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第37章 归

01.

时光如指缝间流下的细沙，枫叶渐次变了颜色，便又是一年。雪季里，珊瑚、戈薇、七宝依旧是竹林温泉的常客；一转眼天就转了暖，这一日刚过惊蛰，樱岭大宅上空，琥珀正坐在云母背上，使劲朝铃挥着手。

铃在春风中转身，撩开遮了眼的长发，朝远远站在游廊里的杀生丸大人粲然一笑。接着她又蹲下身子，使劲抱了抱还在反复检查鞍具的邪见大人，这才翻身骑上阿哞，朝琥珀迎了过去。

这一年，铃虽然身高似乎停住了，却挡不住身段越发舒展；餐风宿露的辛劳也没能在她元气满满的脸上留下苛刻的印记。骑着两头妖兽来除妖、治病的一双璧人，常常让四邻八乡艳羡、赞叹。

当然，也总有人说二人都和妖怪交往过密，一身的妖怪味道。除妖师倒还好说，那女子是个医女，却骑着一头可怖的双头龙妖，也不知她到底什么来路。琥珀和铃通常对这类传言并不多作解释，只当没听见，但也总归是碰了一些钉子的。

不过，大多情况还是热情过头的阿妈阿舅在四处说道，说二人其实是兄妹，兄未娶、妹未嫁。因此，只要酬金合理，自有不少人愿意为有意者筹谋。

前几年，遇到来打听铃婚嫁之事的人，琥珀还能以兄长的身份出面帮她挡一挡。他俩都没想到，这一年，他竟然和铃双双陷入了恨娶恨嫁之列，这让两人很是无奈。故而除非是遇上难得一见的野景，二人便不在村外多逗留了，更不敢再去凑什么节庆日的热闹，完成任务就回枫村，铃顺道还能去探望枫姥姥，再打理一下她的药田。

珊瑚其实私底下和弥勒、琥珀甚至七宝讨论过铃的婚事。这丫头，已经十七岁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整日里疯得不着家。珊瑚十七岁时可是已经生下一双女儿了。她为这事也埋怨过琥珀，说他不该再怂恿铃跟着他往外跑。琥珀每次都只用一句话解释：“可那才是铃想要的生活呀，连杀生丸大人都没拦着她。”

说到“杀生丸大人”，珊瑚更发愁了。铃似乎的确是在跟这位大妖怪交往。铃从幼年时就跟随他，虽然被放在村里好几年，终归两个人的心是系在一块儿的，现在能坦坦荡荡地各自向对方表明心意，当然是很好。只不过……“坦坦荡荡”这个词用在铃身上恰当，用在犬夜叉的那个冷脸大哥身上，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火候。

更何况，两人交往已经有好些时日了，似乎都很不着急？当年戈薇从她的家乡回到枫村来，犬夜叉那傻小子可是一改平日的扭捏，正儿八经跟戈薇说过“永远跟我在一起吧”这样的话的。珊瑚叹了口气，某些瞬间她甚至希望身边这个花肠子法师能匀一点花肠子给那位大妖怪。

七宝倒是很老成地双手抱胸，一脸不屑地道：“枫姥姥说了，铃是个有主意的姑娘，用不着我们为她担心。再说，戈薇回来的时候不也十八岁了吗，怎么没见你着急？”

珊瑚被人小鬼大的七宝说到气结：“戈薇是我的同伴以及好友，铃是我的妹妹，那能一样吗？”

不过，说着说着，话题总不知不觉会绕回琥珀自己身上。这一年琥珀也二十了，不说让他学学姐夫，十五六岁就开始拉着陌生女子问人家能否为自己生孩子，至少也该去和适龄的女孩子多接触接触。琥珀原本还想再帮铃说两句话的，顿时被姐姐给窘住了。

弥勒瞧见话题来到了自己的主场，干咳一声，正要开始发挥，不巧铃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四人集体噤声，都憋了一脸尴尬地把铃瞧着，惹得她站在门口一时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

片刻后，铃忽地反应过来，这几人应该又是在讨论琥珀和她的“终身大事”了，气得发笑，冲过去就把珊瑚抱住了——

“铃不要嫁人，铃一直给珊瑚姐姐当小暖炉，好不好？唔……琥珀哥哥倒是赶紧给铃娶个嫂子回来呀，能解决一个是一个嘛。我看上次佐野城那个姑娘就不错……”

珊瑚、弥勒、七宝齐齐抬头：“佐野城的姑娘？？”

“……你！”

琥珀被这只小白眼狼气得不轻。

02.

