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eo在纽约曼哈顿的公寓里喝闷酒。
地上散落着药片,他的头痛得昏昏沉沉的,酒精和药物可以适当的麻痹他的暴躁,是的,他患有很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和抽离。
Leo,名副其实的富家公子哥,开支花销用度对得起沪爷的爷字。
Brady在美国的车行里认识的朋友。
他的精神问题大概来自于他压抑的畸形的家庭。这种畸形可谓是很常见的一种典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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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8年春天,苏州刚下过一场雨,湿润的石板路闪着微光,像是从千年前延伸到今日的时光隧道。林晚秋穿着一袭灰蓝色素绸旗袍,腰身束得极细,脚下是一双手工绣花布鞋。她站在苏州美术学院后山的写生基地,面前摊开一幅未干的水墨画。芦苇与灰鹭,一半晕散在雨意中,一半斜倚着暮色,虚实之间,水气氤氲。
她是那一届大学生中最受瞩目的才女,家中世代行书画之业,父亲林老先生更是苏南画坛小有名气的山水家。她画得一手好江南,也写得一手秀丽的小楷,文艺圈里常说她“有顾盼之姿,亦有江南书卷气”。彼时的林晚秋,尚未被命运侵蚀,眼神是清亮的,像一口雨后破晓的湖。
那天她不知道,自己将被一只目光牢牢地锁住——那目光来自杨振业,彼时刚在浦东拿下第三个钢铁项目的沪上新贵。他穿着意大利定制西装,站在画展场外,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雪茄。他不懂画,却精准地捕捉到谁是这群画布前最能“撑场面”的女人。他需要这样的女人——可以坐在宾馆高层的红木长桌旁陪他应酬港资老板,也可以出现在名流年会上成为他社会声望的注脚。
林晚秋不知情地走入了这场“围猎”。展览散场那晚,主办方送来一只木盒,内装整套德国产画具,还有一张半岛酒店的请柬。她拒绝了。但第二天,林家画室门前,施工队开始敲打通知告示,说旧城区要动迁,期限一周。第三天,林父突然吐血,被查出肝癌晚期。第四天,杨振业出现在医院,留下三样东西:一支名贵药材盒、一张百万支票、一只铂金钻戒。
他说:“嫁给我,你爸爸能好受点。”
林晚秋没有哭。她低头看着手指上的那只戒指,冰冷,干净,像某种工具,而非饰品。
婚后第一年,她查出怀孕。正当她犹豫是否赴中央美院进修深造时,丈夫以“胎儿不宜动荡”“化学颜料有毒会导致孩子畸形”“我养你”为由,将她带去了香港深水湾的别墅楼里。从那之后,她再未回过画院。
1999年深冬,香港维多利亚港边,养和医院的玻璃幕墙映出夜色中一艘缓缓驶过的游轮。病房里,林晚秋靠在雪白的床上,窗外灯火明灭,她的目光却不在室内任何一个物体上。
她的父母没有陪同在香港,而她的丈夫去英国谈生意了。
她刚生完Leo。
这个孩子皱巴巴的,红扑扑的,哭声刺耳。护士轻声问:“杨太,孩子要登记出生名了。”她怔了一下,低声说:“Leo,杨。”那一刻她在想,名字像是一种虚伪的遮掩。他不会是她的,她知道,从第一口奶开始,这个孩子就只会属于丈夫的世界。
Leo出生于香港,是为了规避计划生育,也是为了未来的“国际身份”。杨振业安排她住进养和医院VIP套房,甚至请了专业的注册律师提前办好所有手续。孩子出生后没几天,便拿到了特区身份证。
