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首領的車隊已經轉入了大街，正向着子繻他們站着的方向駛來。街道並不寬闊，車隊在群眾的面前經過，車中人的一舉一動都能被看得清清楚楚。

子繻同時也留意到，路邊的群眾，多數都不是為迎接首領而來，而是為了看熱鬧，甚至還有些人拿首領的事開庸俗無聊的玩笑，聽着很可笑卻很人性化。因為在尚域，這樣做是不允許的，大家對尚主，乃至尚主議事堂前的重要人物，都不能議論。子繻接觸列疆的人不算太多，但他認識的列疆人在思想和言談中一般都比較隨性，可行為卻又不見得比尚族人更粗魯妄為。

對於即將要見到的這位人稱摩頭的列疆首領，子繻當然不會幼稚地認為他是個頭大如斗、身如猛獸的異類，但還是想知道他到底長什麼樣子，練就什麼氣場，才能駕馭列疆的各個部族。子繻身旁的博伊更是雀躍，他有着小孩子的好奇心，所以一直伸長脖子看着駛過來的車隊。

首領的車子在不遠處停下，侍衛上前打開車門，得知首領要下車與群眾見面，四周已傳出『哇——哇——』的呼聲。

眾人一起注視着專車，只見車上走下來一位衣著端莊的年輕男子，他下車之後站在一旁，眼睛望着車廂內，看樣子是等車上的重要人物下車。沒有看到年輕男子的正面，不過子繻知道，這位肯定不是摩頭，他應該是籟音部族的長官。

不一會兒，一位灰金髮色的老者下車，他面向人群停住腳步，挺直了腰桿，笑容滿面地高舉右手，向眾人揮手致意。這位老者身形高瘦，穿着藏青色修身衣袍，領膊上搭一條黃櫨圍巾，顯得時尚儒雅，這樣的衣著穿在他身上十分合適。不用介紹，他就是摩族的首領，也是列疆各部族的盟主——喬百丁。

雖然沒正式見過，也曾經聽過許多有關他的負面傳聞，可此刻子繻卻被他吸引住了，說不出是什麼原因，竟覺得他很親切很隨和，甚至是友善，一看到就讓人心生好感。

子繻認為，這大概是因為他臉上讓人感覺真摯的笑容，還有他恰到好處的行為舉止。子繻很明白，這些都是表象，不能被摩頭的表象迷惑，一個人能夠坐上列疆盟主之位，做事的手段和思維方式定是非同一般的，還有那些關於他的負面信息，即使不是全部真實，也多半有跡可循。

正兀自尋思，首領一行人已來到面前，眾人合掌行禮，首領或合掌或揮手回禮，親切地向各人問好。

子繻的目光從首領身上移到他旁邊的年輕長官臉上，這一看，他頓時呆住了，這位長官……怎得像一位故人？深深地注視着這張似曾相識的面孔，子繻的心因激動而狂跳，一時又感到難以置信，居然說不出話來。與此同時，那位年輕的長官也是目不轉睛地回望着子繻，並一步步向他走近，聲音顫抖着問了一句：『你是朱維哥哥嗎？』

『紹兒！』弟弟的名字已從子繻口中沖口而出。

這一對從地球來的兄弟相隔二十年後終於相認了。

二人熱烈地緊緊擁抱着，喜極而泣。這哭哭笑笑之間，一晃已逾二十年。原以為這輩子不會再相見了，沒想到在這倉促之間，不經意之時卻又讓他們重遇。

兄弟重逢，心中自然滿是喜悅，而朱紹還帶給子繻另一件意想不到的開心事。他促狹地指着列疆首領問他的兄長：『哥哥，你還認得這一位嗎？』

子繻打量着首領微笑的面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紹兒又再提示說：『他是我們的先生，記不記得？你和先生的女兒是形影不離的好朋友，記得嗎？』

子繻努力地在腦海中搜尋那一段記憶，此刻的他是多麼希望自己能記起來，然而在他的腦海內，除了十歲以前的生活片段，其餘的全是一片空白。他遺憾道：『有些記憶，我可能弄丟了。』

