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有只小白兔 第43章 第43章

躺在床上的瞬间，江暄伸出双臂，又收拢双臂，将自己抱进自己的怀抱。

“做得好……”

在夜的梦乡中，久违地，江暄回到了小时候。

很小的时候，那时候的江觅，还没有生病。

“暄宝，快来，让妈妈抱抱。”

梦中的小孩踩着绵软的草坪，步子带起草和泥的碎屑，洋溢着笑容，扑进女人怀里。

“怎么不抱爸爸？”

腿上还缀着个小的，男人站到女人身后，木质味的信息素将大大小小五个人包围。

是密不透风的信息素围墙，里面是母亲的信息素味道。

还埋头在母亲怀里的江暄从紧紧的怀抱中拔出自己的头来，仰着笑容“吧唧”一口亲在爸爸脸上。

“爸爸也有的……”童声像入口即化的棉花糖，还拽着爸爸裤脚的小豆丁因此着急起来。

他还不会说话，只拼命吱吱哇哇叫出声，向着江暄的方向张开手。

“有人失宠喽——”

挤开季景中钻进包围圈，江清懿伸手掐住小豆丁腋下，把小豆丁抱到江暄嘴边。

“瞧给他急的，暄宝也给他亲一口。”

“吧唧”一声响，几人神情微愣，紧接着，笑意从这个小小的包围圈中绽开。

连青草都受了感染似的随风舞动起来。

“原来是你想亲哥哥——”江颂芝宠溺地捏住小豆丁再次撅起的嘴巴，笑着抬手将江暄脸蛋上的口水抹去。

“只许亲一口。”她语中带笑，制止小豆丁还要再亲的动作。

小豆丁两颗黑葡萄似的眼睛盯着哥哥眨也不眨。

“果、果果——”

他最喜欢的温柔哥哥迎着风，扬起笑容，唇角染上暖融融的天空的光。

嘴角扯着笑容，醒来却异常疲惫的江暄在床上静静躺了好一会儿，直到感到脸庞上的阳光在抓挠，他才拿下脸上的眼罩。

眼睫暴露到空气之中，江暄微微眨了下眼，才后知后觉眼尾的冷意。

手腕一转，他看到眼罩内侧洇湿的痕迹。

过去的日子终究已经过去，在独自前行的很多日子里，江暄也曾怀疑，是否过去得到超纲的好，才让他无法接受不及格的爱。

是爱吗，是爱吧。

只是爱得没有那么爱而已。

手指被阳光穿透，微微发亮的透粉指端蜷缩起来，试着抓住落在手心的阳光。

轻盈的动作，纷飞的指尖，像花丛中的追光蝴蝶。

没有需要他解决的工作，在一个崭新的环境中，现在只有他自己。

在阳光的温暖之外，裹在柔软的被窝中，第一个在大脑形成的感觉，是饿。

是肠腹微微空荡，想要吞下些什么的饿。

在这样的感觉驱使下，半个小时后，收整完毕的江暄出现在宾馆楼下。

“早餐？”

微微肉态前台小姐笑着和他打招呼。

“早餐。”

江暄走到简单却不失特色的餐点前，挑选着能够填饱肚腹的食物。

只是一个简单的早餐而已，他坐在被阳光完全笼罩的位置上，合着天光吞下手中的面包，仿佛在阳光中吞下幸福，他舒服到眯起眼睛，在微亮的金辉中轻轻晃着头。

挺直的脊背放松，肩颈上的力道随着涌进室内的微风卸掉。

他不是个好小孩，总在要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但是没关系，再坏的小孩，也可以被阳光温暖。

江暄在那片光下待了许久，直到日头开始移动，阳光一点点从桌边离开，他才起身离开。

没关系的，他在心底安慰自己。

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没关系的。

连着几日来喧嚣的胃囊也在阳光中被治愈，江暄抬手揉了揉平坦的胃部，踩着楼梯在映入楼梯间的矩形灯光中穿行。

“God morgon！”

楼梯上的Alpha回头。

一个背着登山包的瑞典女人。

江暄听得懂这句话却无法再听懂更多的瑞典语，他向对方解释自己只能使用英语，慢吞吞地在话语间向对方走近两步。

“我在想你愿不愿意作为我的摄影模特，”她转过身，足以让江暄看清自己背包后面挂着的相机包。

“我是个设计师，正在采风。”对方的英语夹着浓浓的瑞典口音，江暄又下了两级台阶，才能将对方的话完全听懂。

一点点朗姆酒的味道飘进鼻腔，江暄站住步子，认出眼前人是个Alpha。

似乎人种有别，黄种人之外的人种总是拥有更浓郁强烈的信息素味道。

“我喜欢拍景，也喜欢拍人，一切能带给我灵感的事物，我都会用镜头捕捉。”