林晚秋则沉默了下来。她曾想给Leo哺乳,却在第一次抱起孩子的时候,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起来。乳腺胀痛,情绪崩溃,她发了整整一个晚上的烧。医生说是产后抑郁,她却说,是梦碎之痛。
Leo的前六年都在香港西九龙一栋三层别墅中度过。林晚秋坚持亲自带孩子,哪怕孩子一直没学会开口说话,她坚持不请保姆。她像是执意守护着某种本能的联系——那是她与世界最后一丝连接。
Leo三岁时学会的第一句话是粤语“我唔知”,不是普通话“我不知道”。
他不属于任何一方。外婆讲苏州话,父亲说上海话,母亲要求他讲国语,幼儿园却教的是英语和粤语。Leo总是用一种冷淡的眼神打量周围的一切,像是每一种语言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壕沟。
六岁那年,他回到上海。
小学一年级那会儿放学回家,他一声不吭,林晚秋问他:“今天上学开心吗?”他低声说:“不。”
她蹲下来抱住他:“以后不许再说粤语了。”
Leo问:“那我们在香港时说的不对吗?妈妈我想回去。”
她没有回答。
只是盯着窗外落尽的梧桐叶发呆——像极了那夜她在养和医院产房里,看见迁徙候鸟掠过港湾的样子。
Leo入学的那年秋天,上海的天像一张未洗干净的宣纸,灰黄交错,时常落着看不清方向的雨。国际小学门口的雨棚下,孩子们背着五颜六色的书包,三三两两结队走进教学楼。
Leo站在门口,背着一只黑色牛津帆布包,独自等老师叫他的名字。他的手指紧紧攥着包带,掌心出了汗。他不知道这里的孩子说话该用哪种腔调。他试过用普通话,但母亲嫌他音不准;他试过上海话,可保姆笑他“说得不好,果然小孩子忘了方言”;他曾习惯用粤语说“早唞”,六岁小孩没有那么快改变说话习惯。
于是他学会闭嘴。
开学第一天的自我介绍,Leo排在倒数第三。前面一个女孩用清亮的声音说:“我叫李思怡,爸爸是中信证券的,妈妈在法国文化中心。”全班鼓掌。另一个男生挺胸道:“我叫秦启源,我爸妈都是复旦的。”老师笑得温和,附和一句:“学术家庭呀,很好很好。”
轮到Leo时,他站起来,嗓子干得发紧,还是努力吐出:“我叫Leo,我……喺香港出世。”
“喺香港出世!”?一秒钟的寂静后,全班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
“讲什么啊!听不懂——”
“好装!”
?“你以为你是明星吗?”
?“喂,你不会普通话吗?”
“你好奇怪,我们不跟你玩了。”
那种笑,不带血,但带刺。不是那种刻意欺负的恶意,而是一种不知从哪传下来的共识:不一样的,就是可笑的。
老师没笑,但也没有阻止。她只是清了清嗓:“Leo同学,你在这里可以说普通话,不用讲方言。”
Leo低下头,小声说了句“对唔住”,但没人听清,也没人回应。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对唔住”才是最不能被说出口的——它像是他体内最后一根“连接幼儿时期家的骨头”,在众人面前啪地断了。
他坐下后,全节课都低头看桌子。他觉得耳朵像烧着了一样烫,连桌子上铅笔的滚动声都能像是人群嘲笑的回声。
这天午餐时,他打开母亲为他准备的便当盒,里面是鱼香肉丝、芙蓉蛋和白米饭,还有一小块黑芝麻糕。他刚拿出芝麻糕,还没来得及吃,旁边的男孩便笑了:“哎哟,又在装香港人吗?怎么不吃汉堡包,你是买不起肯德基还是怎么?”
另一个孩子接着说:“他妈不给他买麦当劳呗,装特别结果买不起,哈哈哈!”
“哎,香港人了不起哦?在上海就要吃这边的菜!”
“吃饭都在装!”
