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烬余夜 第110章 Chapter 110

依照导航指引，程暮寒和林光霁在驱车近一小时后到达了坐落于K次域西南边界的可布玩具工厂附近。

看着面前宽阔前路，两侧虽丛树夹道，但这一尘不染的柏油马路可不像是废弃了几年的存在。

“安世忠虽然已经去世，但他旗下的所有产业如今已经被他所信任的那位秘书继任。”

“而对方在案件一审结束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所有工厂废弃，并在K次域东北边界重新建设唯一一处规模巨大的工厂，把所有人力物力集中于此。”

“也是因为这一举措，他背负上了许多骂名。”

一路的情报分享已然让林光霁有些喉间抽痛，他快步下车，将手中空瓶抛入一旁垃圾箱，顺手吞咽下一颗薄荷糖，自刚刚开启的后备箱中取出一把工具斧头。

仅是掂量两下，便被程暮寒接过，重新放回原处，并贴心的递来了一罐杀虫剂。

在林光霁略有些幽怨的眼神中，程暮寒启用了奥特瑞，二人沿着侧方长有成片弯曲盘蜒树枝的寂寥小路逐渐深入。

“所以，在当时，我察觉到这位秘书可能知道些什么，便假借ZT15的名义进行了调查。”

“但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不仅什么都不知道，反而给了我一份安世忠预留的遗书。”

悄悄捏起刚刚掉落在程暮寒肩侧的毛虫，赶在人侧目前瞬间抛开，林光霁急忙将那张图片共享至导图之中，转移走他的注意力。

“里面句句在写安世忠饱受心疾困扰，恐有一日不告而别，所以先行安排好了身后事，这位秘书只是遵从安世忠的遗愿完成所有工作。”

“在与叶肆队长确认过后，这份遗书成为了安世忠意图逃脱罪责的证物之一...”

话音刚落，不远处忽地一声砰响，刹那间些许烟花于白日绽放。

只是这烟花的模样...未免与那日摩天轮上所见太过相似，林光霁下意识牵住程暮寒，让人止步于身侧。

被盯上了...

“嗯？这荒郊野岭的...”

林光霁洋装一副疑惑模样，默默捏了捏蓄势待发的程暮寒，示意人稍安勿躁，先观察一下。

借助捋顺发丝的动作触碰耳坠，毫不意外的，四下景色波动起来。

“梦魇...？”

显然，程暮寒也已察觉到对方究竟何许人也，瞬间举起奥特瑞斩开这屏障，紧牵林光霁直奔面前那雾蒙身影走去。

“没错，是我，好久不见，惊不惊喜？”

如初见一般游刃有余的它，却在程暮寒毫不犹豫挥起镰刀的刹那被吓得急忙分出分身，一边藏躲一边慌乱道：

“等等等等！我是来做交易的！让我和北极...”

接连几斩，梦魇的身影连带四下碎木瞬间消散，手边紧紧牵住的林光霁却忽地被人扯住，一把锋利匕首抵在了他喉间。

“你——！”

林光霁眉头微挑，并不在意这份威胁，反倒是轻轻捏捏程暮寒手掌示意人别担心，随着梦魇的动作逐步退远些许。

“和北极谈？我可没看到你想交易的诚意。”

“我守口如瓶到现在就是最大的诚意。”

似是被逼迫到某种地步，梦魇也难得紧张起来，死死盯着面前的程暮寒，生怕被煞气缠身之人一镰刀彻底送入地狱，偏偏忽视了林光霁骤然冷却的瞳孔。

守口如瓶？撒谎好歹也先打打草稿，不然安胜要如何平白无故的知晓我是北极一事，还这么肯定程队就一定知道我是北极？林光霁如此想。

“有件事无论如何都需要你们两个帮忙，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听梦魇一词，程暮寒略有些疑惑，抱起胳膊看向林光霁，期望从他的反应中得出下一步如何配合他行动的计划。

“梦魇，你真的以为，用我就能威胁到他？”

“不能吗，我看倒是完全可以吧？”

话虽如此，但林光霁已然故意把住梦魇持刀的那只手，尚不算小的力度迫使刀刃愈发紧贴脖颈，使其下皮肤隐隐发白起来。

梦魇则是急忙往反方向用力，丝毫不敢抽动，防止林光霁真的被刀刃割伤。

僵持无果，它急忙在人耳边低声求饶道：

“小祖宗，你可别闹，我就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而已。这要是真伤到了你，他敢手撕了我。”

“知道我会闹还敢这样？”林光霁难忍笑意，将手中的动作收力些许。

“我不这样做，他就绝不可能答应我。”

“但我会劝他答应你，不是吗？”

林光霁微微瞪大双眼，嘴角咧出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只要对北极有利，他从不会拒绝任何交易，你应该也知晓这件事。”

梦魇：“......”

