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你看那边内个帅哥……我们公司什么时候来了这号人……”
“你犯什么花痴,这是我们公司新来的小骆总,骆总亲儿子!美国海归高材生……”
“小骆总好。”
“小骆总早上好。”
骆枫所到之处都忙不迭地站起身,走过的地方都是一阵椅子拉开滑出的刺啦声。
“早上好啊。”
骆枫像男明星走秀般向人群一个个地挥手打招呼。
——他今天穿得也不像是来上班的。上身还是他那件吊儿郎当的黑色夹克,下面套了条黑色作训裤,一双大长腿简直无处安放。
“小骆总……您的办公室在这……”随着电梯叮地一声到达顶楼,袁秘书领着骆枫进入总裁办公室。
“骆总不经常来这,他吩咐我们这间办公室以后就是您的了。有事您再叫我。”袁秘书恭敬地退下去。
诺大的顶层办公区只剩骆枫一人。他对着巨大的落地窗欣赏了番自己健硕的身影。
帅爆了!
骆枫昂首阔步地推开总裁办公室的门,打算大干一场。
——然后
“哗啦——”
迎接骆枫的是当头一杯冰水,刺骨的水悉数泼到他身上,浇了个透心凉。
这人谁啊?!
骆枫猛地抬眼,
——是褚云!
“抱歉,小骆总。”褚云立马低头道歉。
“你怎么在这儿?”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
“真是抱歉,骆副总。这孩子是我助理,才刚来不久,平时也不这么莽——还不过来再道个歉!”
“对不起,骆副总。您的衣物过两天我洗干净了就还给您。”骆枫看着褚云在那儿点头哈腰道歉的样子,心里总觉着不得劲儿。
“咳咳——内什么,一件小衣服,没事儿,啊。”
一件小衣服?!不是您说的那件衣服是意大利手工高奢订做,一般人都不给碰的吗?袁秘书在一旁欲哭无泪。
骆枫又盯着褚云瞅了半晌,才挥手意思是让褚云先去忙。
门咔哒一声关上了,骆枫换了个姿势撑起下巴靠在那张真皮坐椅上。
袁枚知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间屋子里的气氛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骆——”
“你说我刚才换衣之后再配上内个姿势是不是不够帅啊。”骆枫摩挲着下巴,一脸认真地问。
“啊?”袁枚简直要给这位跪了,合着您刚刚半天是在想这事儿?!
“行了——问你点正事儿。他进公司多久了?”骆枫收起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啊,您说小云吗?”骆枫思维跳跃得太快,袁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他’指的是谁:“这孩子来公司才不到两个月,还在实习期。”
“实习期……怎么就成了你的助理了呢。”
“这是骆总破格提拔的,按道理确实不合适,但小云这——”袁枚以为骆枫是想继续追究责任,毕竟新官上任杀鸡儆猴是常有的事,便想再为褚云说几句好话。
“从哪个部门提上来的?”
“好像是……财经那块。”
褚云。
燕京大学大四学生本科在读。
所在院校:法学院——公安学类犯罪学。
褚云当初就职的个人简历已经被袁枚整理好放在了骆枫办公桌上。
骆枫耐心地翻着,一种诡异的感觉在他心里翻涌。
法学生,这和财经部门真是八竿子打不着。最关键的是——财经部的市场风险评控管理向来只招收经验丰富的员工,而他不仅轻松入了职,还在不到短短两个月内就被他父亲破格提拔为袁枚的助理。
骆枫有些焦躁地点了根烟,拿起总裁办公室座机的电话话筒,打算让袁枚再上来一趟。
算了,毕竟是我父亲的眼线。
骆枫捻熄了烟,又从兜里摸出手机。
“嘟————”
“喂——”
“裴晋,帮我查一个叫褚云的人。越详细越好。”
“不是吧,骆大爷,上回你要的我还没发过去呢,卸磨的驴也不带这么忙的啊!”
“少废话,车还想不想要了。”
“行行行,你是老大——还有,昨晚你要的东西给你发过去了啊,我这还有客户呢——嘟嘟嘟”
挂得真快。搞得像他们裴家少他赚那两粒子儿一样。
骆枫端起桌上的水,顺手打开了裴晋发来的资料。
云顶酒店昨晚入住名单。
骆枫扫了一眼,看来褚云昨晚确实只是去兼职的,这入住的人里连个姓褚的都没——一个熟悉的名字突然闯进骆枫的视线,手中握着的水杯被他猝然打翻在地。
哐啷——
——这是!