Leo没有说话。他缓缓合上饭盒,悄悄把芝麻糕压在最底下。那天下午,他肚子饿得发痛,但他没有再打开盒子。他学会了第二件事:让他们看不见你的不同。
更深的痛,是孤独。
他不是没人接送的“差孩子”,他甚至有一整座别墅用于他练课外,坐落在静安区,Leo有无数玩具和钢琴课、外教、马术……但没人告诉过他,拥有这些,却不能带来“同类”的感觉。
有一次课堂上,老师讲“家乡”的概念,让每个孩子画出自己家乡的样子。Leo画了一艘船,一边是上海的东方明珠,另一边是香港的维港夜景。他认真地在画的中间写上“我家有两边”。
老师看完皱眉:“这是旅游图吗?”?有孩子笑着问:“你家住船上吗?”?又一阵轻笑蔓延开来。
那天放学后,Leo默默走在放学路上,看着其他孩子三五成群说笑、追逐。他脚步极轻,生怕被人注意。走到车边,他犹豫了几秒没上车,而是回头望了一眼学校。
不是怀念,而是确认:他在这里没有朋友。
学校的体育课是Leo最害怕的时段。
不像语文课、数学课那样只需保持沉默不出错,体育课是一场裸露本体的社交展演——谁跑得快,谁跳得高,谁最被男生们围住,谁是大家不想要的“拖后腿的”。而最具杀伤力的,是分组游戏。
那天老师让大家玩“接力障碍赛”。选队长的方式很简单——全班公选两个呼声最高的同学。Leo记得很清楚,一个叫李凯文,一个叫林翊然。两个男孩走到前面,高高地举起手,站成分组起点。
然后是轮流“选人”。
像在挑商品。
李凯文首先喊:“李思怡!”?
林翊然:“张爱楚!”
李凯文:“王露璐!”
林翊然:“高一鸣!”
他们一个一个叫着,全班的孩子慢慢分到两边。每次一个名字被叫出,那个孩子就像飞起来一样笑着跑过去。Leo站在人群最后,默不作声。他假装低头系鞋带,掩饰胸腔涌起的那点快要撑不住的颤抖。
最后只剩两个孩子。一个是有轻度哮喘的胖男孩陈砚;另一个,是他。
“呃……”李凯文皱眉,看了林翊然一眼。林也没说话。最后,李凯文耸耸肩说:“那……陈砚过来吧。”
像是一种妥协。不是被“欢迎”,而是被“剩下”。
Leo在那一刻,感觉全身像是被湿纸贴住——黏腻、冷、透明、狼狈。
他没有说任何,也没看任何人。他站在队尾,像一个随时会从游戏中消失的幽灵。
体育老师把他塞进了另外一队,而其他小伙伴斜眼看着他撇嘴。
游戏开始后,他尽力奔跑,试图不拖后腿。可当轮到他时,接力棒偏偏被前一个队友扔歪了,掉在沙坑边,他弯腰去捡,花了几秒钟。就是这几秒,全队输了。
李凯文队的孩子们欢呼:“赢了赢了!”
林翊然那边,有人小声嘟囔:“就知道会输,他还不如陈砚。”另一个孩子忍不住笑出声:“香港人跑这么慢的吗?”
“假香港人啦~”
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背上。不是嘲讽,是那种轻飘飘却根本不放你在眼里的羞辱。
Leo那天放学回家后,把运动鞋塞进鞋柜最底层。他不再上体育课。他对妈妈说:“我有点发烧。”
林晚秋没说话,只是叹了口气:“不想上学不想上学,体育课都上不好吗?你怎么总这么没用?”