见林光霁被猛地推回，程暮寒急忙一个箭步上前，将重心不稳的人儿搂入怀中，举起巨镰直指梦魇鼻尖，一字一句道：

“我随时都可以再斩杀你一次。”

“无所谓了，这件事很重要，就算是北极你想用我的命来交易都可以。”

“唉——托你们总域的福，让我在重伤后又流离失所，到现在都没能恢复完全，能力撑不了多久。”

扬扬下巴示意二人背后被堆起的篝火和粗糙帐篷，前进几步想必便是他的简易居所。

抬手按下程暮寒的奥特瑞，梦魇与其接触过的指腹已然一片焦黑，肉眼可见的缓缓曼生出鲜红血色。

“如果不想被那座工厂的主人发现，我劝你还是收起它比较好，等级高的勿忘可是能感受到这种波幅的。”

林光霁点点头作为示意，程暮寒便收起了奥特瑞，把刚刚走到身侧的人再往背后挡了挡。

似是想利用反复提及北极一词来挑拨离间般，林光霁掂量了一下梦魇的话语，打了个算盘：

“总域档案中，梦魇已经是被斩杀状态，所以你的命现在已经不算有价值，不如用情报来交易。”

“哦？还有这等好事？”

听到不用送命，梦魇瞬间来了兴致，微微俯身作为被放过一马的谢礼：“情报数量，悉听尊便。”

“我很确定，程队在那天已经把你斩杀了，你是如何存活下来的？”

林光霁在背后默默按下录音笔，准备把梦魇的话作为论据发送回分部。

“像刚才一样，我提前留了个分身，所以才没死绝，要不他那一镰刀下去，魂魄都散了。”

果真如此，看来也要警惕安胜利用这种方式脱逃了，林光霁微微警惕起来。

“那么，你如何得知的我们行程？”

“别多想，我和那个工厂的主人不一样，没有偷窥的兴趣。”

梦魇步步走来，略有些无奈：

“你们应该认识鹰鸦吧，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们的东西。”

递来一份文件，梦魇忽觉背后一凉，下意识大退两步拉开距离，看着程暮寒已然漆黑完全的脸慌张解释：

“鹰鸦的勿忘能力确实在系狱中受限，我也只是在换了副模样混进去后取出来的东西，一些维持生计的小手段而已。”

换言之，他没有扰乱过系狱的正常工作秩序，也没有引导任何勿忘袭击系狱。

“什么时候？”林光霁忽地眯起眼睛，扯扯程暮寒背后的衣物示意人不要追问。

“无可奉告。”

“我会断了你的财路。”

“一个月前。”

梦魇满面苦涩：“我知道你们可以想方设法让系狱加强看管力度，但这样反而会减少情报来源，还会加剧狱中勿忘不满，对于你我来说都不算有利。”

“何况，就算你们再研发出各种针对我们的武器，那些高等级勿忘想越狱也就是动动手指的事。其他低等级勿忘也都是听它们的话，才给了你们冥谪面子。”

“人家高等级就是聪明，知道在里面能不被总域追杀，随便让人提取点组织，完成每日工作任务，就能衣食无忧的做各种自己想做的事。”

“无论送来的肉是病死自然死还是处刑致死的人，总比饿肚子强对吧？更不用说还有人类监狱那边提供的新鲜血液，有的时候真的比我们在外逃亡的勿忘过的还好。”

林光霁：“......”

程暮寒：“......”

