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 第35章 别扭

01.

青大将作为杀生丸的副将、樱岭宅卫统领，跟随杀生丸的时间并不长。不过他能力强大、收放自如，任务当前一丝不苟、业业兢兢，平日里又为人随和、颇为贴心，因此堪称一朵勃勃开放的交际花，在整个樱岭都十分说得上话。就比如他随口叨叨的那句“杀生丸大人真是别扭”，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成了樱岭上下的共识。

其中要数邪见最为感同身受。

毕竟，好几年来樱岭大总管百忙之中还专人专项地一直在管着一件事——给铃找和服。

过去的几年，铃的个头蹿得很快，主子几乎每年都要给铃送去新的和服。最初的几件是御吞从雪猴族那里找到的珍品。在邪见看来，雪猴族当家的纺娘紬虽然名字寒碜[1]，但东西的确是拿得出手的。御吞那小子颇有心机，初来乍到，就是用几件和服收买了杀生丸大人的心，才有了后来大人对他的格外器重和关照。

但紬已经退隐，之后雪猴族再拿过来的和服都过于张扬华贵，妖气甚重，也就再无能入大犬妖公子之眼的了。因此邪见又被迫跑到云宫去找那位嘴下不饶人的贵夫人。

贵夫人一边对儿子和亡夫“在奇怪的地方还真是相像，为了一个人类丫头如此兴师动众”大发感慨，一边翻箱倒柜找出来了一套薄桃色的小纹。也不知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那小纹和服上的花纹竟然是绣球。

邪见惊掉了下巴。他简直无法想象，这位话出三句必有一句带毒的贵夫人，居然也会有这样一套人畜无害、颇接地气的小纹和服。

不过贵夫人倒是对小油盖的复杂表情视若无睹，用一副无所谓的语气解释说，这套和服是她年轻时父亲所赠，因为颜色和花纹一言难尽，她从未穿过，也就赏给跟着儿子的小姑娘了。和服虽然款式朴素，但听说那小姑娘是个医女，小纹的衣袖不短不长，正好方便她做事，况且面料还是顶级的正绢，不算亏待了她。

邪见五迷三道地谢恩退下，临走前贵夫人让他给杀生丸带话：“吾儿数百年来亦未曾对为母这般知疼着热，仅有的两次联系不是为了武器就是为了女子，着实让为母很是伤怀。吾宫中奇珍好物数不胜数，只要吾儿诚心来奉，吾必不肯薄待了那丫头。”

邪见将贵夫人的话一字不漏地传达给了他的主子，连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果不其然，主子再没派他上过云宫，自此只让他去人类市集上寻。

邪见更头大了。

02.

邪见当然不是第一次去人类市集上寻和服了。只是那些回忆简直不能太让他牙酸。

第一次是在刚捡到铃的那一年。那时候天生牙才把铃救回来，那丫头浑身都是血污，衣服明显不合身，还被野狼撕扯得破破烂烂。邪见看见她黑乎乎地跟在杀生丸大人身后，实在觉得有碍观瞻。但那时他还摸不清杀生丸大人到底要怎么处置这丫头，直到大人停在了一处山泉边。

那时候是夏日里，山泉清冽，让担心主子重伤初愈而心里焦躁的邪见一阵清凉。但他还没来得及挂着感动的泪花去掬上一捧泉水，杀生丸大人竟回头对那丫头说：“洗洗吧。”接着就用眼神拎着邪见避到了树后。

邪见气鼓鼓地心想，干嘛要停下来等这种累赘，才气到一半，杀生丸大人竟又命他去山下的人类城镇里找一件那丫头能穿的衣服。邪见在心里咆哮了八百个回合，直想说他跟了主子几百年，自以为对主子的心思达地知根，原来都是错付。

当然，在心里咆哮完，他的身体还是很老实地下了山。

03.

作为一个曾率部横行武藏国的大油盖，邪见在人类市集上的遭遇不可谓不糟心。他先是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暴喝让各家都把最好的衣服交出来！要新的！而后……他迅速被手持扫帚、簸箕、裹布轴、小孩尿布等物的男女老少围殴了。

接着，他转换策略，打起精神和颜悦色地去挨家挨户询问，又碰了一头一脸一鼻子的灰。

最后，他只能唤出附近山里的无男，让无男去偷一件和服。考虑到得维护主子大妖怪的尊严，他让无男给被偷了衣服的店铺留下了砂金。

这一招倒是十分有用。自从发现自家店里只要丢失和服，就会无故出现砂金，各家便都将自家和服里布料最好、款式最美的抖了出来。从黑留袖到大振袖，甚至还有全套花嫁，全用衣杆挂起架在门口。一时间整个市集花枝招展，姹紫嫣红。

无男大概也就“偷”了二十回上下，耗费了邪见一整袋砂金，终于拿回来一套蜜柑色的浴衣，大小似乎正适合那丫头，还搭配得有一根同色系的头绳。

邪见身心俱疲地带着浴衣回了山上。杀生丸大人看也没看他一眼，隔着树丛，将浴衣朝泉边扔了过去。

04.