Leo低头说:“对不起。”
他一遍一遍地说“对不起”。没人逼他,没人命令他,他自己说。他需要用这个词掩盖内心那个无法说出口的真相——“我不属于他们。”
那一刻,他终于明白,“排斥”并不总是打你、骂你、孤立你。它也可以是没人记得你、没人喊你、没人愿意选你。
而你再怎么努力表现、迎合、讨好,都换不来一声:“嘿,Leo,一起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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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
清晨五点,闹钟还未响起,房间里却已被刺耳的钢琴声撕裂。七岁的Leo蜷缩在黑色琴凳上,手指如同机械般快速敲击着琴键,但一个不经意的错音,让母亲林晚秋猛然推开门,手中的戒尺像闪电般落下。
“又错了!这音你是听不见还是装聋?”她眼神冰冷,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
Leo咬着唇,眼眶逐渐湿润,但依旧强忍着不敢出声。
母亲的身影高大而威严,她像一位指挥家,操控着儿子的每一个音符,每一个呼吸,仿佛他不是自己的孩子,而是一件需要完美雕琢的艺术品。
一天晚上,Leo在母亲不在家的时候,偷偷打开那只锁着的樟木箱。里面整齐叠放着一卷卷宣纸画作,封尘已久。
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幅画,上面描绘的是雪中的江南古镇,墨色淡雅,水墨晕染出朦胧的雪景,画面静谧而优美。然而,在宣纸的某些角落,隐约有着斑驳的褐色斑点,仿佛血迹般晕开,渗透进画的纤维里。
Leo的心跳加速,冰冷的感觉从指尖迅速蔓延到胸口。他没敢触碰更多,急忙将画卷放回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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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父母的争吵打破了别墅的寂静。
“你的画现在连装饰画都不如!”父亲杨振业怒吼着,声音充满了轻蔑与失望。
“我养着你,你倒是在饭局上给王总吴总他们露一手啊!”
“说自己不画不画,要你干什么吃的!”
然后是女人抽泣和大哭混含的听不清的话。
他依稀听见母亲抽泣着回应:“你根本不了解我,我年轻的时候————我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这个家!”
接着是父亲的咆哮,他感觉天花板都在颤抖:“看看你养的废物儿子!没用的东西!”
突然,父亲卧室门砰地一声关上,整个别墅陷入死寂。
Leo躲在楼梯转角,听着父母的怒吼渐远,眼泪悄然滑落。他明白,这个家的艺术梦与钢铁梦,永远交织着无法言说的痛苦与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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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似乎凝固,突然又门打开,张助理和保姆架着呜咽的母亲走向“女主人卧室”;
母亲被强行拉回房间,父亲跟了过去,房间里传来母亲被打的声音;他痴呆的奶奶在副客厅看着电视,打着拍子,咿咿呀呀的唱着。
Leo蜷缩在客厅角落,泪水无声滑落。他感受到的不仅仅是□□的疼痛,更是那种被爱人背叛和被家所弃绝的绝望。
那一晚,家里依旧播放着24小时不停的戏剧唱段声,尖酸刻薄的声音像利刃一样,割裂着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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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三那年,Leo终于攒够了自己的零花钱,决定给母亲庆祝生日。他偷偷在浦东丽思卡尔顿订了一个生日蛋糕,精心挑选了母亲最喜欢的提拉米苏款式,茉莉花茶和茶花的提拉米苏。
他满怀忐忑地走进家门,捧着蛋糕,嘴里念叨着:“生日快乐,妈妈。”
客厅里的瑞士买的欧式座钟刚敲过八下,Leo就听见了玄关处保姆刻意压低的惊呼。他低头看了看手中蛋糕盒上"丽思卡尔顿"的金色logo,奶油茉莉花的香气正透过包装缝隙丝丝缕缕地渗出来——这是他用攒了三个月的零花钱,特意请法籍甜点师按母亲年轻时最爱的苏州茉莉饼风味定制的。
"太太今天..."保姆张姨欲言又止地帮他接过书包,眼睛不断瞟向二楼紧闭的主卧门。Leo这才注意到整个一楼没有开灯,只有楼梯转角处的佛龛亮着猩红的电子蜡烛,把奶奶常拜的观音像照得面目模糊。
蛋糕盒的缎带在他掌心勒出深痕。上个月母亲在画展拍卖会上流标的那幅《雨巷》,此刻正歪斜地靠在门厅角落,画布右下角还留着个高跟鞋踹出的破洞。Leo轻轻把蛋糕放在意大利进口的玄关台上,的大理石台面冰凉沁骨。
"妈,我回..."