他怎么不提那里面毫无**可言的服刑环境，优胜劣汰的生存法则，不容拒绝的绝对命令，以及无穷无尽的规章限制与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

透过程暮寒难以言喻的表情，林光霁仅是微微一笑，好似在说，这是个骗勿忘乖乖进系狱服刑的好说辞，值得学习。

“所以，交易内容是，让我们清剿鹰鸦所在勿忘派别？”

林光霁举起那份资料，拍了拍密密麻麻的人员名单作为示意。

“清剿倒不至于，只是它们‘稚鬼’正策划着一场大规模捕杀活动，据我和鹰鸦的情报所得，首要目标便是系狱，其次是K次域，接下来是ZT次域，最后是其他次域。”

“它们的目的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清楚。”

听闻，程暮寒霎时间眉头紧皱，意图拿起手机与蛇虺沟通此事，却被林光霁按住了手，示意先听梦魇说完。

“总之，若是K总域和ZT总域失守，我不觉得还有其它总域能够抵御他们。到时候，各大勿忘派别会如同墙头草一般倒戈，我们派别也会很难做。”

梦魇摊摊手，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所以，我提供情报给你们了，想要怎么应对这场危机是你们的事。”

“而我需要的，是你们二人帮我救出一只勿忘，把她带回ZT次域。”

救？

林光霁眯起眼睛，直接打断了梦魇的话语：“停，即使你提供了情报，我们也没理由这么做，这是对ZT次域居民的不负责任。”

“斩杀你们倒是有足够的理由。”程暮寒补充道。

“我当然知道，但你们不觉得，ZT次域的勿忘已经足够安分了吗？”

梦魇自手边幻化出一只薄荷颜色的布偶兔，拎着它的耳朵掂量了两下，看向林光霁的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咖啡花派别首领，TS级勿忘月兔，总域通缉了近乎五年之久的家伙，自出现起就一直是渴望与你们共生的存在。”

“我都替我们BOSS感到不值。”

抛去那兔子玩偶，被林光霁稳稳接在手中，看着那模样——忽觉有些眼熟。

“月兔...”

注意到其左脚腕内侧的刺绣，林光霁瞬间瞪大了眼睛，未等仔细确认，手中物什便已然化为灰烟，消匿于风中。

真是诱人的交易条件...林光霁略有些许不悦。

“而且，从他的镰刀下逃走之后，我打听了许多与林专家和北极相关的内容，能看的几乎都看了个遍。”

梦魇点点太阳穴，一副苦恼状继续道：

“说实话，你的立场一时间让我捉摸不透，像是站在了人类和勿忘之间，却又不属于人类和勿忘任何一方...”

“我没有挑拨离间的意思。”梦魇看向程暮寒，忽地这么解释了一句。

“这些事情我都知道，收起你不必要的心思。”程暮寒毫不犹豫道。

梦魇：“...？”

好似发现了某种突破口一般，它的表情瞬间爽朗起来，尝试着缓步向前：

“所以你...”

“不可以。”

林光霁的冰冷言语把程暮寒和梦魇吓得一抖，二人皆有些不明所以，是什么让他生了这么大的火气。

“我再说最后一遍，不可以。”

自程暮寒身后走出，林光霁的每一步仿佛都带有冰霜般刺骨，迫使梦魇瞬间化形为勿忘态，向后退去。

“你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吧？”它颤抖道：“这不是对你有利吗？”

“你所说的地步是什么地步？我做到什么地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必要不必要有没有利轮得到你来评价吗？”

瞬间扯住梦魇的衣领拽下，那双血色瞳孔忽地瞪大些许，梦魇这才发觉，自己已然动弹不得。

“梦魇，我警告你，现在我们能和和气气的听你讲话，是因为你提供的资料确实值得我们听一听你的交易内容。”

“如果你再打什么其他的主意，我绝不会轻易地放过你。”

“你能逃第一次，不代表就能逃第二次。”

“我会让你，和你珍视的一切，陷入万劫不复，直至消亡。”

“你应该清楚，我做得到。”

诅咒已然施下，松开手的刹那，梦魇瞬间脱力倒地，跪在林光霁脚边精神恍惚，劫后余生般大口喘着粗气。

“你...你这个人类...可够奇怪的...”

后退到程暮寒面前，林光霁并未解释什么，只是轻盈一笑，话锋一转道：“看来，这次的交易不太愉快呢。”

程暮寒：“......”

梦魇：“......”

“那只勿忘叫‘钢琴家’，勿忘能力是精神系，可通过钢琴曲对听众进行精神控制。她的人类外貌是名十六岁的女孩，喜欢穿白裙子，披着黑色披肩，棕色头发。”

梦魇神情慌张，瞳孔颤动，盯着地面如此嘟囔道：

“若能将她带回ZT次域，我们可以保证ZT次域及总域百分百的安定，在你们队伍离开ZT总域的这段时间。”

“绝不食言。”

听闻，林光霁眉头微挑，确认道：“钢琴家对于你来说，很重要？”

“嗯，她是我失踪多年的女儿，在这里找到了...”