4301入住人员:骆宗阳
“轰隆——”
秋天的雨也是说下就下。尤其是这个暮色,雨来得那么吵,那么闹,那么猛烈。
年轻人撑着把黑伞踏入雨幕。
“说了多少遍了要先挂号,先挂号!大爷,您直接来我这也没用啊,我这前面还有好几个病人……”
“唉唉唉,内边几个快让开,别挡着道,这有个送急诊的……”
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病人的哀嚎声和医生护士的招呼声不绝如耳。
这是家医疗设备和人员都算不得上好的小医院,也是一些来燕京打工的外地农民工们常来的地方,毕竟不是人人都有钱去大医院就诊。
“您好。我找原来15号床位的病人。”褚云手中拿着一捧小雏菊。
“稍等。15号……舒晓玥。她哥哥是吧。”护士小姐姐一脸抱歉的表情。
“这段时间我们医院太忙,忘记通知您。上回您申请的单人病房有空位了,就给她换了个床位。就在这层最东头的那间。”
“谢谢”,褚云脸上露出几分少有的笑容:“对了。她这段时间情况怎么样。”
“时好时坏的……这种创伤后应激障碍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好,需要她自身的努力和家人的陪伴……你今天来,她肯定很高兴。”
褚云又再道了声谢,转身走到病房门口。
推开门,一股药物混杂着浓重消毒水儿的气味争先恐后地钻入人鼻子里。估计是才换完药。
褚云这么想着。
他把那束雏菊放进床头的花瓶里,病床上沉睡的少女随即便睁开了惺忪的双眼。
“阿云哥,你来啦。”
少女本应羞涩的笑容现下却只剩疲惫,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来。
“幸好你是刚刚才来,否则就要看到我发病时候的样子了。那样子可真丑。”舒晓玥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褚云想抱一抱她,但最终只是用手心碰了碰她的额头:“不会。你什么时候都很好看。”
病床上的人沉默了会儿:“要这么漂亮干什么呢?——你是不是去接近那个男人了?”
褚云别过脸。他这个人在面对一些问题时总是和坚冰一样。
“我不是说过了你别插手这件事吗,这会毁了你的!”舒晓玥失态地尖叫起来。连带着美丽的五官都有些扭曲。
“他那样的地位,那样的权力,我们拿什么和他抗衡?!褚云,你别管我了,你别…别为了我葬送了你自己。”
“我不只是为了你,晓玥。”
年轻人终于别过头,眼神里带着些很沉的东西:“蝼蚁也是能打翻天平的。”
“好好接受治疗,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褚云拿起那把黑色的雨伞。从舒晓玥的角度看去,他的背影是那样的单薄,却又挺得那样直,仿佛这世间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把他的脊骨压垮。
直到那声雷声轰响,骆枫才反应过来已经到晚上了。他今天一下午都待在办公室里,主要翻看了他们家公司——崇德集团近十年的的投资情况。
——果然有不对劲的地方,他当年出国时就察觉到了。他当时没少为了这些事和骆宗阳吵架。
“爸——这种产品设计你为什么都要投资?这种东西分明就是换了个壳子割大家韭菜的!这怎么配得上崇德精益求精的——”
“好啦——!小孩子家家的,要你管什么公司的事,先把你的书读好!这种产品的前景又怎么是你能看得到的——”
“爸!”骆枫当年只有十七岁,在他的记忆里,那两年骆宗阳对公司的业务方向做了很大调整,脾气也变得和以前不大相同。他翻看到的崇德近十年的投资主要都集中在一些利润高,品控也并不算好的产品上。公司的业绩年年攀升,规模也越做越大,但其实市场早就已经被垄断。
劣币驱逐良币。
——父亲,这就是您一直所追求的么。
“嗡——嗡——”
手机的震动声把骆枫从回忆中敲醒。
骆枫拿起一下午没碰的手机,
【今晚回来吃饭,你爸在家。】
下条信息是裴晋发来的,
【你要的资料和监控视频(死亡微笑emoji)一上午两个电话跟催命一样】
骆枫看到梅漫姝发的微信犹豫了会儿,但还是回复了对方
【马上回。】
骆枫把车停在车库,离开时还不忘摸了一把自家心爱的豪车。
“哎,是爸爸对不起你,马上就要把你拱手让给内个姓裴的小王八蛋了。”骆枫说完便收起了他那能拿好几个奥斯卡小金人的演技,甩着车钥匙进了家。
“爸。”
“妈,晚上好。”
骆枫一面说一面走到餐桌前坐下。那副沾湿了雨的皮革手套被他丢在一旁。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没什么反应。他理应快五十岁了,但身材保持得很好,看上去不过将将四十。骆枫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五官多半都是从他这里遗传过来的,即使老了也难掩年轻时的英姿。他收起手中的报纸,训练得当的手臂肌肉随着动作即使隔着衬衣也清晰可见。
“今天去了公司?”骆宗阳说话时头也不抬,仿佛并不在意骆枫的回答。
“是,熟悉了最近的业务。”骆枫不卑不亢地答道:“您近来心脏可还好?”
“我心脏很好。”骆宗阳说这话时嘴角勾起,带着几分讳莫如深的笑意。
一顿饭三个人吃得气氛越来越压抑。梅漫姝也少见地没有提周茵的事。
“爸,妈。我吃饱了。”
骆枫不欲多待,转身就要上楼。
“袁枚办事很靠谱。她身边的那个助手也不错,你可别给我辞退了。”骆宗阳的话里藏着些若有若无的试探。
“您说的是。”骆枫只是顿了下,旋即便上楼关上了门。
楼下,梅漫姝陪着骆宗阳用完了餐。
“他至少还是你儿子。”察觉到了骆宗阳刚才话里对骆枫的试探,一股不安在梅漫姝的心底腾起。
“怎么,后悔了?”主位上的男人毫不在意地靠入座椅,大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让人看得不真切。
“我有说过不把公司交给他吗?只是我还没死而已。况且,谁掌权,您不都是高高在上的骆夫人吗?”
深夜,褚云的手机定时传来一条信息。
——是一笔转账,每个月这时候都会准时打钱过来。
手机屏幕的幽光让褚云的脸色更显苍白,他久久地盯着信息那一栏:资助人(明先生)
年轻人伸手打出几个字,最后却又只是删除关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