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恪最终以800万出价拍下这幅画,枕衔川离开时脸色谈不上好,眉宇间的淡色彰显他不悦的心情。
枕明月看着枕衔川带着枕载雪离开的背影,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蓦地空了一块。
他在今天突然彻底明白,自己和枕家,和枕衔川,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他的表情有些发怔,琥珀般眼眸映着水晶灯折射出的细碎光影,好像反应慢了半拍一样,过了很久才轻轻垂下眼眸。
黎恪注意到枕明月的表情,顿了顿,伸手轻轻捏住他的后颈,半轻柔半强迫般让枕明月抬头看自己,四目相对,他的眼神散漫,语气却难得正经:“不开心了是不是?因为枕载雪还是枕衔川?”
枕明月的皮肤很白,睫毛又长,但他看人的习惯总是半垂着眼,偶尔抬起眼时也贯是敏感和小心,有些无辜又茫然地可怜模样,谁看见了都要生出一份恻隐之心。
只是这样的枕明月在看见他话时颤了颤眼睫,他说不出话,只能轻轻地摇摇头,像海底用双腿换取声音的美人鱼。
他所期盼的人毫不留情转身离开,任由他像泡沫般消散。
这般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得黎恪不是滋味,他伸手摸了支烟,又想起枕明月在自己身前,低骂了一声后把还完好的烟扔进了垃圾桶。
回去的一路上枕明月都很安静。
黎恪不太会哄小孩,更没什么耐心,但是他面对枕明月莫名多出几分前所未有的耐心,回去路上和枕明月提起那副刚才被拍下来的画。
闷闷不乐的枕明月注意力果然很快被吸引,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止不住的难过,可那幅画又被黎恪提及,他想到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可以直接观摩真迹,浓厚的难过情绪缓慢地消失了许多。
回家后枕明月吃过晚饭回到卧室独自待了一下午。
晚上窗外下起了暴雨。
枕明月不喜欢下雨天。
雨滴拍打在窗户上很快被更多的雨滴冲刷,他听不见声音,却能感受到暴雨天气中带给他的狂躁般的侵略感,几乎穿过了窗户砸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
砸得他神经紧绷。
房间里已经关了灯,枕明月试图去睡觉,忽地一道闪电划过黑夜,照亮了整个房间。
他如同受惊的兔子下意识蜷缩身体。
等到闪电完全消失,他才强迫自己闭眼,过了很久才勉强进入到梦乡。
可惜在梦境里枕明月依然没有逃离这样的恶劣天气。
他做了噩梦,梦里漆黑一片,冰凉的液体从四面八方席卷缠绕到他的全身,捂住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捂住他的口鼻,窒息般的缺氧让他呼吸困难。
蜷缩在床上的枕明月浑身一激灵,睁开眼睛的瞬间眼泪也跟着夺眶,混杂着今天一整天的难过和委屈决堤,潮湿止不住地流淌在他的脸颊。
他身体已经快要湿透了。
空气终于摄入了他的鼻腔,他下意识去大口大口呼吸,试图忘记梦中窒息的恐怖触感。
外面雨没有停,反而有愈下愈大的趋势,雨水冲刷着窗户玻璃,模糊了枕明月的影子。
已经是后半夜,他却睡不着了。
他其实很害怕黑夜,看不见,听不见,触碰不到任何东西,像是被黑夜完完全全的吞没。
枕明月紧紧扣着衣摆,想要从中获取哪怕是微乎其微的安全感,可惜睡衣上早已经没有熟悉的味道。
他开了灯,光亮充斥卧室。
嘴里很干,枕明月在床上坐了一会后下床走出卧室去下楼喝水。
他没想到客厅的灯竟然还亮着,黎恪靠在沙发上,姿势随意,手里的烟忽明忽灭。
听见声音,黎恪转头,刚好和枕明月四目相对。
枕明月第一次看见黎恪抽烟,一时间忘了动作。
“还没睡?”黎恪掐了还没抽完的半支烟,看见枕明月刚睡醒头发乱糟的模样笑了笑,接着就看见了枕明月发红的眼尾。
像是刚哭过。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走到枕明月面前,指腹刮过枕明月的眼尾,语速比平时快了很多,蹙眉道:“怎么还哭了?谁欺负你?”
