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巷子口朝南走两百米左右是东前巷公交站台,花两块钱坐上22路公交,可以直达南城大学西门。
成怡总是会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靠窗位置。下了公交,站台对面就是南城大学,站台后面是个小集市,大大小小的店面挤在一起,成怡工作的地方就在那里。
成怡看时间还充裕,买了份早餐,站在路口吃完,才跨进二十米外的张姐图文广告店。
店里面积不大,有两台复印机,五台电脑零散摆在周围。
李芸芝坐在电脑前忙碌今天要定稿的设计图。宋晓虎破天荒地早到了,看到成怡进门,喊了声成姐。
成怡今年32岁,除了老板娘张姐,是店里年龄最大的。她之前本想让宋晓虎直称名字,宋晓虎不同意,成怡也就随他去了。
今天张姐也在,看到成怡问,“昨天的图定稿了没有?”
“定了,昨天下午就发给工厂印刷了。”成怡把包放在工位上,
张姐从复印机前走过来,指着后面站着的学生,“先去复印他们的资料。”说完往大门口走,突然又想起什么,忙拉住成怡,“猴子昨天又旷工,他有跟你说什么吗?”
“没有。”
张姐皱起眉头。
成怡大专专业是会计,在大二时退学回家照顾生病的母亲,母亲去世前的两年里,挤出时间自学了设计,水平还行,足够应付图文店里的工作。
成怡在店里干了一年多,轮班调休,底薪加上设计单提成,能拿到五、六千左右工资。
张姐图文广告店做事效率高,审美不错,店里生意一直都很好。
近期是考试周,大学城的学生们都跑出来打印资料,特别是法学院和医学院的学生,复习资料多,每次打印都要花些时间。
成怡站在打印机前揉揉酸胀的脖子,抬头望向门外。
张姐正站在树下打电话,手中香烟没有吸尽,烟灰掉在地上,形成一团青灰色旋涡。
那漩涡越转越大,在平地腾空而起,竟然将张姐吞了进去。
成怡发愣地望着外面,竟然忘记手中还在做事。
“你没事吧?”旁边的学生见成怡不对劲,靠近拍向她肩膀。
鼻子里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成怡猛地惊醒,慌得退后一步撞上身后柜子。
几个学生听到响动看过来。
张姐还站在树下打着电话,是她眼花了。成怡收回目光,对学生笑笑,说了声没事。
手指摁下开关按钮,快速把资料书翻面。她的脸色又恢复了平静。
今天工作多,成怡忙到晚上七点才下班。
张姐的10岁女儿朵朵坐在门口红色塑料板凳上写作业,见到成怡马上笑了。
“阿姨好。”
“吃饭了吗?”成怡问。
“吃啦。”
“怎么不去店里写?”
“我喜欢坐外面!”扎着高高马尾的小姑娘声音清脆,笑起来眉眼弯弯,“成怡阿姨,你下班了吗?”
成怡笑着点头。
肚子饿了,她打算去前面店面买个外带晚饭。
小炒饭馆人声鼎沸,店里坐满了人。成怡从阴影里走出刚要跨上日光灯照耀的水泥台阶,一抬眼,见到里面的女人往外走。
将近40岁的她穿一件浅黄色衬衫长裙,白色阔腿裤,身材微胖,低头皱眉看着手机,一缕碎发滑到嘴边,手指快速撩起后在手机上打出几个字。
成怡站在门口打招呼,“张姐。”
张姐见到是成怡,笑着问,“过来买饭?”
成怡点头。
“我把猴子辞了,店里少个人,这几天你和李芸芝他们会忙些。”
“好的。”
张姐挥挥手,走远。
“小怡啊,今天吃什么?”坐在桌前给外卖打包的老板娘笑眯眯问。
成怡转头见到老板娘,眼底浮现暖意。
“一份烤肉饭,带走。”
老板娘与母亲长得很像,成怡第一次来店里吃饭时愣了许久,恍恍惚惚要了一份炒面,味道有些重,不合口味,但下次,她还是来了。
老板娘今天涂了淡淡唇彩,眉毛也仔细描过,成怡问,“老板娘,你今天真好看,是有约会吗?”