Alpha的肤色是光下最饱满的炭色，言辞间带出让江暄无法移目的生命力，他为此驻足又深深凝视。

“我保证我不是坏人，”女人说着脱下自己的背包，在等一等的请求中，她掏出一叠证件，“Alma，我的名字。”

Alma在瑞典是个很常见的名字，江暄接过对方的名片，又看到一同递过来的手机。

“我的ins。”

滑动屏幕就是满眼的照片，江暄微微沉吟，才意识到自己还什么没有说，这位性格热烈的瑞典人就已经把所有东西展示给他了。

“我只是在想，我是否有资格作为你的模特。”

才温暖过的胃囊再次作怪，在轻微的不适感中，江暄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嘴角，“我从未接触过这些。”

也不是足够好看的人。

最后一句说出来未免太过自怨自艾，江暄只能暂且将之压到心里。

“事实上，”这位瑞典人已经开始打开自己的相机，抬起的手臂将江暄框在取景框当中，“你拥有天赋，只是简简单单站着，你已经足够吸引人。”

“你需要对自己更自信些。”

照片中的Alpha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只是简单站着，姿态舒展，脊背挺直，落于虚空的眼瞳被光点亮，像路边偷偷绽放的花、枝头才长出的新芽，一种未经雕饰的自然感扑面而来。

“好极了。”瑞典人脸上扬起满意的微笑。

“如果你有时间，我会承包你今天所有的费用，要和我一起出门吗？”

“一个陌生的冒险，我想你会觉得它有意思。”

Alma的邀请真诚自然，让人很难拒绝。

唇边已经染上连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容，正无所事事的人眉头微挑，“如果你不介意等我一会儿。”

十几分钟后，旅馆的大门走出一对神奇的组合。

“所以你是哪个国家的人？”

街道上的风吹在耳畔，Alma的声音徐徐响起。

“中国。”

“我去过中国，两次。我喜欢你的国家。”

Alma看上去似乎走过很多国家。

“你呢，是瑞典人？”从对方的口音当中，这似乎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是的，只在瑞典住过十年的瑞典人。”

Alma伸了下懒腰，和江暄分享自己过去精彩的人生，“后面去了美国学习，再后来挪到巴黎工作，我是个设计师，每年要负责5个定制秀。”

“最近的一次就在几个月之后，如果你想要来看，我可以给你送票。”

设计师，指尖微动，江暄抬眼将视线聚焦在Alma身上。

“其实我很感谢你愿意相信我，你知道的，背包客，很多人都躲着走。”Alma被重重的背包压着，说出的话却始终是向上的语调。

“你……为什么在瑞典还要背着这么大的包？”

在瑞典还要选择住宾馆。

“我把我们家的房子卖掉了，在我失去我父母之后。”

在江暄惊讶的眉眼中，她毫不避讳向对方介绍自己的情况，“旅游的时候飞机失事。”

“他们回到了上帝的怀抱。”

天空湛蓝，微风拂过，Alma脸上泛着浅浅的微笑。

“……你不伤心吗？”

这是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但江暄忍不住地将它讲出口。

“我还有自己的人生，我爱他们，我很爱他们，但我想，眼泪不会让我的人生更好。”

“所以我决定开心地过完我的人生。”

Alma忽然转过头，清浅的瞳孔中映出江暄的身影，“亲爱的，你呢，你在为什么悲伤？”

艺术家的感知能力是无法解释的存在，周身围绕的朗姆酒始终淡淡的，在这一瞬间却围上来，安抚似的游走在江暄左右。

“你的心在流泪。”

关心模特的情感也是设计师的工作之一，Alma笃定的声音落入瑞典街头。

“你在享受痛觉。”她说的是江暄脸上的钉，微微泛红的周边皮肤昭示着这些洞形成不久。

Alma的声音随风送到江暄身边。

唇角溢出一声模糊的笑，在才相识不到几个小时的人面前，风让一切变得流动起来，连同他心底压抑的痛苦，“我刚和家人划清关系，正在等待离婚。”

“上帝——你竟然已经结过婚了，”Alma惊叹一瞬，“但如果他们是很糟糕的人，请不要为他们伤心。”

“如果他们不是糟糕的人……”

这才是一直纠缠在江暄心中的死结，他不知道是否自己反应过度，将本不至于行至此的关系带进死胡同。

“天哪，我可怜的小羔羊，请务必忠于你的感受。如果你在其中拥有幸福，你不会感受到痛苦。所以，如果你感到痛苦，无论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请你务必离开他们。”

年长几岁的Alpha拥有更成熟的、更宽广的经验，和着瑞典清新的空气，成为羔羊能够感知的不一样的生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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