枕明月摇头,他感觉今晚的黎恪有些不一样,像是什么都不能逃脱他的眼皮底下,压迫感也比平时更多了些。
他不自觉说出了本来不想说的话:[...我做了噩梦。]
枕明月没有写字,只是唇轻轻翕动,没有几个字,黎恪轻而易举猜到他要说的话。
没想到这层,也没想到有人会因为做噩梦哭鼻子,黎恪眼神复杂,想着不能在小孩面前笑出来,他去给枕明月倒了杯水。
把水递给枕明月,刚抽完烟有些沙哑的嗓音中带着笑意道:“梦见什么了?”
枕明月听不见他声音中的笑,两人又离得很近,一股淡淡的烟草味钻进他的鼻腔,混着清淡香味,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他喝了一口谁,润了润干燥的嘴唇,在手机备忘录打字:[我梦见下雨了。]
窗外大雨急促拍打在玻璃窗上,黎恪看见他手机里的这句话,突然就懂了。
他问眼前的小家伙:“怕雨?还是怕黑?”
枕明月愣了下,还没继续打字,就看见黎恪对他笑着说:“害怕的话,要不要晚上和我一起睡?”
枕明月读懂这句话后大脑短路了瞬间,他呆呆看着黎恪,想要说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睡觉。
可他想到黑夜中令他窒息的梦,想到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的无力感,想到黑夜中划过的闪点照亮整个房间,雨滴落在他的每一根神经上。
他握在杯壁的手指缩紧,指尖由于过于用力微微泛白。
过了很久,他无意识咬了下唇,终于轻轻点了头。
黎恪声音愉悦道:“这才对啊。”
凌晨三点,枕明月第一次进黎恪的卧室,在二楼最左边的位置,和他的房间仅仅一墙之隔,装修风格却大相径庭。
或者不能说是风格,黎恪的卧室可以用空来形容,灰黑色的窗帘,同色的床单,卧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是单色,有一种极致的简洁感。
和枕明月想象中的相差甚远,又诡异的觉得好像没什么不对的地方,好像黎恪就应该住在这样的房间里。
黎恪进卧室之后去洗澡,浴室中水声不断,枕明月听不见这些,但看见亮起的浴室灯和磨砂玻璃上的雾气,也莫名的屏住了呼吸。
他有记忆起从没和别人一起睡过觉,事情的发展方向超出了他能够控制的范围。
外面依旧下着雨,树枝被风刮到窗户上,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干净。
他只能安慰自己,那个梦太可怕了,他不想重新经历一次。
这些胡思乱想等到黎恪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完完全全的消失了。
他眼睛睁大,看着正在擦拭头发的男人赤身闲庭走出来,发梢的水滴沿着他肌肉的线条滚落。
黎恪发现有人在看他,抬眼笑道:“怎么了?还不睡觉啊,小月亮。”
枕明月回神,对自己莫名其妙的羞耻心感到不太好意思。
都是男人,这样简直太正常不过了。
黎恪擦干了头发后上了床,他躺在外侧的位置,床的内侧留给了枕明月。
幸好床足够宽敞,即使两个人睡也还有很大的空间,枕明月尽量缩减自己占据的空间,尽管这样他依然不太放心,眸子中满是无错和不安:[黎恪哥...我会打扰到你睡觉吗..要不我还是回去吧,我已经好了]
黎恪看着他小猫一样缩在那么点角落里,手机里给他打字说什么打扰,说什么要回去,他觉得枕明月应该叫枕小猫。
想着想着他自己先乐了,抬手长臂一揽就把小猫揽过来,开玩笑一样说:“为什么叫我的名字,你小的时候叫我哥哥,几年不见,你变得不喜欢我,更喜欢衔川,我好伤心啊。”
说罢他还做了一个难过的表情。
黎恪口语其实很标准,但是由于他常年在国外,说话就更加直白,也更加具有冲击力。
枕明月显然被冲击得不轻,他先是被熟悉的味道包裹,又看见黎恪的话,便无暇注意到其他的,注意力全部停在最后面的话上。
他本能的,有些急切的回答:[没有,我没有讨厌你...]
两个人的具体很近,近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黎恪看见后反问他:“真的?可是你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举着本子递到我面前叫我哥哥。”
他墨绿色的眼睛望着枕明月,虹膜边缘逐渐变浅,仿佛能看见一层深邃神秘的光晕。
是一双足够迷人的眼睛,被这样注视,枕明月几乎蛊惑般的要把含在嘴里的名字一点一点吐露出来。
[我没有的...哥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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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没有讨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