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微微亮,窗纸透进点灰萌萌的光,李婆婆就醒来了。
她侧头看了眼身侧的月华,姑娘眼闭着,睫毛却时不时颤一下,显是没睡安稳。
手伸过去碰了碰她的手背,昨晚涂的药膏,那是她托着老姐妹求来的,说是治裂口子最管用,得藏着用。
“醒了就起来吧,”李婆婆压着声音,怕吵着对面还在打呼的春儿,“前院那边早闹开了,洒扫的、搬花的、搬案几的,脚步声隔着几重院都听得见,今日诗会,咱们可得早着点。”
月华睁开眼,眼里还有红血丝。
她应了声“哎”,坐起身时,手不小心碰到了枕头边的竹灯,那盏绣着兰草纹的灯,昨晚被她小心收在床角,生怕被人瞧见。
想起李婆婆的叮嘱,她心里又紧了紧,攥着灯柄的手指泛了白。
“灯先别急着送,”李婆婆一边叠被子,一边睨了她一眼,“等早饭过后,前院忙乱劲过去些,你绕去公子书房侧门,找长生小哥递过去就行。“说辞记牢了?”
“记牢了,”月华低着头穿鞋,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就说……谢公子昨夜借灯之恩,奴婢病已大好,不敢再占府里的物件。”
“对,就得这么说,半分多余的话都别加。”李婆婆又叮嘱,“还有,待会儿管事妈妈准来叫人去前院帮忙,你要是被点着了,就去端茶水、递纸笔,少说话,多低头,茶水递到客人手里就行,别往主子们跟前凑,尤其……别跟婉小姐、徐姑娘照面。”
月华点点头,心里跟揣了块石头似的。她摸了摸手背,药膏的油味混着皂角味,有点刺鼻,却让她莫名踏实,这是李婆婆能给她的,最实在的护佑。
早饭是糙米粥配咸菜,春儿和夏桃一边吃一边嘀咕,说今日来的都是京里的才子小姐,听说还有京城才子们要是能远远瞧一眼就好了。
月华没搭话,只默默扒着粥,脑子里却在想,待会儿去还灯,会不会遇到秦练?遇到了该说什么?
刚放下碗,外头就传来管事妈妈的大嗓门:“浆洗房的!挑两个手脚利落的,去竹庭那边伺候笔墨!要识得字的,别到时候连纸墨都分不清!”
李婆婆心里“咯噔”一下,忙推了推月华,让她往门后躲。
可管事妈妈的眼睛尖,扫了一圈就盯上了月华:“你,月华是吧?上次听书房的人说你识得字,就你了!再跟我来一个!”
月华没法躲,只能硬着头皮应了声“是”。
李婆婆急得在她身后拽了拽衣角,嘴形无声地说:“记着我说的!”