林光霁：“......”

程暮寒：“......”

二人一时间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对于其他总域来说，梦魇这番举措只会让人觉得恶人自有恶人磨，但对于ZT总域来说，这是必须重视的问题之一。

据数据统计，ZT总域每年都会失踪约一万人，其中有近七成的家庭中存在至少一位成员因悲伤过度积郁成疾而异变为勿忘的情况，完全是不容小觑的数量。

就算对方是勿忘又如何，它该享有的权利也该享有，但该承担的罪责更是不能脱逃。

ZT总域一向如此分的清。

“她的情报。”

二人异口同声如此说罢，忽地愣了愣看向彼此，眼中流转过一丝温柔。

“在这座工厂里，已经有近二百名人质，人类勿忘数量对半，我的女儿也是其中之一。”

“那工厂的主人，正在为你们筹备着一场游戏，人质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后，游戏才能够开始”

梦魇指向二人背后一在树丛中仅露出半扇房顶的建筑，一字一句警告道：

“现在进去，归零，重新填充。那场高速上的大规模车祸就是预告，以上。”

程暮寒：“？！”

近二百名？

仔细一想，林光霁忍不住砸了下嘴。

按照惯性思维，人质一词向来指代的是被胁迫为砝码的人类，难怪看不出安胜在撒谎。

这下可麻烦了。

“程队，我需要预先排查一下周围环境，拜托你帮忙取下工具，先走了。”

林光霁仅是挥挥手，便迅速拿起手机，一边拨打电话，一边向丛林深处走去。

程暮寒：“......”

“你没必要怀疑他，是我太贪，把他惹怒了。”

梦魇看出了程暮寒的犹豫，站起身拍了拍灰尘，冷不丁的如此说了一句：

“我也确实没想到，他对你们付出的真心，竟然远比我想象中要多的多，分明是个亏本买卖。”

身形渐渐消匿，梦魇自斗篷下再取一份文件扔给了程暮寒：

“当你们不杀我的谢礼，情报买一送一。”

“你饲养的小羊，已经成为‘堕天使’这一勿忘派别分支首领‘撒斯姆’的目标。如果他在这场游戏中活下来，至多三个月，也一定会被撒斯姆‘献祭’的。”

“什么？！”程暮寒难以置信。

撒斯姆，目前已知X等级勿忘之一，勿忘能力是赋予任何勿忘以可供其临时使用的非自身能力，所带领派别分支也是堕天使中勿忘数量最为庞大的一支。

蛇虺曾特意强调过，这些X等级勿忘是纵使全ZT总域高战力作战人员出动，恐怕也与其难以一较高下的存在，绝不可轻举妄动，惹是生非。

为什么偏偏会盯上林光霁...

“不要和他说。”

梦魇将食指抵在唇边，轻叹一口气无奈道：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绝对会毅然决然的只身赴死，没有一点回转的余地，任何人都无法找寻到他的踪迹。”

“而你只能等，等一个救下他的时机，不要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好好回想一下他一直以来为你们下达的暗示，故意透露出的疑点，以及于北极而言不算有利的抉择吧，他明明有的是办法调查到他想要的，没必要在你们这里委曲求全。”

“不要让他后悔今日的决定，再见。”

程暮寒：“......”

意义不明，程暮寒只觉大脑有些混乱。

只是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们花费了许久才堪堪忽视的疑虑不仅已经全盘托出，反而还变本加厉起来。

林光霁到底隐藏了多少身份，又藏匿起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不继续隐瞒，仿佛破罐子破摔一般引人怀疑？

回忆起海边林光霁所说那些话，荒唐想法一触即发，程暮寒只觉双手颤抖，急忙返回车辆停滞方向，取来工具箱后跟随林光霁共享的位置找寻到他的存在。

“稍后，我们谈谈。”

程暮寒尽可能的让自己冷静，却在林光霁面前丝毫无法掩饰。

“好，也是时候谈谈了。”

林光霁如此回应，接过程暮寒手中的探测器，闭起眼睛稍事深呼吸，瞬间密麻红点呈现于屏幕之上。

“不过现在，要先会一会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