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已经哭得眼妆糊了,鼻音都带着发堵的哑。她不想哭的,她今天已经够难堪了,可这句话却像一把刀,直直插在她最软的心口。
她站在那儿,肩膀耸动着,拼命吸气想稳住情绪,却怎么也忍不住低声抽泣。泪水一滴滴滴在那件借来的裙子上,像嘲笑。
“我……”她试图开口,嗓子却干哑,“我只是……只是想要你看见我。”
Brady移开目光,手指在口袋里敲着什么,眉心紧锁,神情已然不耐。
他最终没有再看她,只是淡淡道:“上楼回房间洗把脸冷静一下,自己挑衣服,把礼服的钱先记在我账上,明天我让秘书处理。”
然后转身离去,留安安一个人站在夜色中,抽泣得肩膀一颤一颤,像是被现实压得喘不过气的小兽。
海风又起,裙摆被吹得贴在腿边,那抹绿色在夜里摇曳,显得格外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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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所庭院深处,灯光幽暗,浅色石阶一路延伸至泳池边的露天吧台。夏夜海风吹动几人西装下摆,三人站在靠近海岸线的位置,一边喝着余下的酒,一边不紧不慢地聊着。
Kevin手里还拿着一支开了封的香槟,轻轻摇晃着杯中气泡,眼神懒懒地扫过庭院里零散的宾客:“今晚人比我想象中还来得多。阿姨还说担心我朋友不多。”
Tom“啧”了一声:“她大概是担心你除了我和Brady之外就剩一群business dinner熟面孔了。”
Brady靠着雕花石柱,指节轻轻敲着水晶杯身,低声笑了下,眼底仍带着几分疲惫:“那也不能怪Kevin,谁叫咱们这拨人真都没什么时间。”
Tom喝了口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扬眉看向Brady:“对了,Leo今天怎么没来?我还以为你们哥俩会一起来,结果连人影都没见。”
Brady目光一顿,轻轻吐出一口气,像是有点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啊……这几天都不太见人。”
“怎么了?生病了?”
“不是,”Brady眼神微沉,放缓了语气,“Leo带Marianna回家见父母了,结果……炸了。”
Tom一愣,Kevin也挑了挑眉:“见家长就翻车?”
Brady勾唇一笑,却没有多少情绪:“两边家庭都不买账,他家那边不接受Marianna, Marianna那边又觉得Leo太冷淡,太窝囊。说白了,三观不合,估计架没少吵。”
“你是说——被拆散了?”Tom皱眉。
Brady点了点头,眼底掠过一丝说不清的疲意:“正式分了。闹得挺难看,Leo一声不吭飞去成都出差,手机关机谁也不回。”
Kevin啧了一声:“Leo一向不吵架,也不哄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是怎么个结局。”
“他不打算再和她谈了?”Tom有些惊讶,“我以为Leo那次是动真心的。”
Brady摇头,声音低淡:“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三人沉默片刻,只有杯中气泡微响。
Kevin喝了口酒,感叹了一句:“唉,咱们身边这种事,多到麻木。”
Tom嗤笑:“麻木?我都快练成钢筋铁骨了。换女朋友比换季还频繁的不止Leo吧?”
Brady没接话,只淡淡一笑,把手中的杯子搁回托盘,起身时顺口一句:“今晚不聊这个了,改天有空你俩请我喝一顿,我再给你们讲Leo家里那场‘宫斗剧’的后续。”
Kevin笑出声:“行啊,地点你挑,Tom出钱。”
Tom嚷嚷:“怎么又是我出?我最近买新马场还没缓过来呢!”
“谁叫你最有空,”Brady看了他一眼,语气轻快,“闲人多金,花点儿也不心疼。”
三人相视一笑,举杯一碰,薄脆的清响在夜色中散开。远处海岸线灯光摇曳,像城市永不停歇的**,在他们脚下,静默流转。
就在三人碰杯之后,海面忽然升起一阵莫名的风。原本温柔拂面的海风,骤然变得凌厉起来,拂过树冠、灯饰和草坪上的水晶高脚杯,带起一阵细碎的玻璃叮当声。
Kevin抬头望了望天色,眉心微蹙:“怎么……起风了?”
Brady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还未开口,下一秒,天边一声沉雷滚来,仿佛被什么扯破的布幔,整片夜空在顷刻之间倾斜出狂风怒号。
紧接着,暴雨像是没来得及酝酿便仓促泼洒下来,从最初的几点水珠,迅速变成整片灰幕砸落在庭院的欧式灯罩上,“啪嗒啪嗒”声密集地敲击着地砖与伞顶。
Tom嘴角一歪:“靠,果然是香港。”
雨点砸落的太快太密,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服务生急忙上前,将躲雨的白色遮阳棚一一收拢,一众宾客发出小小的惊呼,纷纷提着礼服下摆朝屋内跑。
Kevin手里那瓶香槟差点滑落,赶紧塞给身边的服务员:“放好,别磕了。”
暴雨如泼墨般染黑了整片海面。草坪很快被打湿,泥土与青草的味道混杂着潮湿空气弥漫开来,一颗老树在风中猛然一颤,几片枝叶折断,重重砸在不远处的小石狮子上。
Brady扣紧了西装的领子,半个身子已经湿了。他盯着天幕中电光一闪,低声道:“进去吧,这场雨停不了。”
他们三人迅速穿过花园长廊,一路往主楼奔去,脚下是雨水与草地交融的泥泞,衣摆被风鼓起,像随时要被扯进某场不可预知的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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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vin独白:
生日这天,我其实不想办私家宴。
Brady知道。他私下问我:“你真的愿意薇薇来?”