月华跟着管事妈妈往竹轩走,路上尽是忙碌的丫鬟小厮。
廊下挂着新换的灯笼,石径旁摆上了刚从园子里摘的桂花,细碎的金点子落了一地,风一吹,甜香就裹着凉意往鼻子里钻。
她想起昨晚李婆婆说的芸香,又想起秦练在回廊上那句“我护得住你”,心里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手指无意识地搓着衣角,那里还留着昨晚攥紧时的褶皱。
绕到书房侧门时,月华瞥见长生正站在门边,手里拿着块抹布擦栏杆。
她心里一紧,想起竹灯还没还,便趁管事妈妈往前走的空档,快步凑过去,把灯递给他:“长生小哥,劳烦你……把这个还给公子。就说奴婢谢过公子昨夜借灯之恩,如今身子好了,不敢再留着府里的东西。”
长生接过灯,看了她一眼,目光在她手背上的药膏痕迹上停了一瞬,才低声说:“公子今早还问起你,说你昨晚淋了雨,让我多留意着点。这灯我替你交上去,你放心,公子知道你心细。”
这话让月华心里暖了一下,可转念又想起李婆婆的话,忙低下头:“多谢小哥,我……我得去竹庭了。”
“去吧,”长生又补了句,“竹庭那边人多眼杂,少看少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月华应着,快步追上管事妈妈。到了竹庭,才见满园的修竹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水榭亭台旁摆上了红木案几,案上放着宣纸、墨锭,还有刚研好的墨,黑亮亮的,映着竹影。
几个穿着体面的丫鬟正在摆茶盏,见她来了,便指了指回廊下的角落:“你就待在这儿,待会儿客人来了,缺了笔墨纸砚,就赶紧递过去,别瞎动。”
月华点点头,走到回廊阴影里站定。
抬眼往主位望去,秦练还没来,案上的青瓷茶盏倒是摆好了,盏沿泛着浅青的光。
她想起昨晚握过他手腕的温度,又想起李婆婆皱着眉说“高枝上的花摘不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揪着,又酸又慌。
正发怔时,就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夹杂着说笑的声音,客人们来了。
月华赶紧低下头,把自己往阴影里缩了缩,手指攥紧了衣角,就像李婆婆说的那样,少说话,多低头,可心里却忍不住盼着,待会儿秦练来的时候,能再给她一点,像昨晚那样的笃定。
她知道,这场诗会,怕是躲不过去了,无论是秦婉的刁难,还是她自己藏在心里的那点念想,都得在这满园的翠竹和宾客面前,露个头了。
秦府后花园里,春日那些闹哄哄的花早谢尽了,倒剩满院修竹立着,却有另一番清雅韵致。
风一吹,叶尖扫过嶙峋的太湖石,簌簌的响,混着檐角铜铃的轻撞声,倒比春日的蜂蝶乱舞更显静。
空气中弥漫着竹叶的清苦加上西角桂树飘来的甜香,闻着不腻,反倒让人觉着像浸了蜜的凉茶,爽利得很。
水榭边,都是些锦衣华服的公子小姐。
男人们穿的直身、道袍,料子摸着就软和,方巾、云巾在头顶衬得人愈发精神;女眷们的袄裙比甲绣着花,狄髻上的珠翠一晃,就能晃出细碎的光。
案头摊着宣纸,被风掀得边角打卷,沙沙响,旁边丫鬟磨墨的“咯吱”声掺在里头,倒把这场诗会的雅气衬得更实了。
月华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主位。
秦练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杭绸直身,领口与袖口用银线绣着精致的云纹,外罩一件青色暗花缎面披风,头戴黑色凌云巾,更显其温润如玉,风姿清举。
他正与身旁一位穿着宝蓝色直身的年轻公子低声品评一幅《墨竹图》,手指轻点画上题跋,嘴角微弯着的浅笑像是竹间的光,温温的。
他身后的长生,穿着青布直身,安静地侍立在他身后不远处。
长生目光低垂着,看似专注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时刻留意着,尤其是自家公子的需求以及……廊下某个角落的细微动静。
他注意到月华搓手的动作,眼神微动,却未形于色。
