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过雨,成怡手上提着一袋青菜从嘈杂的菜市场出来。
门口就是东前巷,巷子老旧,路面肮脏不堪,成怡拧眉看着脚下刚刷的白色运动鞋,走得小心翼翼。
她刚下班,住的地方在这条巷子里的一幢老红楼上。
拐过弯,一辆崭新的五菱面包车肆无忌惮停在路中央,把狭窄的巷子堵得只留下半个人缝儿,车屁股后挤了四五辆要从另一个巷口骑出去的电动车。
“喂!你到底走不走!”戴蓝色安全头盔的男人不耐烦地朝前方吼。
面包车司机顶着一头扎眼的黄发,探出半个身体,裂开嘴巴,朝后面漫不经心回应,“马上,别急。”
另一边,肤色黝黑的高个男人从菜市场水产区走过来,身上挂的黑色胶皮围裙包裹住修长有力的双腿,黑色水鞋沾了些黄泥和几片鱼鳞。
男人递上黑色塑料袋,笑着说了几句话,面包车司机接过鼓鼓囊囊还在滴水的袋子,单手撑在车窗沿上,笑的容光焕发。
后面被堵的人看到更加躁动,喇叭声谩骂声不停。
成怡站在一辆载着几根蔫了吧唧的白萝卜三轮车后面。
蓄满胡须的中年男人从三轮车上下来,气势汹汹往前挤。前方顿时吵成一团。
今天将近40度高温,巷子里人多车多,潮湿闷热,成怡感觉自己有些缺氧。她往旁边挪了几步,注意到后方拐角站着两个黑衣人。
他们统一穿着,戴黑色墨镜,穿黑色西装,全身上下一丝不苟,就连每一根头发丝都紧紧贴在头皮上,没有任何杂乱,精致,神秘,正谨慎地望向这边。
成怡把菜放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脖颈,打算从另一边巷子口绕回去。
巷子里的老红楼有近三十年房龄,斑驳墙壁上画满彩色涂鸦,一楼的杂物间墙角长了青苔,绿油油,生命力顽强。
成怡爬上三楼,打开左侧铁门,在门口换上一双白色拖鞋,拎起满是污水的运动鞋和菜,往卫生间走。
把青菜放在沿途厨房灶台上,成怡走进卫生间,放下鞋子,打开窗台取下一件晾晒的黑色T恤换上,又返回客厅。
大门已经关上,两个黑衣人笔直端正地坐在破旧的灰色沙发里,听到响动,不约而同转头看她。
成怡拉过餐桌边上的木椅,坐在黑衣人对面。
“我想回去。”她平静开口。
“还没到时间。”黑衣人声线冷淡。
成怡握紧双手,身体略微前倾,“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回去?”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我是旷野星球子民,知情是我的权利,”成怡的声音发抖,“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
两个黑衣人仿佛两尊雕像一样沉默。
成怡死死盯着他们,强撑的意志渐渐溃散。
她用力搓起脸,单薄消瘦的身体佝偻成虾状。屋内光线变得昏暗,黏热的夜风把窗边布帘吹起,尾端打在纤细苍白的脚踝上。
成怡深吸了几口气,整理好情绪抬头,黑衣人已经不见了。
她站起身,准备做晚饭。
厨房空间狭小,只能容下一人,墙壁上满是黑黄油渍。刚住进来时成怡花了一天时间去打扫,可怎么都打扫不干净。时间一久,她也忍耐下来。
成怡一直都很能忍。
小时候,父亲心情不好就会打母亲,她会躲在房间里写“忍”字。
歪歪扭扭的“忍”越写越多,旁边也已经堆了许多写满“忍”字的作业本。
每一个“忍”都书写困难,每一个笔画都记录着父亲的恶言恶语和母亲的隐忍哭泣,从此这个“忍”也就渗透进成怡的血肉,陪伴长大。
料理台上的铁盆里装着一条早上就开始解冻的鲈鱼,成怡戴好手套,熟练地把鱼放进水槽冲洗。
头顶上,老式抽油烟机轰隆隆作响,成怡趁蒸鱼空隙,把青菜炒了,又蹲下从料理台下放置的棕红色酸菜坛里夹出几条腌好的酸豆角,一块姜。
她老家也有一个这样的坛子,母亲常常说做菜时不放点酸萝卜酸豆角,吃起来没什么味道。
电视里的男女主角倒在床榻上热吻,成怡咀嚼着嘴里的鱼肉,看得索然无味。
放在桌上的手机来了一条微信,成怡扒了几口饭,做了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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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下起雨,窗户大开,黄葛树的叶子伸进屋内,雨水落在木地板上形成一小滩圆。
房间里没有开灯,床头柜上燃起一根白蜡烛,微黄烛光打在墙上,印出两具交缠喘息的**。
雨停了。
老秦靠在床头,侧身点上烟,深深吸上一口,烟雾抚摸上成怡的脸颊,老秦笑了笑。
成怡从床上起来,坐上对面的沙发,眼睛注视床上的男人,问道,“傍晚那男人是谁?”