白炽灯突然大亮。林晚秋像具苍白的雕塑端坐在沙发正中央,真丝睡袍下露出的小腿绷得笔直。Leo发现她涂了新的指甲油,是种接近淤血的暗紫色,在灯光下泛着类似父亲冶金厂里那些铜锭的光泽。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母亲的声音比画室里的刮刀还薄。没等他回答,那个蛋糕已经呈抛物线飞向落地窗。奶油在钢化玻璃上炸开的闷响中,Leo注意到母亲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不见了,那道常年被戒指遮挡的晒痕此刻白得刺眼。
“你爸呢?你!去叫你爸过来!去呀!!”
第一个耳光来得毫无征兆。他后知后觉地尝到口腔里的铁锈味时,母亲正在用苏州话尖声咒骂。那些他从小听到大的词汇——"讨债鬼""丧门星""孽障"——混着香奈儿No.5的尾调在客厅里横冲直撞。第八个耳光落下时,他恍惚看见母亲背后浮现出许多重影。
“你以为我需要你这些虚假的东西吗?”母亲突然将蛋糕从桌子上掀翻,奶油与蛋糕屑飞溅开来,像鲜血般染红了白色的桌布。
Leo呆愣在那里,感到被全身的力气瞬间抽干。
紧接着,一连串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母亲的指甲深深划破了他的皮肤。
“你怎么那么笨!快去找你爸!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们需要什么,只会让家里人丢脸!”她嘶吼着,声音里夹杂着撕心裂肺的痛苦。
这时,父亲从后门冲出来,面色铁青,却没有制止,而是怒吼:“别让佣人看笑话!你觉得我们不够丢人是吧!”
Leo听见司机开车走的声音,爸爸在这,司机为什么走后面的门放下爸爸?
"你去死啊!把那个女人带到家里来!"金属冷光闪过,水果刀刀尖在离他咽喉二十公分处被父亲拦下。杨振业的纪梵希领带夹硌在Leo太阳穴上,他闻见父亲身上熟悉的雪茄味里混着陌生的女士香水。当主卧门"砰"地关上时,他听见父亲压低声音咆哮说"安眠药在床头柜",而母亲的回应是一串瓷器碎裂的脆响。
佛龛里的电子蜡烛突然灭了。Leo跪在地上摸索把蛋糕铲起来时,指尖触到个硬物——是母亲消失的婚戒,上面的祖母绿切D净度6克拉钻覆满奶油。二楼传来奶奶含混的诵经声,混着电视机里咿咿呀呀的越剧《红楼梦》。他忽然想起昨天生物课讲的拟态现象,此刻自己抹在嘴角的奶油,多像昆虫用来伪装的毒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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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冰冷地照进客厅,玻璃窗外,上海夜色隐约带着湿润的冷意。屋内,空气像被压得喘不过气,凝结成一块冰冷的石头,沉重压在两人之间。
杨振业倚着墙角,指尖敲打着手臂,像是敲击着无形的牢笼。他的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算计和疲惫。
“晚秋,你当年不过是个江南的画匠,天真以为用笔墨就能改变命运。可你忘了,我们是活在资本和权力的世界里。你的画能帮我撑起厂子吗?帮我撑起这个家吗?”他的语气冷峻,带着不容反驳的命令感。
“我娶你,你是我老婆,你都不愿意在饭局上帮帮我吗?”“画你那个破画,好,我给你买了画廊,可儿子呢?你不带孩子我要你何用?你看看我们儿子现在是什么样子?”