诗会已过了大半,佳作频出。案上堆的诗笺快有半寸厚,都是写竹的,不是赞虚心就是夸劲节,墨香混着竹香,飘得满院都是。
秦婉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
一身大红织金缠枝牡丹纹缎面竖领对襟袄子,下着五彩马面裙,头戴金丝狄髻,插着赤金镶宝簪子并一对点翠蝴蝶步摇,娇俏张扬。
她方才一首咏竹诗,辞藻华丽,引经据典,博得不少喝彩。
此刻正志得意满,手中执着一柄泥金牡丹团扇,轻轻摇动,眼波流转间,瞥见廊下那抹碍眼的靛蓝身影,忽然停住了。
她“当啷”一声把青花瓷茶盏搁在案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满院人听见:“兄长,今日这满园竹子,诸位公子姐姐妹妹们的诗文皆是不凡的,或赞其劲节,或咏其虚心,听得妹妹我呀好生羡慕,自觉才疏学浅,不敢再献丑了。”
她先捧了在场众人,随即话锋一转,团扇的扇柄似无意地指向月华所在的方向,声音又娇又脆:“咦,我倒是想起一桩趣事。兄长书房里一个婢女,似乎也认得几个字?终日浸染书香,替兄长整理书稿,想必也耳濡目染了些许吧?如此良辰美景,名家荟萃,何不让她也来附庸一番风雅,权当……助兴了?博诸位一笑也是好的。”
这话一落,顷刻间,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月华身上。
那些目光复杂得很,有纯粹好奇的,有带着轻蔑的,有隐含怜悯的,更多的是幸灾乐祸、等着看热闹的……如同无数根针,扎得她无所遁形。
月华脸颊一下子就热了起来,心跳如鼓,下意识地望向秦练。
纤细的手指在身侧悄悄攥紧了衣角,那粗糙的布料硌着她的掌心。
秦练端茶的手几不可查地微微一顿,青瓷杯盖与杯沿发出一声极轻的磕碰声。
他面上那温和如玉的笑意未减分毫,从容地将茶盏放回案上,声音清润如泉,却自带一份不容置疑的沉稳:“二妹说笑了。月华是侍奉笔墨的婢女,今日职责是保障诗会笔墨顺畅,并非与会嘉宾。让她作诗,于礼不合,也未免强人所难了。”
他说话时,目光并未看月华,而是温和地注视着秦婉,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寻常的兄妹对话,但若细看,便能发现他那微微绷紧的下颌线,泄露了一丝不悦。
“兄长~”秦婉拖长了语调,声音里带着被拂逆的不满和小女儿的娇纵,团扇掩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看似无辜的眼睛,“怎就是强人所难了?既是秦府的丫头,为主子们助兴添乐,不也是分内之事么?莫非……”
她眼波一转,声音里带上几分委屈,“是兄长觉得她登不得大雅之堂,怕她出口粗鄙,反而扫了大家的兴?咱们秦府的丫鬟,就这般拿不出手么?”她这话说得刁钻,直接将丢秦府脸面的帽子扣了下来。
一旁的徐嫣然,一身湖碧色绣兰草纹的竖领长袄,气质装扮皆力求清雅脱俗。
闻言以绣花团扇掩面,轻声细语地帮腔,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婉妹妹天真烂漫,也是一片好意。想着今日这么热闹,不必太过拘泥。况且,我朝以文治天下,太祖爷亦重文教,风雅之事,原不该太过拘泥身份。若这位姑娘真能灵光一现,偶得佳句,岂不是一桩美谈?也为这诗会添一段佳话呀。”
她语调温柔,字字句句却都在拱火,将那不拘身份的高帽子一顶顶扣下来,将月华架在火上烤。
月华指尖冰凉,深知此劫难逃。
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上前,刚要往前挪步,打算跪下认个错,说自己根本不会作诗,这是奴婢该有的本分,也是眼下唯一的自保之道。
她的膝盖微曲,眼看就要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然而,就在这时秦练的目光终于越过了众人,落在了她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不再是平日面对外人时那种完美的、温和却疏离的笑意,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近乎熨帖的信任与鼓励。