子繻一臉悵然若失，弟弟心疼地看着哥哥，說道：『不要緊，既然我們能找到彼此，就不會再弄丟了。你和我們一起回去，我們好好聚聚，給對方說說分別之後的事，或許能幫你找回你的記憶。』

幾個人一同乘車回到朱紹的籟音府。是夜，朱紹設宴款待他的兄長，當然還有那位摩族的首領。紹兒請了他的妻子過來相陪，順便介紹與兄長認識，家人師生聚首一堂，其樂融融。

朱紹，現在應該管他叫尚麥勤，是摩族屬地籟音部族的長官。他與妻子佩姬結婚數年，十分恩愛。佩姬熱情地走上前向子繻敬酒，子繻近距離觀察了一下這位弟婦。弟婦看上去體態年輕，但細看之下仍能看出她的年紀比弟弟大了許多，甚至幾乎是母子的年齡差。子繻心中疑惑，又不便在此刻提出，見佩姬舉杯祝酒，他也舉杯回敬，禮節性地把杯中的酒喝了。

麥勤哈哈大笑起來，說道：『哥哥，你也許不認得佩姬了，她也是我們在地球上認識的！她曾經幫助過我們。』

接着，麥勤跟子繻說起了他和佩姬重遇的往事。原來佩姬就是當年協助他們逃跑的那位少婦，她接受幻術越渡來到玄狼星，為了生活，她當起了歌舞伎人。幾年後她遇到了被作坊主收養的紹兒。那時候紹兒已改名為麥勤，他們相遇之後竟覺得對方既熟悉又親切，如前世緣分一般。而二人對於在地球上生活的經歷，印象都很模糊，於是靠着彼此的回憶重新組織起以往的點滴片段。

麥勤的話解開了子繻心中的疑惑。弟弟當時年幼，隻身來到玄狼星球，父母兄長都不在身邊，幸得有人收養，又遇到賢惠的佩姬，艱辛得來的結果應該也是不錯的。而自己已經沒有了這段記憶，他只記得，來到玄狼星球的前一日，他還在學堂裏上學，差不多下學時，來了一位新的教書先生，先生似是姓丁。

是了，剛才弟弟不是說摩族首領是他們的先生嗎？難道就是這位丁先生？子繻不禁轉頭看向那位摩族首領，因為他名為喬百丁，在正式場合，人們會稱他為百丁首領。

此時，百丁首領微笑着回看他，舉了一下自己手上的酒杯，和藹地問道：『維兒，想起來了？』

子繻搖了搖頭，說道：『還沒有。首領曾經是我們的先生，我恍惚記得，在我越渡的前一日，學堂來了一位姓丁的先生。不知首領可是那位丁先生？』

『維兒終於記得我了，我就是你們的丁先生。』首領含笑道。

子繻頓時心中欣喜，雖然只記起初見時的一刻，但對他來說彷似尋回了他的記憶。

麥勤笑道：『丁先生本名叫做丁百喬，來到這裏之後，先生一直使用他在地球時的名字。因為曾經受傷的緣故，先生把自己的名字倒了過來，發現了沒有？』

子繻把先生的名字順着念了一遍，又倒過來念了一遍，忍不住笑了，隨即他又意識到直呼先生名號有失禮儀，於是忙抱拳道：『請先生原諒，直呼先生尊名，實屬不敬，子繻失禮了。』

『名字是給人叫的，我們不需要講究什麼尊卑。人人平等，我稱呼你的名字，你也可以稱呼我的名字，大家暢所欲言，有話直說，這是上天賦予我們的權利。維兒不必拘束。』百丁首領笑着說道。

子繻不記得當時的丁先生是怎麼樣的，撇開丁先生曾是他老師的這重身份，眼前的百丁首領態度友善，令人內心感覺溫暖舒服。在子繻二十多年的人生中，尊卑這兩個字一直伴隨着他成長。在地球上，他知道官民有尊卑之分；在尚域的金字塔架構中，尊卑更是在每個人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