己这样客气过。这说话的声音,又客气又斯文,关键是还十分动听。
那女子便也笑道,“公子客气了,是奴家刚才没留意。”
正说着音,院里传来一名男子的声音,“你同谁讲话呢?”
顾清林讲的是大楚的官话,而这女子和院里的男人讲的则都是萧山县的方言。云烁对这方言几乎可以说是一句不通,顾清林倒还好一些,穿越前出差就曾在南方呆过一段时间,这里的方言同穿越前的江浙话有些像,连猜带蒙的他还是能听懂一些。
不多时就有一名同样三十多岁的男子走了出来,到了门口两人嘀咕了几句话,顾清林听到了,那意思就是女子在向他的丈夫解释刚才是怎么回事。
只见那男子警惕的看向自己,用不太正宗的官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顾清林忙又解释道,“这位大哥,我们不是坏人。只是想同你们打听些事情。”
那男子将自己的妻子拉到身后,仍是十分警惕的皱着眉头,“什么事?”
顾清林指了指身后,“我们想打听一下这赵大家的事情。”
那男子听到赵大名字的时候眼中明显闪一抹厌恶,“这种人死就死了,有什么好打听的!”
顾清林知道肯定是这赵大名声不好搞得邻居厌烦,忙又说道,“其实是想打听一下他的妻子赵孙氏的事情。”
果然听顾清林这样说,那男子与妻子对视一眼露出犹豫的神色,片刻后还是那妻子开口问道,“你们想知道晚娘的事情?你们是什么人,是官府的人吗?”
顾清林道,“我们不是官府的人。嗯。。。。。。”
顾清林还没想好怎么具体解释一下他们的身份,忽然听那男子开口道,“你们是东关街上赵宅里面的人吧?”
顾清林闻言有些惊讶,“你认得我们?”
那男子摇了摇头,“不认识。”而后又冲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你们先进来吧。”
顾清林看了看云烁,见他微微点头,这才抬脚进了院子,几人就在院中的小凳子上坐了。
那男子让妻子去烧水,然后才对二人道,“大街上都传遍了,说是东关街的赵宅里住着京城里来的大官。我看你二人衣着不凡,又讲官话,再加上昨天的时候见到有人来查看赵家的宅子,官府的人说是东关街赵宅里的人,所以猜测你们可能也是那里面的人。”
顾清林笑道,“大哥说的不错,我们的确住在那里。”说完又指了指云烁道,“我这位朋友听不太懂方言,如果方便。。。。。。”
那男子点了点头,将语言又切换成了不太标准的官话。“你们想知道晚娘什么事情?我妻子和晚娘关系很好,对她了解多一些。”
停了停又问道,“那赵大果真是晚娘杀死的吗?”
顾清林实话实说道,“事情的真像暂时无法确认,晚娘她昨日。。。。。。也死了。”
顾清林话音刚落,就听“啪”的一声,是杯子落地碎裂的声音。
那男子连忙起身走到妻子身边,关切的查看妻子有没有受伤,看得出来夫妻二人的感情很好。那女子冲男子摇摇头,却是快步走到顾清林跟前,急切的用方言问道,“你说晚娘她死了?好好的为什么死了?”
顾清林道,“嫂子先别急,我慢慢给你们说。”
然后顾清林便将发现赵孙氏死亡的经过说了,只说她是在牢中自缢身亡。
女子闻言不由的红了眼眶,“怎么就。。。。。。怎么会。。。。。。”
那男子安抚的拍着妻子的肩膀,也是叹了一声默默无言。
停了停,顾清林趁机问道,“你们觉的,赵大会是晚娘杀的吗?”
那女子渐渐稳住了情绪,然后才慢慢道,“那赵大就是个畜生,死了就死了,作何还要祸害别人!晚娘她那么善良的一个人,怎么会杀人呢?会不会是弄错了?”
顾清林又问道,“这晚娘她读过书,或者是学过医吗?”
女子摇了摇头,“晚娘她不识字的,更何况是学医呢!”
顾清林又问了一些问题,发现并没有什么帮助,于是转而问道,“那这赵大,平日里具体是以什么为生呢?”
这次回答的是那男子,“他没有正经的营生,之前上了几分工,听说是手脚不干净都没能干得长,后来索性他也就不上工了。早前家里确实有点产业,但这些年都被他陆续败完了,听说还在外面欠了不少债。最近这两年都多靠着晚娘在家接点邻里间的针线,洗衣一类的活计维持老太太和她的生计。”
两人谢过二人,出了门,看着赵大家的废墟,云烁道,“走吧,再问问别家。”
顾清林点点头,两人又问了赵大家的几家邻居,有的愿意多说两句,有的听见赵大的名字直接便是闭门不理的。一上午转下来大家的口风倒是一致,赵大不是东西,晚娘很可怜。对于破案却是并没有什么帮助。
赵了胡同,云烁道,“这个时候了去飘香楼吃个饭吧,你不是说他家的醉蟹做的好吃?”
云烁说完走了两步却发现顾清林并没跟上来,退了两步回去问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顾清林忽然有些激动的拉住了云烁的手,“我想起来了,早上从我们身边经过的那名伙计打扮的人,正是飘香楼的跑堂!”
说完也不待云烁反应便拉着云烁一起去了飘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