他的视线在她因紧张而微曲的膝盖和攥得发白的手指上极快地停留了一瞬,随即迎上她的目光,几不可察地微微颔首,声音不大,却如磐石般稳定地传入她耳中:
“既然二小姐有此雅兴,“他的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寻常小事,“你便随意吟诵两句秋日感怀吧。不必拘谨,抒己所见即可。”
没有亲昵的称呼,没有逾越规矩的举动,甚至连表情都控制得恰到好处,依旧是那位端方持重的秦府公子。
但那一瞥之间短暂交汇的眼神,却像一道暖流,冲散了她心中的凉意。他让她抒己所见,这是在告诉她,不必取悦任何人,只需做你自己。
所有的慌乱奇异地平复下来了。众人的目光似乎不再像刚才那般。
她想起苏家满门清誉,想起父亲临终活下去的嘱托并非苟且偷生,想起自己虽身处泥泞却从未弯折的脊梁。
她缓缓从廊下阴影中走出,秋阳透过竹叶缝隙,在她周身洒下斑驳的光斑。
她行至场中,先是对主位和宾客们行了一个标准的下人礼,姿态却异常沉稳,不见丝毫卑怯。
“奴婢遵二小姐命,公子命。”
她的声音清亮,虽不高亢,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奴婢才疏学浅,不敢言诗,唯有几句陋见,污各位贵耳了。”
早有侍女在一旁备好了纸笔。月华行至案前,执起那杆紫毫笔,她指尖刚碰上,就想起前日整理秦练的词稿时,他也是用这支笔,在“一蓑烟雨任平生”下轻轻画了道横线,还跟她说东坡这词,要品里头的定”。
她的目光掠过满园在秋风中依旧挺拔苍翠的修竹,那些竹子身处幽篁却坚韧不拔的姿态,与她此刻的心境奇异重合。
她想起这些时日经历的种种家破人亡、寄人篱下、众人的轻蔑与刁难,却又想起秦练那如春风般的信任与关怀,想起自己内心深处那份不曾熄灭的火焰。
她不再犹豫,落笔从容。
手腕悬空,运笔如飞,字迹清隽挺拔,力透纸背,一望便知是下过苦功的,绝非略识几个字那么简单。
一首《定风波·秋晓理竹轩》顷刻而成。
侍女小心翼翼地捧起诗笺,呈送上去。
秦婉一心要让月华出丑,迫不及待地一把夺过,故意用夸张又尖利的语调,高声念出,准备在念完后极尽嘲讽一番再行发落:
“十月廿二,秦府竹轩理籍。
霜凝纸页,同役者皆怠惰,吾独拂笺。已而日暖,遂填此阕。
莫怨凝霜纸页寒,何妨拂笺且慢观。
竹笺轻展胜华筵,谁倦?一袖书香任岁寒。
料峭轩风侵袖浅,微暖,炉边余烬却相添。
回首向来霜冷处,凝睇,也无寒滞也无难。”
她念词的声音,从起初的刻薄,到第二句时已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那何妨拂笺且慢观的从容专注,已然超乎她的预期这瞧着根本就不像一个婢女所能写出来的。
念至谁倦?一袖书香任岁寒时,那份以书香抵御世间寒冷的超然气度让她的声音微微发颤。
待念到最后回首向来霜冷处,凝睇,也无寒滞也无难时,已是声若蚊蚋,全然失了气势。
词毕,满园子静得能听见竹叶落地的声儿。
方才的谈笑风生、丝竹管弦声仿佛都被这词中蕴含的旷达气度所收走了。
所有人都仿佛被带入了一个秋晓理竹轩的意境中,感受着那份在清寒之中的坚守。
那最先开口的是位方才还在捻须品评竹石图的老年文士,此刻竟激动得胡须微颤,忍不住击节而叹:
“妙!太妙了!一袖书香任岁寒!此等胸襟气度,化用东坡意境而自出新意!将寒窗苦读之景与超然物外之心完美相融,更难得的是这份在清寒中自得其乐的境界!”
他身旁的中年文士同样满面惊容,连连称奇:“更妙的是炉边余烬却相添这一句!既写实景又寓深意,那一点余烬之暖,恰似困境中的希望之光,温暖了清寒的轩室,也照亮了词人的心境!这意境转换,浑然天成!”
那位年轻才子早已忘了礼仪,直接站起身来,目光炽热地盯着那诗笺,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竹笺轻展胜华筵!以书香胜筵席,以简朴胜繁华!身处清寒而心游物外,面对困顿而安之若素!这已得东坡真髓,却又自出机杼!”
