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渡玄狼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坐吧，送你回去就是。』子繻笑道。

少年斜睨着子繻，似在說：你又知道？

『我當然知道。你不想留在高加，想跟我們回去找你的母親。』子繻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

『謝謝。』少年也在床上坐了下來，臉上戒備的神情明顯少了許多。

『你叫什麼名字？』子繻問他。

『我叫博伊。聽他們叫你三哥，我也叫你三哥，可以嗎？』那位叫博爾的少年說道。

『可以，』子繻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問道，『你為什麼不留在你父親身邊，找個機會勸勸他？』

『他不會聽我的。』博伊快速而簡短的問答。子繻在他的眼眸中捕捉到一絲憂慮。

『怎麼啦？後悔了？』

『沒有，我只是擔心，擔心那個幫助我逃跑的大哥哥，會不會被他父親打死。』博伊眼中的憂慮加深了，大概是因為剛才只顧着逃跑，沒想得太多，現在想到，便擔心起來。

『他父親？』子繻瞧着他，等他說下去。

博伊垂下頭，緩緩地說：『是的，他和他的父親都在城堡為首領工作。在城堡，我被關在一個院子裏，只有這位大哥哥能跟我說上話，明白我的想法。那裏的大人都不明白，他們只會來跟我說，要我聽從首領的教導；一定要我相信，首領決定的事情都是對的。』

『你不認同？』

博伊輕輕搖了搖頭。或許是太擔心他口中的那位大哥哥，他有些哀傷，臉上沒有了剛才的鎮定。畢竟還是個孩子，情緒說來就來。

『他父親會打死他嗎？』博伊自言自語似的又問了一次。

『你怎麼認為他的父親會打死他？』子繻不解他的擔心從何而來。

『有可能的。大哥哥跟我說，如果他做了違背首領意志的事情，或者說了首領不好的話，他的父親就會打他。大哥哥還說，他的一些朋友的父母也是這樣，不允許他們說首領的不是。』博伊說道。

『那位大哥哥不說，誰會知道是他幫了你？』子繻這樣說是想安慰博伊不要太傷心。

話還挺管用，博伊精神一振，『你說的對，他不說，他的父親就不會知道，否則，我太對不起這位朋友了。』他好像也沒有那麼難過了。

『你的朋友？你們不是覺得高加的人都是敵人嗎？』子繻有些好奇他的想法。畢竟他們此行是來調停的，相信博伊所說的也代表了一部分人的想法。

『不！只有那些過來打我們的人才是。那位大哥哥告訴我，他希望回到從前，那些我們都可以各幹各的日子。他很擔心被派去泰倫，無辜地丟了性命。他說他的好些朋友也因為這樣，逃到別的地方去了。而一些父母，卻很驕傲地把自己的孩子送去泰倫，又很自豪地把他們的屍^體迎接回來。』說到這裏，博伊忍不住哭了，他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淚。

子繻聽得心中惻然，不禁自語道：『是的，對雙方的族民都很殘酷。』再看博伊，他剛才還說着去打他們的人是敵人，現在又因為與大哥哥的友誼，不知不覺地同情起這些『敵人』來。

看着身形單薄的博伊，子繻說道：『你們的部族現在很不安全，許多的族民都離開了，你這樣回去不怕嗎？炮火無眼，雙方打起來，他們不會知道你是誰。你留在高加不是更安全？他們頂多給你說說教，讓你明白他們的道理，應該不會對你怎麼樣。』

『不，我不會留在敵人那裏。我母親說，男人要有血性，如果我為了自己的安全留在高加，我會感到內疚，會覺得對不起我那些泰倫的朋友和族人。我的族人還在艱難地抵抗，我也希望能做點什麼。』博伊說道。

博伊的話顛覆了子繻內心對那些家境優渥的年輕人的印象，他以為，這些人在危難之時，一定是跑得比兔子還快，老早已經逃到別的部族去了。現在看來，像博伊一樣想法的人還有很多，否則泰倫不會堅持了那麼長時間。

