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ma没有行程,没有目的地。
他们绕着这座小城走走停停拍拍,最后歇脚在宾馆旁边的咖啡厅中。
“Fika时间到!”
肉桂卷和两杯散着咖啡豆香气的咖啡被端到餐桌上,其中一杯被江暄推到Alma面前。
“你真是贴心的小羔羊。”抿着口中微苦的卡布奇诺,Alma吐了下舌头,从桌上挑了颗方糖扔进杯子中,“我喜欢不期而遇,小羔羊,感谢你愿意拿出今天的时间陪我。”
Alma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利索打开自己的相机,“小羔羊,你知道的,你有成为模特的天赋。”
“充满东方韵味的脸,在秀场上总是少见的。”将简单的衣服穿出时尚感和距离感,这是天赋,人生来没有便没有的东西。
“不过小羔羊,这是优点也是缺点。”太具有个人特色的脸在秀场上会导致模特自身的风格被限定,也有不被设计师接纳的风险,毕竟设计师的设计主体是衣物,喧宾夺主的脸没人能不犹豫。
在新的环境里体验过去从未体验过的事情,那股阴影般笼罩着他的悲伤似乎远去了些,江暄抿了口自己面前的耶加雪菲拿铁,切下小块肉桂卷含入口中。
肉桂香冲淡口中的残留的淡淡咖啡苦,和贴着舌尖的奶香相互交织,目光所及之处,是瑞典极具特色的红顶,江暄笑着摇摇头,“谢谢你的好意,我对成为模特不感兴趣,不过——”
在Alma被吊起胃口好奇的眼神中,江暄将自己存放已久的想法拿到瑞典阳光下,“你觉得我可以成为设计师吗?”
这么袒露自己的心似乎有些奇怪,江暄微垂着眸子,长睫落下,视线看向自己眼前的咖啡,耳边是Alma轻快的语气,“小羔羊,我真是太高兴你有这样的想法。”
“我的团队正打算招收新鲜血液,你如果有之前的作品,可以发到我的邮箱,等我的团队投票通过,你就可以来我们这里尝试一下这份工作。”
对面的江暄还没来得及回复,Alma想起对方谈过自己很长时间在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于是她很快又贴心提醒道:“或者你现做的作品也可以,我们愿意给有才华有目标的人提供机会。”
“不必担心,我的伙伴们都很友好。唯一缺点就是我们不属于很有钱的团队,因为我希望我的伙伴们能在自己的作品中保持最大的话语权。”
机会来得太过容易,江暄握着桌面上的杯把,轻叹口气,“您这么容易就答应……”
他开始担心Alma是否在过去掉过许多坑。
“这可不是随便答应,”Alma神秘地扬起嘴角,“自由是艺术的摇篮,痛苦也是。”
“你拥有足够创造艺术的巨大痛苦,所以只要你拥有基本的审美,我认为通过我们团队的审核对你来说是小菜一碟。”
指尖从茶杯的杯把离开,江暄耸了耸肩,难得地多了几分惬意。
“我可不会永远在痛苦中。”
“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Alma喜欢这个东方男人身上的气质。
这个男人心中有一片带棱角的自由地,只是他还没完全掌握如何使用尖锐的棱角,扎伤他自己的同时让他畏手畏脚。仿佛被桎梏的风,拥有着隙缝的自由,又浑身萦绕压抑极深的痛苦。
偶尔洒脱偶尔抑郁,矛盾的气质交叠出现在这个东方男人身上,仿佛两股足够庞大的拉力在男人身上牵扯,扯出一片巨大的漩涡。
周围的一切,人的目光、人的赞叹都被漩涡吸纳。
偏偏这个男人对此一无所知,仿佛看到其中正在孕育的惊人的情感,Alma认为今天的自己足够幸运,遇见这位想要走进艺术的迷人的男人。
“暄宝!”
两人在咖啡厅中消磨已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呼唤,看起来是这位东方男人的朋友,或者对象。
穿着卡其色的风衣逆着人流大步而来。
Alma听不懂对方嘴里的中文,只能从对方略显焦急的步伐中判断出对方和自己面前的男人关系匪浅。
应该是男朋友吧。
她善意地撇撇嘴,笑着提醒:“哦,对了,值得一提的是,我的团队有几个可怜的单身男人。”
“他们会对你过度示好,”对老朋友心知肚明的Alma托着下巴提醒这只可怜的小羔羊,“会疯狂争夺你的注意力,在你想上.床之前,不要答应他们的约会邀请。”
“背着爱人的情事总是格外刺激。”
在东方男人流露出几分错愕的神情中,Alma哈哈大笑着起身,这位小羔羊真是单纯到让她频频心生好感。
“记得联系我的邮箱,小羔羊,期待你加入我的团队。”
手中的相机塞进背包,半人高的大背包扛上肩膀,再没什么多余的动作,Alma挥挥手,在那位穿着卡其色风衣的男人到来之前,踩着瑞典的风离开了。
“谁啊谁啊是谁啊?”