席间的贵妇人们也纷纷动容。
有位穿石青袄子的夫人,气质雍容的夫人忍不住赞叹:好一个也无寒滞也无难!这是何等豁达的胸襟!竟能将清贫困顿看得如此透彻!”
另一位夫人则喃喃道:“这真是……一个婢女能写出的词吗?若非亲耳听闻,实在难以置信……可惜了……竟是个婢女。若是个男子,凭此诗心,将来科场之上,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众人的赞叹声此起彼伏,目光不断在月华和那诗笺之间来回逡巡。
那目光里,最初的鄙夷和看戏之心早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震惊、钦佩,以及深深的好奇。
秦练依旧端坐着,手指轻轻转着青瓷茶盏,目光落在盏中清澈的茶汤上,仿佛那水中微小的涟漪比满座哗然更值得关注。
但他的唇角,却抑制不住地扬起一抹极淡笑。他的月华,总是能给他这样的惊喜。
她不仅记住了他偶尔与她品评诗词时提到的东坡,更真正读懂了那份超然物外的豁达,并能将其化用于日常劳作,抒写自己的心境。
秦婉的脸色,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她预想中的哄笑与嘲讽没有到来,耳边充斥的竟是对那贱婢的溢美之词!而且这次的夸赞,远比夸赞她更高!
她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所有的刁难都成了衬托对方光芒的可笑铺垫。极度的难堪和嫉恨瞬间烧毁了她的理智。
她猛地将诗笺揉烂,狠狠掷在地上,用脚尖拼命碾踩,骄珩道:“抄袭!这定是抄袭!不知从哪本杂书上背来的东坡词,稍改几字就敢拿来充数!一个婢女,怎可能写出这样的词!”语气尖酸刻薄,已完全失了世家小姐的风度。
徐嫣然脸上的温柔笑意也彻底挂不住了。
她强作镇定,轻摇团扇道:“词确是极好……好得……有些不真实了。妹妹还是实话实说为好,这词当真是你所做?”话中质疑之意显而易见。
月华对所有的赞美与非议依旧充耳不闻。
她再次敛衽一礼,姿态沉稳如初,默默退回原来的阴影里,重新垂下眼帘。仿佛刚才那个写下惊人词句、震动全场的人与她无关。
但经此一事,谁都无法再以寻常目光看待这个靛蓝衣裙的婢女。
那首化用东坡意境的《定风波·秋晓理竹轩》,如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每个人心中荡起了涟漪。
诗会的气氛变得微妙而尴尬。一阵秋风卷着几片竹叶旋入廊下,更添几分凉意。月华下意识地抱了一下手臂。
此时,长生悄无声息地动了一下。
他接收到秦练一个极轻微的眼神示意,微微点头,悄步退下。
不一会儿,他端着一壶刚沏好的热茶走来,对管事嬷嬷低语:“嬷嬷,公子说天渐凉了,让大家轮流喝口热茶暖暖身子,也好仔细伺候。”
说着,目光似无意地扫过月华,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稳稳地递到了她面前。
月华一怔,接过茶杯。茶杯是粗瓷的,却很暖,温热的瓷壁贴着她的手心,暖意顺着指尖往心口流。
热气裹着茶叶的淡香,熏得她眼尾带着点潮意,她低声道谢谢谢长生小哥,捧着茶,浓密的长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了一下。
秦练的目光似乎无意间扫过廊下,在她捧着茶杯的手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收回。
但秋风吹过,带来的不再是萧瑟。那杯茶的热气,那短暂交汇的眼神,在无人知晓处,织成了一张温暖的网。
月华捧着茶,氤氲的热气微微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知道,宁静已被打破。
但那一刻,在满座惊羡与非议中,在那无声却有力的支持与体贴中,她以词言志,诠释了何谓“一蓑烟雨任平生“。
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她虽身陷囹圄,心已臻此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