子繻問他：『你想做點什麼？或者說，在這樣的環境下，你還可以做什麼？』

博伊想了想，說：『被抓去高加之前，我一直在幫助我的朋友和族人。高加派了許多翼人在我們的地方投放^燃燒^彈，當地人要找地方躲起來，躲不及的會死，會受傷，部分的房子也因為被擊中而損毀。等翼人走了之後，我們就組成十幾人的團隊，協助居民清潔房子，做簡單的維修，讓他們避難回來還可以有睡覺的地方。我們還會給他們送去食物和衣服。要不，他們就會很慘。』說到這些，他的情緒又低落了。

『你好勇敢。』子繻由衷地說道。這些事情，他沒有親眼目睹，他曾經以為戰區的人都已經逃離，剩下的就只有駐守的軍士，他好像忽略了那些仍然留在當地努力維持生活的人。

『我暫時沒有能力去救助那些受傷的人。清潔和簡單的維修，我還是可以做的，這讓我覺得自己有用，我的存在還有意義。以前，我仗着家人的寵愛，就只顧着玩，不願意去學堂，不願意去做事，在外面，結交了跟我一樣喜歡玩的朋友，現在我的朋友也像我一樣去幫助那些受難的人。』這些經歷似乎減低了他的不安。

『他們知道你的身份嗎？』子繻想到博伊的身份尷尬，如果被當地人知道他是高加首領的兒子，或許會產生不信任的情緒，甚至會把怨恨轉移到他身上。子繻為他擔心，也希望籍此提醒他。

『不知道，我不會告訴他們的。像我這樣有其他部族特徵的人多的是，他們不會知道的。我也不跟他們說高加語，我只說泰倫語。以前，為了戲弄我母親，我會故意跟她說高加語，我很不懂事。在高加城堡的時候，我故意不說高加語，又不說玄狼語，偏要說泰倫語，讓他們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博伊為他的這些軟性對抗感到得意。

子繻被他說得忍不住一笑。

在玄狼星球上，不同的部族有各自的語言，為了方便部族之間溝通，他們會說玄狼語，這是一種簡單易學的語言，但是古老的部族都不會放棄自己的語言，有些語言還是來自不同的星球。對他們來說，放棄自己的語言，就等同於滅族。子繻和博伊就是用基本玄狼語溝通的。

『我好像聽到你們說要去見泰倫的首領，是嗎？』博伊宣洩了他的情緒，心思又回到他和子繻身上。

『嗯，是的。』子繻點了點頭。

『你們想勸泰倫放棄反抗嗎？』博爾抬起他那一雙大眼睛，問道。

『我們都不希望這場仗繼續打下去……』子繻突然停住，因為他感到難過。或許在理智的塔頂人的角度看，趁有人托住施虐者的鐵拳，弱者用放棄反抗和不追究，甚至以土地來換取和平是相當正常的，這是最簡單有效的方法，畢竟弱者沒有太多的議價能力。地球上的歷史也同樣會在這裏上演。

師父曾經說過，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因為人們都想讓別人跟隨自己的信念，遵守自己建立的秩序，如果相違背，強勢的一方就會使用一切手段迫使對方跟從。弱勢的一方不是沒有同樣的想法，而是自己沒有這個能力。

子繻望着那一雙清澈的大眼睛，竟覺無言以對。

『我們不願意像高加人那樣過生活。』博伊說道。

這時，子繻聽到師父的隔空傳音：『子繻，你在跟誰說話？』

『是博伊，』子繻答道，『一位上了我們車子的朋友。』

停了片刻，又傳來師父的聲音：『子繻，你過來一下。』

『是。』子繻應道。

應了師父，子繻轉頭對博伊說：『小子，我去見見我的師父，你在這裏等我，別到處亂走。』

博伊一聽，便牽着他的衣袖，『你們不會把我送回高加吧？』

看着他那擔心的眼神，子繻笑道：『不會，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