还没走到跟前,林绪川的声音迫不及待飞过来。
“正在采风的设计师。”推开贴到自己面前的友人,江暄往后退了两步。
“正打算给我一个实习机会。”
一辈子不打算工作却也听闻工作难找的林绪川啧啧两声,“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屋中做,工作天上来?”
记忆又回到早晨女人的一声你好,江暄把桌子上还有剩的肉桂卷塞到林绪川嘴中,“大概。”
大概是因为女人一时兴起的招呼,大概是因为他一时冲动的转头。
“回宾馆,我要先打个电话。”
“干什么干什么?”
“让小白帮我找找之前画过的画。”
两道挺拔的身影融进来往人群,街边的桌子上,留着余下些许液体的两杯咖啡,中间的圆碟子中,只剩下点点褐色的肉桂粉。
两指捏起散发着耶加雪菲味道的马克杯,另有一道穿着手工黑大衣的人影,在咖啡街蘑菇似撑开的米白伞面下站定。
—“没关系,哥,我帮你找!”
江暄单侧眉头微微挑起,眼中泛起点点疑惑。
“你怎么和小白在一起?”
他确定接通的小白的手机号。
—“嘿嘿,哥你房子太大,我来帮小白一起暖暖。”
家里两位能放任江觅在外面住?
江暄敛眸,语气一压:“江觅。”
被叫到名字的人寒毛乍起,像被捏住脖颈的猫,唱rap似的语速极快道:“我不想和妈、爸住了所以我就搬出来了妈和爸确实不同意但我真的不想再和他们住了!”
—“我没有欺负小白也没有乱动你的东西,哥不给你说是怕你担心,不想让你再操心,我最近已经接到活了,后面工资到手我会交房租和水电费的!”
只是被叫到名字,江觅一套连环招就把家底掏出来了。
听得两边的听众都愣愣的,江暄理着弟弟话中的内容,首先驳回弟弟决心交钱的想法,“不缺你那点钱,你住就好,水电你们也没法单独交,直接走账户的。”
接着,他又问起江觅口中的工作,“做的什么工作,还在娱乐圈?”
因为意外,江觅参加的节目暂时被搁置,参加节目的练习生和工作人员才刚刚被搁置,短时间内是没办法把节目重新组织起来的。
江觅这是又去哪找的工作——“在写歌,哥。”
“我取了个艺名,自己作曲自己写词,卖了几千块钱……”
弟弟絮絮叨叨讲着自己的经历,声音并不大,最后的最后,江觅念叨着说:“哥,等我挣钱,我养你,你就不用工作了。”
“这种话留着给你未来对象说吧。”听到弟弟的人生迈入正轨,靠在窗边的Alpha迎着光眼中蓄满笑意。
脱了卡其色大衣的Beta只穿了层薄衬衫,单手插兜靠在窗的另一边,听着屋内一哥一弟的通话声,正眺望街景,面色柔和。
在瑞典随处可闻的苦咖啡豆味,异国他乡的风从他的脸上吹过,又吹动Alpha额前的发丝
在微苦的气味中,有点微甜的几不可察的桃子香冒出来头。
“打完了?”
视野中的房顶和石砖被Alpha的脸替代,林绪川视线聚焦在Alpha唇边的笑意上,担忧的情绪终于能放一放。
他不清楚Alpha在国内具体经历了什么,只能瞥见Alpha肩颈处偶尔露出来的纱布。
他克制又规矩地站在Alpha一步之外,唯恐将Alpha吓跑。
他是Alpha最后的安全地。
与之相应的,Alpha也是他最后的安全地。
谁会不能遗憾无法拥有这样的Alpha,周身气氛愉悦起来的Alpha眼尾晕开笑意,彩色夕阳下的脸颊泛着粉意。
林绪川靠着窗户,在无人知道处,一遍遍叹息。
至少他不能。
林绪川有自信,他对Alpha的爱绝不会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少半分。
他的爱和他的人一样,永远站在Alpha一步之外,他爱Alpha的笑颜,爱Alpha的灵魂,无论未来如何变化,他都希望Alpha余生顺遂。
Alpha说这是弥赛□□结,或许吧,林绪川不否认自己的缺陷。
他甚至感谢这样的缺陷,使得承诺和亲密,如同两座稳固的山,建在两个偶尔脆弱的灵魂间。
而在这之中,少了爱情三角中最复杂多变、最令人血脉偾张的激情。
所以,他们永远不会成为爱人。
“嗯。”
Alpha点头,漂亮的眼尾染上自由。
像蜷起脖颈享受水波飘荡的白天鹅,美丽、纯净又昭示新生。
林绪川静静地看着,背靠木窗边缘,驮着从窗外照进来的光,心口泛起一阵波澜。
他既遗憾又庆幸。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4章 第4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