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鸣桥下,浑浊的夜色在桥面遮掩的堤岸上拢起一面纱,雾蒙蒙的,依稀能听见河水边响起沉重的撞击声,还有若有若无的叫喊。
不远处的黑暗中,停着两辆低调奢华的汽车。
林昀坐在其中一辆驾驶座上,快速翻看手机上的资料,面容沉静冷冽。他抬眼看向车旁站立的助理,“就这些了?”
“是的,林总。”穿一身深色西装的助理站在车外,躬身回答。
前天收到阿奇的调查资料,林昀为照顾成怡,还没来得及看。他放下手机,从半开的车窗望去,两排黑衣壮汉呈包围之势站在河道上,一旁的水面上吊着一个狭窄的铁笼,一上一下撞进水里,缩在铁笼中的人发出凄厉的惨叫。
“救命!救命!我不会游泳!”
“我怕水!救命啊!”
孙简阳靠在另一辆车旁,嗤笑一声,“怕水还住在水边,装13啊!”
林昀打了个手势,助理走上前,示意手下的人把铁笼拉上岸。
“出来!”旁边的人喊。
黑色铁笼倾倒,瘦骨嶙峋的男人如一条瘸了腿的水狗颤颤巍巍从笼中爬出来。
“不、不要杀我,呜呜呜……”阿奇缩成一团,双手捂住脸,惊恐地看着面前气势汹汹的黑衣壮汉。
孙简阳悠闲地从旁边走过来,“你想多了,我们不干违法犯罪的事。”
“那、那你们找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做啊……”阿奇努力往后面缩,突然后背撞上一双修长有力的长腿,阿奇一惊,战战兢兢抬头望去,忽的瞪大眼睛,“是、是你!”
林昀嘲讽地勾起嘴角,“是我,你的救命恩人。”
阿奇吓得愣住。一旁的手下走过来,像拎小鸡仔一样把他拎起扔在一边。
“方奇。”林昀叫他。
阿奇脸色一变,“你、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林昀的眼眸深沉似海,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方奇,江城人,35岁,单亲家庭长大,大学后在江城的辉宏小区旁开了一家药店,六年前染上赌博,你的父亲为了帮你还债,卖掉房和车,关掉店铺,把一辈子的积蓄都拿去还了欠款,第二年,你的父亲去世,你无家可归,整天游荡在墓园靠捡食祭品饱腹,卖祭祀鲜花赚钱。”
“而如今……”林昀垂眸,“你的父亲因你而死,你却还在赌。”
父亲死去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阿奇紧紧抓住身下的泥土,不服气地大吼:“我就是运气不好,再给我机会,我一定能赌赢!”
站在旁边的孙简阳一脸嫌弃,“赌鬼真可怕!”
“你为什么要跟踪成怡?”林昀问。
阿奇一愣,盯着林昀上下打量,突然恍然大悟地开口,“原来……原来……”
“哈哈哈哈!我就说你们这帮人怎么会找上我!”
阿奇从地上爬起,枯瘦的手指指向林昀,笑得浑身都在颤抖,“原来你喜欢那个女人!哈哈哈哈!你可真不嫌弃!我告诉你吧,成怡就是神经病!她有病,他们全家都有精神病!啊!”
阿奇尖叫着重重撞上身后的桥墩,一股热流顺着后脑勺淌入衣领,阿奇忍着左肩剧痛,伸手向后一模,满手的血。
“啊啊啊啊!”他吓得嚎啕大哭,“不!我要死了!我还没赌赢!救命啊!我脑震荡了,我要去医院,求求你们让我去医院!”
