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间历日,巧月初七,碎玉渐敛天染色,宜嫁娶。
月见跟不喜问完姻缘便去找帝尊告假了两日。爱看热闹的帝尊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反正两日,也耽误不了什么的。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月见办完这些下界时,人界已过了一月。
不过赶得巧——正值凡间的乞巧节,望月城的街市比上回更热闹一些。
此前只听好友讲过人界美食众多,没成想这回来到人界,发现服饰亦是多彩多样。
于是除了没见过尝过的吃食,月见的头等事又多了条——往绸缎庄和成衣铺里钻。
见过实样后的月见心下欢喜,一时买了许多许多,用先前的那套打扮逛到黄昏才意犹未尽地收手。
只头饰尚未选到喜欢的,便仍用着丝绳——以红色为主的丝绳或绸带作装。
虽说白玉京也开了仙力加持的小食街、鲜衣阁,但到底是人界多彩。
月见进了一家外观古朴的客栈,名为半盏茶。且牌匾不像其它反而悬挂在门侧矗立的一截枯树上。
月见的眸中透出些兴味。
进去后更是别有洞天——客栈以“回”形呈于眼前,用饭的大堂右侧有空台,台前垂着几层纱帘,有丝丝缕缕的仙乐从中传出。
除一眼能瞅见的十几桌外,便由珠帘或缎布半帘隔开许多不次于二层雅间的单室。
目之所及人影攒动——不论何地,逢年过节的旅客较以往都会多上几番,遑论是都城的望月城。
店小二都忙着传菜引座,时不时会漏下几位后来的新客。
“咚咚。”
身为被漏下的新客之一,月见屈指在柜面上敲了敲。
掌柜的算账的手没停,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客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住店。”月见没什么停顿的继续说,“你们这最好的上房是多少一晚?”
被拨得劈啪作响的算盘渐停,掌柜的语气平和:“您也看到了,咱这儿修缮较旁的夺目,所以价格也要贵上一些。”
随后张手比了个数:“是二两一间。”
月见点了点头,脚下未动。
此次下界,他用几块空灵玉兑了好些的凡间钱财。
够用够用。
掌柜的神色松了松:“那客官是住多久?”
月见从乾坤袋掏出折成两折的金叶子:“暂且先住这些时日吧。”
不喜非凡间之物,不便在外显形。
为此,月见还特意翻出一只可装活物的乾坤袋系在腰间,将不喜和它抱着不撒手的几块彩玉一同放了进去。
凡人无灵力,从外观上只会将乾坤袋认作是普通钱袋。
掌柜的眉开眼笑地收过金叶子:“诶呦,客官大气。”
三十两不是没见过,三层也不差客,只是一人一次掏出三十两要住最好的上房的,哪怕是世家公子也难有,何况还是金叶子!
“客官住下的这半多月,垢衣和吃食不必另付皆由我们执掌,也有专人服侍,有何所求找专人或是找我,都成。”
掌柜的对月见交代了一番,后扬声唤了个人来,“阿丛,给这位客官安排一间天字号房。”
月见随着阿丛上了三层。问过月见所求,阿丛领他上了里面一间,屋内的琐窗一开便能瞧见街市。
甫一进去,月见便被里面的宽敞和应有尽有的案柜桌凳引得一声惊叹。
打量片刻,月见满意地点点头。
阿丛等他看完,便笑着出声:“客官,往后若是有旁的吩咐便摇铃,门外的铜铃会跟着动,我们便到您这了。”
说着,阿丛指了指门旁的高柜。
月见顺着望过去,果然见柜上倒扣着一只做工精巧的铜铃。
月见点头应了声好。
“哎,那客官歇着,我便下楼去了。”
阿丛弯了弯腰身,正要走,月见出声一拦:“劳驾稍等。”
阿丛脚步一顿,客气的笑道:“客官有何事交代?”
月见指尖在耳后划了两下:“我要小睡片刻,不便出门。我将菜肴告与你,等夜饭时,若我房内亮着光,你直接端来可行?”
阿丛笑着应:“自然行的。客官您说。”
“水晶肴肉、梅花汤饼、煿金煮玉、金齑玉脍……”
月见一连说了七八样才停口。
“再一份洗好的整根胡萝卜便好。”
阿丛从善如流地应下了。
等阿丛出去,月见放好用来装模作样的小包袱,便换了一身由浅至深的鹅黄色衣裳。外面的宽袖跟衣摆处,皆用银线跟金线绣了锦鲤的纹样,平常不显,只在灯下一照,流光溢彩。
虽说腰间挂着的这只乾坤袋年份有些久,布料已显些褪色,做工也粗糙,却同月见身上的新服意外的相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夜幕亦缀上繁星。
月见坐在琐窗边的书桌前,将手中的《游山杂记》收起倒了杯茶水润喉。
望月城,据说以前唤做离国,是后来才改成的望月城。且改城的那任国主在外的化名便是望月。
月见冲桌上枕着彩玉刚睡了一觉的不喜挑眉道:“你别说,这国主还挺自恋。”
不喜晃了晃头,正要说话,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客官,您要的菜肴送来了。”
月见眸光登时一亮,如同不喜怀中的彩玉在虚空中折射的光芒。
等布菜时月见随口问他:“外头怎的张灯结彩的?可是过什么节气?”