林晚秋的背影僵硬,肩膀微微颤抖。她的眼眶早已通红,那是被无数次泪水冲刷过的痕迹。
“你看不见我在这个家里失去的自己。”她的声音低沉,充满苦涩,“我放弃了多少?你知道我怀孕那年,国家美院的门就在眼前关上了吗?你逼我放弃我的梦想,只让我生孩子,做你的装饰品和生育机器。”
杨振业冷哼,“你以为自己是哪个才女?只会拿你的‘理想’挡在我面前阻碍我的事业发展。你不懂什么是现实,也不懂我为什么要这样拼命。”
“现实?”她咬牙切齿,“你所谓的现实,是你用金钱和权力绑架了我,用无声的暴力禁锢了我。你夜夜外出**,你的‘现实’里没有我和孩子。”
杨振业的脸色陡然变得冰冷,带着怒火,“你别拿那些事来羞辱我,我跟其他老板一样,我不这样别人怎么看我?逢场作戏你在计较什么?我给了你名分和钱财,这还不够?”
“名分?”林晚秋嗤笑,“名分能换来什么?你用权势换来的婚姻,是一座牢笼。我的艺术,我的自我,在这座牢笼里逐渐腐朽、窒息。”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绝望,“我爱Leo,我把所有未完成的梦想都寄托在他身上。可他呢?他不是我儿子,而是你权力的延伸,是你控制我的工具。”
杨振业讥讽地笑,“你以为他会站在你这边?你那点控制欲,只是激发了他更深的反抗。他知道你不过是个失败的女人,不值得他尊敬。”
“失败?”她几乎歇斯底里,“我只是没有选择,可你呢?你用虚伪和背叛填满了整座房子。你给我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一个有权有势的枷锁!”
她是那个被传统与现代夹击,被梦想与现实撕裂的女人;他是那个代表家庭利益与资本铁拳的男人。
这段婚姻里,没有温暖,没有理解,只有彼此的伤害和无尽的怨恨。
林晚秋的泪水再次滑落,像秋天枯黄的叶片,随风飘零。
杨振业转身,背影僵硬,沉默着走向书房。
空气中,只有余烬般冰冷的怒火在缓缓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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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日记:
初三那年,我攒着零花钱,在浦东丽思卡尔顿订了一个生日蛋糕。不是多贵重的,只是提拉米苏,我记得那天阳光正好,我想着妈妈一定会喜欢。
回家的路上,我心里反复排练着那句“生日快乐”,想象她惊喜的表情,嘴角上扬,眼睛湿润。
可是当我打开家门的那一刻,迎接我的,却是冰冷的寂静。
客厅里没有电视开机的声响,没有手机的铃声,没有任何应有的生活气息。只有她,坐在那张白色的沙发上,背挺得直直的,面色铁青,像一尊沉睡的雕像。
我捧着蛋糕,轻轻开口:“妈妈,生日快乐。我……给你买了蛋糕,想让你尝一口。”
她没有看我。
我试图走近,想把蛋糕放到茶几上,她的眼神终于扫过来。那目光里,有一种深邃的、让人窒息的怨恨。那种怨恨,乌青得像是要把人吸进去的黑洞。
我突然明白,我的出现,蛋糕的出现,带给她的不是喜悦,而是怒火和绝望。
我尽力挤出笑容,声音发颤:“妈妈,请你吃一口蛋糕吧。”
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掀翻了桌上的蛋糕。
奶油和蛋糕碎屑划出一道夸张的弧线,飞溅在地毯上。那画面像极了鲜红的血,染红了洁白的空间。
我愣住了,胸口突然一阵压抑。
接着,第一记耳光毫无预兆地落在我脸上。
疼痛瞬间爆开,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扇醒的石头,一时间天旋地转。
我不敢喊,不敢哭,甚至不敢动弹。
母亲的眼里燃烧着火焰,她的嘴唇颤抖着,喊道:“你从来不知道我们要什么!你只会让我们失望!你就是个累赘!”