林昀收回脚,一半的脸隐匿在黑暗中,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寒气,“把你做的事都说出来。”
两个壮汉上前,分别抓住阿奇一条胳膊把他提溜起来。
林昀一双冷然的眼睛如同在看一个死人,“说。”
阿奇打了个寒战,浑身都僵住了。
“我……我……我在江城的墓园碰到了成怡,她、她去为她的母亲扫墓。我知道她有一笔丰厚的遗产,就、就想跟她重归于好,想着以后让她资助我的事业……”
“你的赌博事业?”孙简阳哼了声。
阿奇怯怯地看了眼林昀,缩起脑袋继续,“我跟着她去了高铁站,看到她上了去南城的车,我记得她以前说过,她很喜欢南城大学。后来我去南城,在南城大学门口守着,上天真的可怜我,没蹲几天,我就见到她了。”
“上天可怜你?你想得倒挺美。”孙简阳差点呕了。
“还有呢?”林昀冷声问。
“还有……还有……哦!来南城前,我偷偷去了她以前的家……”阿奇咽了咽口水,“在她的房间里……”
他想到当时的场景,不禁露出恐惧的神情,又有些邀功地激动,“你去看看吧,你看了就知道她……她是个……她的墙上全是鬼画符和乱七八糟的字,她说自己来自什么旷野星球……”
“闭嘴!”林昀猛地呵斥。
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恨不得现在就上前把这个男人抽骨拔皮。
之前还贵气温润的气质转瞬变得狠戾阴沉,活脱脱就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吓得阿奇捂住嘴巴,猛点头。
要问的都问完了,林昀结合之前成怡说过的话,很快明白阿奇是想利用成怡的弱点来骗钱。
他看了眼手表,时间有些晚,得赶紧回去。想到成怡还在家里等他,林昀的眉眼变得柔和,身上的戾气也消散不少。
他对孙简阳道,“我要回了,你善后。”
“啊?这就走了?”孙简阳纳闷。
“嗯,家里还有人等我。”林昀想到那人,忍不住笑。
孙简阳瞬间想到三天前的那个女人,不由地啧啧感叹,素了28年的男人终于还是躲不过这情啊爱啊。
黑色汽车隐入夜色中,逐渐远离河岸。
阿奇见人走了,自己也被放在地上,他瞧着没走的另一个年轻男人,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觉得这人应该要比刚刚那个好说话。
于是匍匐着上前猛地抱住孙简阳大腿,满脸是血地谄媚,“大哥,我都说完了,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了!”
孙简阳瞧着脚下的人,不耐烦地踢开,“乱喊什么,我比你小多了!”
阿奇一愣,这,不喊大哥,难道喊小老弟?他踌躇在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孙简阳却露出一个恶魔笑容,“好久没这么痛快地玩了,敢害林总的女人,今晚上就让我来好好教训教训你。”
阿奇听了,脸色一变。
只见面前的男人阴笑着从身后抡起一根狼牙棒,棒身上的根根尖刺密密麻麻。紧跟着旁边的人上前按住阿奇身体,让他整个人仰面大字型躺在地上。
狼牙棒上的刺闪着一排排冷光,阿奇吓得在黑衣壮汉手中剧烈挣扎,“我错了!大哥!求求你!我再也不敢了!”
“嘿嘿嘿!受死吧!”
“啊!”
一阵剧风从耳边刮过,随即右手臂猛地传来剧痛,阿奇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感觉他的手断了。
男人捂住鲜血淋漓的手臂在地上打滚,痛苦的大喊声被河水掩盖。
一叠钞票纷纷扬扬从天而降,孙简阳冷漠地站在边上,手中还提着狼牙棒,血液从尖刺上滴落在地面。
“拿去看病,以后别接近林总的女人,否则就不是断一条手臂这么简单。还有,今晚的事……”
阿奇痛得脸色煞白,心如死灰,万分后悔来找成怡,没想到那个女人能傍上这么厉害的人。
“我知道我知道,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阿奇急切道。
-
林昀回到家,看见成怡穿戴整齐地坐在沙发上。
他的眼眸瞬间沉下来,“准备走了?”
“是,这两天多谢你照顾。”成怡站起来冲他笑。
虽然成怡的笑容带了几分真心,与以往略微不同,但林昀心里却想,她好了以后又是这一副无所谓的冷情样子,明明这些天他们俩相处有多么地亲密。
他慢慢靠近,心里还存着念想,“你不想跟我说点什么吗?”
“你……”成怡顿住,突然皱眉,“你去找阿奇了?”
“你怎么知道?”林昀一愣。
“他身上有很重的香火味。”
“我身上也有?”林昀抬起衣袖闻。
成怡点头,“有一点。”
林昀快速把黑色衬衫脱了扔进垃圾桶,裸着上身拉过成怡,额头抵着她,一双幽深的眼沉沉望进对方眼睛里,“你闻闻,还有吗?”