阿丛布好菜,笑着说:“看客官衣着不俗,家中必定是不闲。怕也是忙忘了,今日乞巧节。”
月见顺势接了,面上恰时透出些羞意:“是了。得闲出门游玩一时高兴昏了头,竟忘了这事。”
说完又顺势询问:“对了,我从别处来,不知望月城的乞巧节是如何过的,与我那边有何不同?”
阿丛觉得自己猜到什么,也没问他口中的“那边”。
“每逢乞巧,众人便在日暮结伴出游,女子跟妇人会去织女庙祈求织女赐巧,城中各处会有各式乞巧赛事,也算得一个庙会。”
“未婚男女也会将香囊或玉佩等有相思之意的物件赠与心悦之人。”
“对了客官,等到戌时二刻城内还有花车游行,也是我们望月城每年乞巧庙会祭拜的重头戏。”
……
“阿丛!来来。”
阿丛方从三层下来正要去揽客,便见掌柜的冲他招手。
“掌柜的。”阿丛端着手过去。
掌柜的将他拉到了柜台后:“送个菜怎的这般久?可是天字号房的那位客官对房间不满意?”
“满意的。”阿丛摇头,而后左右瞧瞧,小声对掌柜的说,“只是方才客官留了我片刻,问了些乞巧的事。”
掌柜的一听,心思一转:“何处不对?莫非是细作来的?”
阿丛仔细地回想:“倒不是。那位的用物、穿着金贵,对我却十分谦和,不像是寻常世家的做派,反倒更像是位仙君。”
望月城虽处人界,却是修仙界弟子下山历练的必经地。
掌柜的了然地点点头,悄声回:“既是得罪不起的贵人,如此,咱更需尽心尽力。”
掌柜的仔细叮嘱着:“你最心细,贵人交与你服侍,我是放心的。这段时间其他的活儿都放放,凡事先紧着那位贵人。记下了?”
不论哪家,天字号房因价格鲜少人住,难得这回碰到位贵人,当然要好生服侍着。
见阿丛应下,掌柜的拍拍他的肩膀,也不忘承诺:“你安心,活儿少了工钱也不会给你变,月底还会多结给你一成三当赏钱。去忙吧。”
……
听完阿丛说的庙会,月见来了兴致。
听阿丛讲,白日里还有晒书会,晒衣的不乏有光彩夺目的绫罗绸缎,亦有粗布短衣。
月见略感遗憾,白日只顾吃食与衣饰了,全然没注意旁的。
幸而大多赛事在夜间举办。
只是临出门前,月见犯了难——不喜听到阿丛说花车从街头到巷尾能游唱两个多时辰后,便闹着要赏花车,死活不进乾坤袋。
对峙片刻,不喜“咻”的一声就要从窗缝溜出去,月见眼疾手快地拎住它。
“诶!回来!”
“嘻!”不喜被提在半空,小手跟尾巴不满地折腾。
月见捏捏它的花瓣耳,妥协了:“别乱跑…我给你下道隐息术。”
尾音方落,浅淡绚丽的流光在月见的指尖乍现,凭空划出一道浅绿色符文罩在不喜身上——这样便不会被人发现了。
神仙在人界是有法术禁制的,幸而他对符文咒术也略懂一二。
符咒眨眼间便消失在了不喜身上。
不喜满意地窝在月见肩上,凑上去在他脸上亲昵地贴了贴。
虽说望月城并不拘着女子呆在闺阁,但每逢乞巧外出的女子较平常和其它节日也要多上许多。
等街上的摊贩纷纷装饰完摊子,三五作伴的行人渐多,月见终于收拾妥当下了楼。
因织女庙离客栈不远,便打算先去那边瞧瞧。
街市上有乞巧节专供的油面糖蜜的巧果,也有祈求长寿跟幸福的香囊。
手巧的女子也会将面食捏塑出各式与乞巧相关的花样,谓之巧果。
瞧着游花车的时辰还未到,月见来到一处问了问:“这果子怎么卖啊?”
“二十文一斤。若买够一斤巧果,按惯例会赠您一对儿果食将军。”说着,摊主拿起身披甲胄如门神的面人儿,“喏,就是这个。”
月见双眸亮亮的,手一挥,二十文便撒出去了。
此外,乞巧所用的瓜果亦可变化式样——或雕成奇花异鸟,或于瓜皮表面浮雕图案,谓之花瓜。
而这两样还是乞巧节最普通的吃食。
月见缀在人群里面,如同头次进了白玉京,见什么都稀奇。
月见心满意足地举着果食将军左瞧右瞧,满心满眼看不够似的。路过一处僻静的拐角一时不察,竟迎面同一位面具少年撞了个正着。
“啪叽”,面人儿霎时掉在了地上。
那人低头瞥了眼,往他手里塞了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好没礼貌的人。
月见揉了揉被撞得肩膀,而后低头翻看被塞的金叶子,心中忿忿不平地揣进怀里。
谁稀罕你这俩破钱儿!
宽袖下的手指微动,被摔碎在地上的面人儿便重新完好无损的出现在手上。
望着月见再次跑远的身影,方才那处冒出个人来。狐狸面具被少年斜斜地推上去,令人惊艳的脸上带着狡黠的笑,虎牙若隐若现:
“抓到你了。”
[让我康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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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根红丝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