现在回想起来，邪见不得不承认，当初第一次看见洗干净、穿上了新和服的铃，确实是觉得她有些可爱的。不过这种“觉得”很快被推翻了。那丫头竟然比自己还吵！他原本还以为杀生丸大人捡的是个哑女来着。

说起来，还是那丫头主动问起了杀生丸和邪见的名字。当时邪见大怒：“杀生丸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随便问的？！我邪见当初可是跟了大人很久才蒙恩了解到大人尊贵的姓名……”

谁知那丫头一点也没被自己的暴怒恐**吓到，高兴地上前一步说：“杀生丸大人，邪见大人，谢谢你们收留铃。铃会自己找吃的，也会努力跟上大人，请大人不必担心。”

邪见简直要疯了，又吼道：“你说谁要收留你？谁要担心你？就你那双短腿，你要怎么跟？你叫铃？铃铛要有人摇才会响，没人摇你你怎么也这么吵……”

结果，那天是邪见第一次因为铃而挨了打，自此打开了他为铃而挨打的妖生新篇章。

05.

邪见之所以陷入找和服怪圈，不仅是因为铃在长大，还因为人类的衣服没有雪猴族的面料扛造。

除开一年四季要穿不同薄厚的衣服不说，铃经常跟琥珀出远门，回来时身上的衣服多少有损坏或染污，有时候坏得不好补、脏得洗不净，也就免不了要换新的。其实铃自己能赚一些钱，买一两件普通浴衣还是没问题的。只是每次在她自己发现衣服该换了之前，邪见就已经给她带来了新的。

不难想见，后来邪见还去过很多人类市集里找和服，一干遭遇可以用悲惨来形容。不过，看到铃一点点长大，每每穿着新衣欢天喜地的样子，他也就提不起来怨**气了。

这不，今天一早，杀生丸大人就和铃一起出去了。邪见在院子里跟大家闲聊一阵，而后送走了犬夜叉、戈薇还有那只小狐妖，才不情不愿地拖着脚步出了樱岭大宅。他又要去给铃买几件新和服——还得自己走着去！阿哞被杀生丸大人带走了！

顶着午时的阳光，充满酸甜苦辣的过去让邪见回忆出了一脊梁骨的白毛汗。他回头狠狠瞪了樱岭方向一眼，揪起一把草朝空气里砸过去，又气鼓鼓地继续往前走。前面就是他今天要去的第三个人类市集了。

要不怎么说邪见是杀生丸大人的心腹第一呢，自从昨晚上大人和铃不负众望地变得异常亲密，邪见就明白，自己的苦日子又要来了。果然，一早，他就接到了去给铃找新和服的任务。

06.

邪见很委屈。

首先，铃身上明明有一件新和服。只因为那是一件普通的素织布——刚刚结束大战，樱岭上下乱成一锅粥，他连夜奔劳，能找到一件全须全尾的新衣就算不错的了，还奢望什么款式和面料？——但杀生丸大人竟然又揍了自己。

其次，铃原本穿着的那件粉色和服，只破了袖口一角，洗干净血污，补补袖角，明明还可以再穿的呀，那可是邪见不久前才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邪见的心很痛。

最后，也是最让邪见心累的是，真要去买新和服，为何不能让铃自己去？喜欢什么买什么不好吗？一定要让他这个高大威猛的老油盖去到人类的村镇里费尽口舌解释清楚自己纯良无害，再买回来一套又一套各式各色和服，然后被主子一次又一次以各种不满意驳回，再重新去买……吗？

邪见很想劝劝他家大人，铃其实完全不挑的啊，只要是杀生丸大人送的，她都喜欢；更何况，大人如果确实不知道铃喜欢什么，直接问不行吗？？？再不济派他邪见去问也行的啊！！！

义愤填膺地想到这里，邪见悲从中来。他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随着主子这越来越别扭的劲儿，从今往后，他选的和服，也会越来越难以让主子满意。

不过来不及在心里暗骂一句，邪见似乎陡然感应到了什么，浑身打了个激灵。

他再一次回头望了一眼樱岭的方向——

……算了，找和服多简单的事，就当锻练锻练筋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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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1] 虽然近年来也有昂贵的“紬访问”面世，但总的来说“紬”其实是日本和服中便服系的一种材质，这种面料通常带条纹或格纹，源自蚕农把品质差的蚕丝废物利用而纺出，虽也是丝织品，但外观看起来相当朴素，可以穿出街，却不能算礼装。雪猴族的顶级绣娘名为“紬”，是一种自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