成怡身体一僵,她现在对林昀的触碰总会有奇怪的感觉。而且他现在没有穿衣服,上身的热浪迫不及待地往她身上跑,成怡忍住想要靠近的欲/望,双手隔开,就要退出林昀的怀抱。
“没有了。”
林昀却快速拉住她的手,“我想抱抱你。”
说完没等成怡回答就拥住她。他紧紧拥抱住怀里的人,眼中闪过疼惜。
当听见方齐说起成怡的事时,他块心疼死了。
他无法想象过去的成怡经历了什么。他可以去调查,但是他不会那么做,他不好奇,也不希望成怡永远被困在那些痛苦的记忆里,他希望她接下来的人生永远自由快乐。
两人互相依偎着,呼吸交融,林昀悸动难忍地蹭上成怡的脸庞,轻问:“我可以吻你吗?”
裸露的皮肤通过布料传递过来,很温暖,成怡舍不得离开这个怀抱。
她发现自己在林昀面前总是会出现纠结、矛盾、摇摆不定的种种不理智状况。她清楚这种状况很危险,但她还是禁不住诱惑,点了头。
夜晚的林昀,很诱人。
他小心翼翼地从额头开始亲吻,一步一步慢慢吻到嘴角,盛满爱和占有的双眸紧紧看着她,他的舌头轻轻在唇边吮吸,一遍一遍描过再钻进去。
唇舌纠/缠,两人都有些情难自己。
林昀抱起成怡走向沙发,声音暗哑,“需要我帮忙吗?”
成怡跨坐在林昀身上,靠着他宽阔的肩膀,因为情动,苍白的脸颊微微泛红。
她没有说话,林昀却笑了。他用湿巾擦了手,缓缓下移,突然成怡握住他的手腕,眼眸泛起湿意,“不、不行,那个我还没来完。”
林昀柔柔地亲了她一口,“没事,我就在外面。”
宽敞的客厅只点了一盏落地灯,男人女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印在木地板上,逐渐变成一团影子。
事后林昀去洗了手,给成怡喂了一杯温开水,抚开她脸颊上沾湿的发丝,问,“怎么样?”
“……挺好。”成怡靠坐在沙发上,一边整理凌乱的衣物一边努力平缓气息,她有些不敢去看林昀。
林昀见成怡的耳朵泛红,低头笑出声,低沉的嗓音在室内回荡,粉红耳朵瞬间变成深红色。
她平复了心情,“你去找阿奇干什么?”
“告诉他不要再纠缠你。”林昀慵懒地靠在沙发里,撩起成怡的头发。
“他怎么说?”
“同意了。”林昀隐去今晚对阿奇做的事,成怡没必要知道这些。
“他这几年都在赌博,输光了家产,在江城看见你后,为了骗你的钱,来南城前偷偷去了你家,才知道了你的一些事情,”
“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成怡抬头看他。
林昀摇头,“我不会好奇。”
“你不想知道吗?”
“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未来会不会与我在一起。”
林昀眼中带着执着和爱意,倾身就要吻。
成怡避开,退后一步沉默起来。
林昀察觉不对,忙问,“怎么了?”
“林昀。”
暧昧和热情从身上褪去,成怡的眼神恢复清明,“你时时为我着想,为我好,我能遇见你,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但是我现在可能无法接受你的这份感情……”,
林昀眼神沉下来,“你又说这种话……”
“等我说完,”成怡打断他,缓缓开口,“也许以后,我会改变,变好,会没有负担地与人交往,这个时间可能会很长,我不想伤害你,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林昀眼睛睁大,脸上露出喜悦之色。
“你不拒绝我了?”
“嗯,但是也没有接受。我想学会怎么去爱,爱自己,爱大家。我的心里藏着很多很多的事情,我需要慢慢消化,解决。”
成怡捂住胸口,“这会是一个反复、时好时坏的过程。也许有一天,你厌恶我了,也会离我而去。”
林昀的心隐隐作痛,他抱住成怡,“没关系的,我之前就说过,我会一直等你。你什么样子,我都会爱你。”
成怡闭上眼睛,回抱住他,“谢谢你。”总会在我想要温暖的时候给于我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