我没回答,只是把手机屏幕熄了——那是薇薇发来的祝福,一串emoji,后面附着一张她从伦敦给我带回的酒的照片。我看了一眼,心口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勒住。她一下飞机就来,哪怕是赶不上晚宴也要来After Party。
Yelena是父母选的最优解:门当户对,从小一起长大,初恋,她的一切都干净、精致、合理,是那个完美的未来太太模板,我们自高中就开始谈恋爱,分分合合,她比我大一届,先回港接手家业。
而薇薇,是我自己选的混乱答案,或许是我贱吧,和Yelena闹冷战的那几周我选择了薇薇。
她出身普通,来自内地的湖南,读书靠奖学金和助学金一路爬上来。我们在LSE认识的时候,她说英语带口音、穿着便宜但剪裁合体的衣服、总爱盘腿坐在图书馆角落啃坚果。她是我第一次真正放下戒备喜欢的人。她不需要讨好谁,也不怕开口要东西——她甚至笑着跟我说:“如果你以后家里人不接受我,我不会怪你。我要的是你,不是他们。”
可惜,这个世界不靠“你要的”来运转。最后那年我们爱的很疯狂。
“长这么大了,自己要有分寸。”电话里我妈语气平静。
我没反驳。
我也没分手。
我只是——拖着,像个懦夫。
回港的毕业家宴那晚,Yelena挽着我胳膊出现时,所有宾客的表情我都看见了。他们点头、微笑、寒暄,说“何时办酒”“你们真的很般配”,声音像刀子切过耳膜。
我没有说“不是”。
生日宴,现在,薇薇来的时候,穿得一点都不低调。她知道今天Yelena会来,却依旧踩着红底Louboutin高跟、涂着醒目的红唇站在我面前,把那瓶酒塞进我手里。
“你最喜欢的,我记得。”
我喉咙发紧,只说:“谢谢。”
她靠近我耳边轻声说:“Kevin,你到底怕什么?”
我无法回答。那一刻,我只觉得自己像一只站在十字路口中央的狗,被两辆迎面开来的豪车灯光晃得睁不开眼。
你问我爱谁?我当然知道,我都爱。
但在我们的世界里,爱从来不是第一顺位。权利、声誉、联盟、继承——这些词,才是绕在脖子上的锁链。
如果不是为了名声,我不会被锁在两个人里。Yelena和薇薇都很好。
Tom喝高了的时候来搂着我肩膀说:“你啊,再不选一个,最后俩都跑了你就傻眼了。”
我笑着应付他,眼角余光看到在二楼Yelena正和我妈交谈,花园里薇薇一个人站在泳池边,看着天。
我走过去,站在她身边,低声说:“风大,别感冒。”
她没有看我,只说了一句:“我早晚会走的,但我希望你不是送我走的人。”
她说完便转身进了屋,步伐稳得像提前排练好一样。
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
原来,在这场双姝对垒的戏里,我不是被争夺的男主角。
我是制造悬而未决的沉默、伤害了两个人的懦夫。
而这份沉默,在一纸信托条款与一顿迟来的“婚约晚宴”之间,将我钉死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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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evin那晚没怎么喝酒,站在阳台抽烟,一支接一支。
他看着玻璃映出的自己,眼底阴影沉重。手机收到两条信息:一条是薇薇发的——“外面好冷,你出来一下吗?” 她是典型的“聪明女人”——只爱Kevin一人,50%出于真情,50%出于她在阶层跃升之路上的精算。
另一条,是Yelena:“晚安。”
他没有回。
从小他就是被管控的那一个。连他哪一年谈恋爱都被家族计入人生表格。
薇薇带给他自由。她来得猛烈,热烈,不计后果。
Yelena是一起长大的情分,是责任,是稳重的,是体面的未来。
他自嘲地笑。
而这一切,Brady也正在走一遍。阶层、家族、**、责任,像缠绕在每个豪门继承人身上的无形锁链。而最讽刺的是,他们谁都不是真的坏人。
Kevin抑郁的孤独在两位女性的拉锯中被放大,薇薇隔窗看着他沉默抽烟,眼神愈发坚定。
她知道Kevin还不够勇敢,但她愿意为他赌一局;
而坐进劳斯莱斯的Yelena,也已察觉某些端倪。暴雨夜,她放下手机,指尖在车窗上画圈,唇角勾起微笑。
“别急,还没到我出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