一记又一记耳光接踵而至。仿佛想要把这辈子所有的不幸和痛苦都倾注在我身上。
她边打边哭,眼泪和汗水混合在一起,滑落脸颊。那哭声里是无尽的绝望和撕裂,是对婚姻、对生活、对命运的控诉。
我没有反抗,没有喊叫。
在那一刻,我明白了,我不是儿子,而是她的替罪羊,是她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白炽灯下,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手臂上也被抓出红痕。
我的眼睛开始湿润,泪水和血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我已经分不清楚疼痛和哭泣哪个更强烈。
后来我不记得了,只记得爸爸和别人拉走妈妈,妈妈尖叫着说爸爸把外人带家里来了。
我愣愣看着。
他的声音里满是愤怒和厌恶:“你觉得我们家够丢脸了吗?别再这样了!”
母亲被拉走,楼梯间飘散的香灰像细碎的雪花,落在地上,冰冷刺骨。
门砰地关上,震得我头昏眼花。
整间别墅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电视机里不断播放的戏剧声,尖锐、刺耳、冷嘲热讽。
我蹲在地上,拿起蛋糕残渣,捧着吃了起来。
我想把痛苦埋进肚子里。
过了一会儿,我踉跄着上了二楼,推开奶奶的门。
房间里弥漫着浓郁的香灰味,压得人喘不过气。
奶奶背对着我,肥胖的身躯蜷缩着,像一条死蚕。
我想说:“奶奶,我回来了。”
声音却哑得说不出来。
我坐在门口,看着她沉默的背影,心里空荡荡的。
我知道,从来没有人真正爱过我。
爱是什么?那晚的拳头告诉我,爱只是一场无休止的暴风雨,我只是暴风眼中的一片叶子,飘荡,孤独,无法停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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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母林晚秋的内心独白——被梦想吞噬的灵魂
我是谁?
曾经,我是苏南一带小有名气的才女,是画笔下的江南雪,是被人称赞的美院天才。那些日子,画室里的光线温暖而明亮,宣纸在指尖展开,墨色流淌成一幅幅梦境。
我想过,这一生都要这样画下去,用艺术诉说我的世界。
可是,一切都变了。
遇见他,是命运的拐点。
那个冶金厂二代,没文化,却有钱,有势力。他看中了我,那时我刚刚陷入困境,经济拮据,梦想遥不可及。
他给了我金钱和安全的承诺,也给了我婚姻的枷锁。
我以为可以依靠他,继续我的艺术道路。
可现实狠狠地扇了我一巴掌。
婚后,我成了一个母亲,一个被束缚的女人。艺术的梦想,被繁重的家务往来和无尽的人情世故碾得粉碎。
那次,我怀孕了,原本可以去国家最高美术学院进修的机会,眼睁睁地错过。
我知道,我放弃了太多。
太多……
而他,却夜夜奔波在外,带着小三小四,冷漠、虚伪。
我恨他,恨这场畸形的婚姻,更恨我自己竟然放弃了梦想。
我所有的情感,所有的失望,全部凝结成愤怒和怨恨,像毒液一样,侵蚀着我的心。
Leo,是我唯一的寄托,也是我未完成的梦想的替身。
我把对他的爱,扭曲成控制。
每一个音符,每一次练习,都是我对失落青春的挣扎,是对命运的反抗。
可是,他不懂。他是他的父亲的儿子,听话,却又冷漠。他帮着父亲,背叛了我。
他不知道,他的每一次失误,都像一把刀,刺进我的心。
那天,看到他带着蛋糕回家,我本想感动。
可更多的是绝望和愤怒交织的爆发。
我不是怪他,我怪我自己,怪这个世界,怪那个让我沦为囚徒的男人。
我掀翻蛋糕,不是要伤害他,而是要发泄我所有的无助和愤怒。
我打他,是想让他知道,这个家,这个世界,没有我想象的温暖,没有怜悯。这个家,是不是就不应该有我?
我打他,我打死我的儿子,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我们一起去死好了。
这样振业是不是会认识到自己错了,会对我们娘俩好一点?
我也许疯了,也许失去了理智,但这就是我。
一个被梦想吞噬,被现实碾碎的女人。
离开他们我什么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