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 第5章 世界不全是美好

近来几天，许月满时常能感觉到周聿和心情不佳，偶尔出神盯着某处，要喊第二遍他才能回过神来。

一同工作，他这样的状态许月满难免担心。

“周聿和，你没事吧？”

“没事。”

周聿和小幅度地摇着头，不像是在回答，倒像是在告诉自己。

抬眼看许月满关心着急，周聿和又有点触动。

“家里人生病了，有点担心。”

许月满抿了抿嘴，忍住想要拍拍他肩膀的手。

“会没事的吧？”

周聿和倏地转过头来，眼里像被雾气糊住，无助又有些失神。

许月满不知从何安慰起，又把握着分寸觉得不应多问，对上他的眼神时只能点点头。

只是接下来两天悄无声息揽过大部分细碎工作，其实也是平时周聿和帮她的。郑志廷过来闲聊谈笑时，也被她支走。

周聿和当然也看得出她的用意，直到接到周爸的电话，许月满看到他在角落点着头，眉眼尽展，应是好消息。

“还好吗？”

周聿和回来时已经平静了不少，大约是看许月满一路目光追随，想起了这几天自己的状态。面对近距离的凝视，心跳竟有些乱。

深深呼了一口气，抑制着他自己也意外的内心悸动。

“嗯，没事了。”

换晚班的另外两个人已经结束兼职，但班次安排却没调整过来。

临近换班前半小时主管才发现纰漏，着急忙慌地问许月满和周聿和有没有空协调上个晚班。

由于临时又着急，主管许诺两人可以先去吃个饭，他自己顶上一会儿。周聿和先行答应，许月满也没有推脱。

跟家里报备了清楚的消息，许爸许妈自己也是生意人，意外的事情看得多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一再交代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晚班的工作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大半天都待在一个环境，许月满确实觉得有点累。

商场十二点关闭，但游乐园十点半就能下班，这会儿的商场比起白天清冷许多。

赶不上9路公交末班车，不过还有一列十点五十的晚班车，是光明正大地和周聿和摸鱼查到的。

临走前，许月满着急地去了趟卫生间。出来时手还没完全擦干，正搜寻周聿和的身影，一个小男孩围上前来。

一只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肘处扣着，神情冷静却被虚弱的嗓音出卖。

“姐姐，我和我妈妈走散了，你的手机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

许月满起先还后退了一步，可这瘦瘦小小的身躯此刻已经略微颤抖，便顾不得什么，上前浅浅将他揽住。

手机屏幕亮起时，时间已经跳动到四十分。

脑中闪过几个想法，如果现在打电话过去，手机可能还得保持畅通以免漏过回拨，而手机电量早已告急，周聿和也还在外头等她。

拐角处点心坊的灯还亮着，收银处还有不少人在抢购不过夜的折扣点心。

许月满来不及再多想，推着小男孩去到那。

着急起来已顾不得太多礼貌，拦下一名店员，用极快的语速讲明情况。

“我现在很着急得走，能不能借用店里的电话让他联系下家人？”

店员小姐姐即使忙碌着，听清事情也飞快掏出她自己的手机。

点心坊在商场入口处，周聿和远远就看见了许月满焦急的动作。来到身边时，许月满没多解释他也看得明白。

“我在门口这个苏式点心坊，我找不到你了，姐姐的电话，我在这里等你。”

小男孩一听到妈妈的声音，情绪更加激动，有些语无伦次。

那边的母亲也许同样着急，电话很快挂断。

把男孩安置在这里许月满也觉得能放心，但始终有点犹豫。

“没事，你先等着，不着急啊。”店员安慰着男孩，许月满看了眼周聿和，两人默默往外走。

到公交站台时，连这最后一班车都差点没赶上。

许月满一再想起出卫生间的时刻，那背靠着墙壁的小小孤单身影好像在她进去前就见过！

来来往往不少人，那孩子是鼓起怎样的勇气才开口寻求帮助，又是如何选中了她？

许月满想到这，就无法安然坐下，在公交启动前猛然跑向车门，“师傅，开开门！”

周聿和本就紧盯她不安的神情，迅速起身跟着她下车。许月满比刚刚怕错过车跑得还更快，差点跑错商场门。

点心坊门口那孩子的母亲正在道谢，凌乱的发型可以看出赶来的路上有多急迫。

许月满倚在入口处喘气，看着小男孩环抱着他妈妈的腰间，整颗心才放了下来。

“跑这么快！也不跟我吱一声。”周聿和复制粘贴她的动作，手搭在墙上。

“我进去前就看到他了，他也是很犹豫才跟我求助的，不看到他等到家人我不放心，感觉辜负了他。”

许月满一句话喘了好几口气说完，周聿和欣慰地冲她笑着，随即点头赞同她的做法。

手机响起，是整晚加班的许星齐。

“哥哥。”

“小屁孩，回家没？我快要路过商场了。”

“还没呢，错过晚班车了。”

“那你等着我。”

“好。”

手机挂断才想起耽误了周聿和回家，“那你，怎么回去？”

“打个车咯，还更快。”

“你刚刚不应该跟着我跑下来。”