这一年的春夏两季，人类世界战争频发，夏秋之交时南方又下了整整二十日大雨，洪水冲垮了很多村庄甚至是城镇，四处都是流离失所的人。自夏末始，琥珀和铃已经不局限于帮人除妖了，他们效仿当年的大巫女桔梗大人，辗转在各地的伤兵所以及流民聚居地，忙得不可开交。

枫村已是远近闻名的除妖村，犬夜叉和弥勒连日在外，戈薇、珊瑚和枫镇守村庄，并供应药草，琥珀和铃也时不时会回来取走一些。

另一边，樱岭一干人等近来日子过得也不太平。人类的动荡引起各方妖怪也蠢蠢欲动，许多之前销声匿迹了很多年的族类都被惊起，邪见每日都能收到许多战报和寻求庇护的血书。青大将和御吞不再在大宅里对练了，或许是杀生丸有意派他们出去练手，尤其是御吞，樱岭四周很多妖族间的冲突，最后都是由御吞出手平息。

南方海岛上的鼠蛇一族、丽蛇一族、棱蛇一族，青大将多年没有联系的远房大表哥王锦蛇一族、远远房小表弟黑眉锦蛇一族，还有他小时候天天跟人打架的腹链蛇一族，甚至他少年时代十分恋慕的赤炼蛇一族，都来向他寻求帮助。青大将一边忧心忡忡，一边又十分的飘，立马收拾行囊就要去拯救他曾经的女神于水火。

常年统筹樱岭上下事务的大总管邪见迅速抓住了重点——那你那些大表弟小表哥的，不管了吗？

直到寒冬再起，人们才终于像是折腾够了，一切的阴霾、残酷、血腥都被埋在厚厚的雪被下，看不出踪迹，让人只以为这世间一年四季都这般洁净、平和。

青大将从南方回来了。御吞跑去接他，这家伙却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句话都不说，扔下包袱就将自己锁在了寝居中。御吞悄悄翻开他的包袱，发现多了一个两条蛇对坐对望的小木雕。

好几日后，青大将才从寝居中出来，又恢复了平日里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的模样。御吞逮着机会问了他木雕的事，气得青大将暴跳如雷：

“那可是我青大将明恋多年的赤炼！我的赤炼姐姐啊！她竟然嫁了那个灰不拉几、屁**股也长得像头的尖尾两头蛇！……”

一通发泄完毕，青大将抱起薰笼一头栽倒在廊下，颓废得再不发一语。御吞一脸惊恐，朝听到动静赶过来的邪见比画了一个把嘴缝上的动作。

03.

又过了几日，铃终于也回来了。

她远远在空中看见了站在大宅门口的银色身影。那身影几乎与雪融成了一体，但腹部的玄甲和腰间的两柄牙刀，以及那双金到发亮的眼睛……还有旁边一个绿油油的小圆球，还是让铃一眼就将他们看见了。

阿哞还在空中往前奔。铃原本是侧坐在阿哞背上的，认出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下一瞬，她就放开缰绳，双手平展，竟晃晃悠悠地在阿哞背上站了起来。风刮起她的长发，也将她的笑声吹散了。邪见的尖尖嘴扯得快劈了叉，惊恐的叫声堵在喉咙里，“啊啊”了半天也没能蹦出来。

铃纵身一跃，从阿哞背上跳了下来。她像一只鸟一般用尽全力伸展双臂，身上菖蒲色绣梅纹的和服在渺茫的天光中就像裹了一层梦。邪见的惊叫终于顶破了他的嗓子，他公鸭号丧一般狂叫了起来。

身边“飒——”一声扬起一片雪雾，邪见眼前一晃，杀生丸大人已经迎着铃去了。

铃稳稳地落在茸尾里，而后两人落地，铃大笑不止，搂住了杀生丸大人的腰。

杀生丸低头看向铃的眼里略带愠怒。不过他还来不及发作，隐隐闻到铃身上有她自己的血气。他话锋一转，眼神已褪去严厉：“你受伤了？”

铃一愣，有些莫名其妙：“没有呀，铃好得很。不过这一趟确实很累……邪见大人，铃好想您呀！铃好饿，现在有吃的吗？青大将大人和御吞大人在家吗？……”

邪见忙不迭地张罗开了。铃牵起阿哞往大宅里走去，杀生丸微沉着脸跟在后面。路过的仆从都向铃福一福身，铃翻开阿哞背上的大包，给每一个人都递上了一个小手信。想必邪见去厨房之前先通知了青大将和御吞，大宅深处远远传来青大将大呼小叫的声音，不一会儿，院子里就出现了他俩的身影。

杀生丸的面色恢复如常了，还是冷冷的，无喜也无怒。看着眼前忙碌的铃，他一时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受。那两年他没给过铃一句交代，就那么让她在枫村里等。原来，等待，是这样的一种滋味。

他也反应过来了，铃身上的血腥气。这样的血腥气他不是第一次闻到，许久没见铃了，方才他一时关心，竟一下没想起来。

两年前，戈薇就专程私下里找过他，说铃已经长大了。虽然铃自己就是个医者，懂得照顾自己，但她毕竟在外面野惯了，樱岭不像枫村，有珊瑚、戈薇和枫能够和她互相照拂，很多事情她自己或许不会太在意。而在戈薇那个叫“东京”的故乡，很多医者做过研究，女孩子在有血气期间，一定要注意不能受寒，将来才不会让身体落下病根。

寥寥几句半遮半掩的话，当然不足以让杀生丸理解铃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暗暗记住了“才不会落下病根”几个字。

“啰嗦。”那时，他淡淡地留下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转身走了，惹得戈薇在原地又气又急。

“……杀生丸大人？”

铃的声音唤回了杀生丸的思绪，他定了定神，扬起茸尾裹住了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