“谁?”老秦眼皮耷拉下来看向床尾,神游天外。
“开面包车跟你买鱼的那个。”
“哦,小伍,发达了,换了辆新车拉货。”老秦想了想回答,他瞅到成怡面无表情的脸,扯出笑意,“怎么?吃醋了?”
成怡笑了下。
老秦收起笑容,开始解释,“他也住在白石路上,还跟我们同一个房东。小伍女朋友喜欢吃海鲜,你也知道我家的新鲜,他吃过一次就常在我家买,一来二去也熟了。”
老秦手掌紧握,把烟熄灭,“不是你想的那样。”
成怡双腿交叠,抱胸平静地望向他,白皙纤细的裸/体被黑色沙发包裹,形成鲜明对比。
“我们约定过,在维持性/关系时,不允许有其他人介入。”
老秦曾经有女朋友,也跟男性好过。
成怡在跟老秦确定关系前就知道了。成怡并不介意。
她与老秦的开始,始于某种需求,她对这个男人观察了很长时间,最终选择在一个天气不错的清晨与老秦见面。
她在他的摊位上买了一条一斤半的鲈鱼,跟老秦说,她很喜欢他的身体。之后他们一起去医院做检查,拿到检查报告的那一刻,成怡安心投入老秦的怀抱。
烛火还在燃烧,成怡把蜡烛吹灭,开了灯。
老秦拽住成怡的手,“你要相信我。”
大手抚摸上还有些余热的脸颊,男人不愿意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我问你,为什么总要在我们办事儿的时候点白蜡烛?多渗人,怎么不点根喜庆的红?”
“我喜欢。”成怡的手指轻轻点上蜡芯,眼波流转。
老秦咽了咽口水,手下不禁捏紧,黑黝黝的眼珠子瞅着成怡。
成怡低头看这只厚实的大掌,青筋凸起,紧实强劲,是一双常年干活的手。刚刚就是这只手,牢牢禁锢住她的腰,撞得也有力。
老秦在这方面总是有些狠戾强势的,就像他杀鱼。
“放手。”成怡举起被抓住的手腕,淡淡道。
黝黑粗砺的大手不甘心地揉了揉,老秦跪在成怡面前,躬身抬起她的大腿,轻轻一舔。
床榻上的鱼腥味散不去,两条鱼交叠在一起翻滚,床单堆起来,像是海上的浪花。
“我总有一天要回去的。”成怡告诉老秦。
“回哪?”
“旷野星球。”
“那带我一起?”
高大的男人把餐桌上的鲈鱼放进厨房,出了门。
成怡躺在床上,过了许久才起身套上睡裙走进厨房里。
打扫干净的黑色料理台上躺着一条鲜血淋漓的鲈鱼,圆鼓鼓的眼睛望向她,紧闭的小口一张一合,发出古怪音线,“成怡,如果你想要新鲜,请把我放进冰箱冷冻层第二个抽屉。”
鲈鱼不负所望被塞进冷冻层最里的角落,成怡把冷柜上的冰块刮下来,盖在鲈鱼僵硬的身体上,再拍了拍。
“谢谢。”鲈鱼开口。
成怡睡下后做了一个梦,梦中她是一条鲈鱼,长得与冰箱里的那条一模一样。
突然有一条黝黑粗壮的手臂破开水面直冲下来,牢牢抓住她,成怡被迫来到岸上,恐惧挣扎间看到面前一张笑得灿烂的脸,那是老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