“没事，我也觉得挺值的。”

语气依旧是肯定的，许月满望向那双眼，刚休憩稳定的心跳又开始狂轰乱燥。

游乐园接了和托管机构的合作，谈成的第一天，机构负责人姚经理就和主管提出，需要几个人员做对接。

还美名其曰女孩子细致，主管便让许月满和即将离职的姐姐接下工作。

在入口空地布置了一个咨询处，对接的工作就是在这分发传单、填写表格，但午班时间就变成了下午两点到六点。

有不少家长会驻足在这，许月满生涩得很，平时就不擅长和陌生人打交道，看着姐姐能快速适应，她还是萌生出了几分敬佩与勇气。

隔天主管拿着几只玩偶服来，说要为门口的咨询处多吸引一些流量。

郑志廷本就对那只小黄人玩偶饶有兴趣，加上他就是闲不住的，兴冲冲地接下了任务。

接下来几天他像是野兽放出笼，溜出去外面更勤了，交代许月满在主管巡查时帮他应付。

许月满小小只的身子，穿上那宽大的玩偶服，瞬间让小黄人小了一号，可爱得惹大家发笑。

许月满倒也乐意，原因在于那位姚经理。

从第一天起，他就喜欢在咨询处讲些奇怪的话。对别人刨根问底，问什么家住哪，家里多少人这样的问题。

许月满一耳进一耳出也不敢应他，发现他老把椅子靠过来，更是吓得坐也不敢坐。

接着就更奇怪了，谈着自己三十岁了被家里逼着结婚，还说他根本不爱他老婆，现在老婆怀孕了，他的压力更大了。

许月满简直无法正视他，只想离得越远越好。眼看他又要开始侃侃而谈，便溜进游乐园躲了会儿。

周聿和最近换了早班，这会儿刚要走。看她垂头丧气，上前拦住她。

“遇上什么事了，脸耷到地上了。”

许月满靠在台面望着儿童乐园，“我不想在外面待了，我想回这来。”

“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竟觉得周聿和有点像哥哥，许星齐看妹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总是轻声地问一句“怎么了呢？”

正想着要怎么跟他组织语言时，郑志廷找来了。

“月满，我刚刚看见奶茶店出新品了，还有小蛋糕呢，帮我看一下，我去买。”

“你点单了再去嘛，这个好重啊！”

周聿和猜想着是不是郑志廷这个赖皮欺负她了，可郑志廷平时对许月满还是挺好的，应该也不是。

不巧迎上郑志廷贼兮兮的眼神，“别看我，我下班了。”

“走啦，请你喝咖啡，快来帮我下。”

许月满也无奈地跟了上去。

郑志廷一溜烟就跑了，许月满上前去接过玩偶服放下，又见姚经理盯着自己看，迅速地转过身推了推周聿和。

“我等下帮他吧，我先去趟卫生间，你要回家就回吧。”

周聿和还想问问她到底怎么了，其实想换岗应该也没问题。

可能是她不敢去麻烦主管，便想着等她回来问问清楚，却看见那姚经理也往卫生间的方向去。

许月满特地走到商场的卫生间，工作日午间的人并不多。

在镜子前打量了下自己，一想到咨询处的姐姐今天离职，就剩她要去面对那个“怪叔叔”了，便觉得迈不开腿。

心酸地走出卫生间，姚经理突然出现，吓了本在神游的许月满一跳，叫出了声来。

音量不大，但卫生间外的廊道都有了点回响。周聿和错愕地抬起头，也快步往卫生间去。

姚经理扶了下镜框，“小许同学，别怕，是我是我。”

“你怎么在这啊？”许月满吓得不轻，贴着墙往外退。

“你知道吗？我年轻不懂事，家里安排我才这么早结婚，我都是被迫的。”还没说完就要伸手抓许月满的手。

“你干嘛跟我说这些啊，我要走了。”

许月满往外一步他便上前一步。

“最近跟你们相处，我真是后悔。”

“你干嘛呀？退后！”

许月满的心已经鼓到了嗓子眼，喊着退后自己却退了几步，急得脸瞬间红起来。

脑袋一片空白的时候，身前突然撞来一个人，推开了姚经理。

一抬头发现是周聿和，他把手围挡在身前，许月满忙往他身后躲，手也抓住他的T恤。

“你要干嘛！”他大声向姚经理喝道。

从来不见周聿和向谁大声说话过，但许月满现在顾不上想这些，只觉得脑袋嗡嗡叫还想吐。

“没干嘛没干嘛。”姚经理被周聿和的气势震慑到，立马像泄气皮球一样，边摆着手边后退着出去。

周聿和盯着他直到人影不见，转过身来许月满还扯着他的衣服。看着她的脸涨红，他也不敢碰她。

“他走了，别怕别怕，没事了。”

许月满慢慢松开他的衣服，忍住想哭的感觉，慢慢抬起来头，眉头还是紧皱着，刚想开口说“想回家”。

周聿和先一步问，“要不我帮你请个假，我先送你回家？”

许月满毫不犹豫点了点头。

在游乐园门口等着周聿和去帮忙拿包，看他的背影就像那天第一次见他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