女人手上的动作停下来,瞅了眼厨房里正在炒菜的中年男人,羞涩地抚摸上脸颊,“晚上老董要带我去看电影。”
“你们真甜蜜。”成怡笑着说。
老板娘高兴得合不拢嘴。
“小怡,你有对象了吗?”
“还没呢。”
“你这么漂亮,该找了。”
“哈哈,再说吧。”
成怡提着饭盒坐上22路公交,在车上做了个梦。
梦里母亲倒在血泊中,散开的银发被染成红色,她站在人群里,四肢也沾满鲜血,怎么擦都擦不掉……
东前巷子旁有一个小商店,货品多而不乱,附近居民都会来这里买些生活用品。
店里的老旧电扇在天花板上转的慢悠悠,平头青年戴一副黑框眼镜,窝在收银台后面看手机。
他是成怡的邻居,名叫阿浩,与妻子芳芳住在老红楼的四楼。
成怡大多数时间会在楼梯间见到这对小夫妻,妻子喜欢穿一身漂亮的长裙,经过成怡时,微笑起来的样子会让她想起生长的向日葵花,灿烂美丽。
阿浩抬眼看见走到收银台前的成怡,忙喊,“下班了?”
“啊,对。”成怡愣住,她与阿浩并没有很熟。
阿浩意识到自己表现得过分热情,尴尬地抓抓脸,“不好意思啊,芳芳的裙子掉在你家晾衣杆上了,可以去拿吗?”
“可以啊。”
“太好了!”阿浩拿出手机打字,“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告诉她。真是麻烦你了。”
“没关系。”
阿浩对打扰到成怡十分不好意思,见她手里拿着一包海盐,“这样,这包盐就不收你钱了。”
芳芳早已在三楼等候,看到成怡上来,忙说明原因,“早上晾衣服不小心掉下去的,实在抱歉。”
纤细苗条的女人说话时,草莓耳钉在楼道灯下折射出一抹亮光打在她的侧脸上,妩媚又可爱。
成怡掏出钥匙打开门,回头示意,“进来吧。”
“不用了,你帮我把裙子收了吧,我就不进去了。”女人的小手摇得飞快。
成怡没再强求,走到茶几边放下盒饭和背包,穿过厨房走进卫生间。
她推开纱窗,朦胧月光下,一条复古红色格子连衣裙静静躺在晾衣杆上,长长的裙摆垂落,与旁边晾晒的白色T恤紧贴在一起。
芳芳拿到裙子后又道了几声谢,才回到楼上。
深夜,下起雨,成怡在绵绵雨水中闻到一股鱼腥味。
老秦刚进门就急不可耐扑上来,疯狗般啃咬成怡的嘴唇。
身后的人如火炉般灼热,成怡趴在大门上,恍然想到芳芳,乌黑短发,草莓耳钉,红色格子长裙,女孩紧张局促交错的手指……
指甲紧紧抠住铁门上的斑驳锈迹,成怡硬生生把要溢出的呻/吟吞进肚子里。
“黑衣人喜欢躲在楼下的菜市场里监视我。”
“什么样的黑衣人?”
“旷野星球的监视官,黑色西装,黑色皮鞋,黑色墨镜。”
“我从来没有在菜市场里见过他们。”
“他们不会让你们看见。”
成怡与老秦赤身躺在木地板上。
男人今年35岁,脸上已经出现一些细纹,他起身扯过落在沙发上的裤子,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打火机,点上一根,猛吸一口,安心又餍足地倒回木地板上。
“这段时间你怎么总说这些,旷野星球是什么样的?”
成怡舔了舔嘴唇,闭上眼睛回忆,“那里的一切都是透明的,如水般流动,人站在其中,比蚂蚁还渺小……”
“那你呢?”
“我?”成怡的睫毛颤抖着,“我也是透明的。”
老秦笑了,俯身亲上成怡,“原来我一直在与外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