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9章 小鬼章夏

玉镜信步走到街上，先前到底是慌乱害怕的心绪多些，现在细细打量来，这不合城虽古怪得很，但街上倒确实是人间街市的样子，卖什么的都有，只是相对人间普通街市，此处的商贩都随缘的很，也不吆喝叫卖，而买家也很随缘，也不讨价挑拣，随便拿起东西后扔出一颗黑色的小珠子，这买卖便算两讫了。看来外面的货币在此处是用不了的了。

这城也不是很大，玉镜又转了片刻，周围的人还是不搭理她，那当然得找会搭理她的人。

玉镜优哉游哉晃到一个小摊前，拿起桌上的一块绘着鬼怪图案的石牌，笑嘻嘻的道：“这块石牌当真是好看的很有特色，怎么卖呀？”

这摊主当然就是玉镜隔壁住的那位小女孩，她一见又是玉镜，脸色是青青白白好不难看，当是时就又想跑了，结果刚挪了两步，到底还是记得自己的任务，生生停在了原地，歪斜着颤着身子抖着嗓子道：“一……一颗不合珠。”

玉镜了悟道：“原来那黑色珠子叫不合珠啊……我没有不合珠。”

小女孩便道：“那就不能卖。”

玉镜道：“我就想看看嘛，这石牌是你做的吗？”

小女孩摇头，犹豫了一会儿道：“是……是娘亲做的。”

玉镜问：“今天早上那位便是你的娘亲？”

小女孩点点头。

可今早那位妇人，明明又黑又瘦，看来与她毫不相干，玉镜想了想又问：“那这牌子上为何画的都是鬼怪？”

小女孩结结巴巴道：“这些……这些都是圣主啊……”

圣主？这不合城莫不信仰的都是邪魔，怪不得对帝君毫无敬畏之心。

玉镜放下石牌，在女孩舒了口气的表情中继续问：“我叫玉镜，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女孩脸上又是一紧，半天后才小声道：“章夏。”

“哦，章夏呀。”玉镜点头，“说来我们住的那样近，回去时肯定顺路，那我等你收摊好不好呀？”

章夏瞪大了眼睛，看模样就要哭出来了，但玉镜当然不是位心软的仙，她走到章夏摊位的后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接下来玉镜果然如她所说，安安静静的瞧着章夏战战兢兢的摆摊，也卖出了几块石牌，期间也有几位同章夏一般长相与不合城外头人无异的走过，也难怪这儿的人见到他们都不觉稀奇，但玉镜并未追上去询问，只老老实实坐在原地，连个姿势也未换过，十分耐得住性子，期间日头也果然没变过，仍大大的悬在天空同样的位置。

玉镜坐了许久，大约便是一个白日的时间，忽听“铛——”的一声，钟声又想起来了。

玉镜还未待细想，便见整条街上的所有摊贩以她匪夷所思的速度收起了东西。

“铛——”第二声钟声响起，已经有摊贩收拾好了背着东西离开，街上的行人也四散开去。

“铛——”第三声钟声响起，章夏速度已经算慢的了，但她也已经收拾好东西，向家的方向跑去，玉镜自然紧随其后。

……

“铛——”第八声钟声响起，章夏跑回了家，玉镜也跑到了家门口。

“铛——”第九声钟声响起，街上再不见一个人。

九下，这钟又响了九下。

玉镜眯眼远望着不合城尽头的两山一塔，只觉得此处，愈发不简单起来。

玉镜回到住处，见北宸与赤女皆在厅前坐着，想来便是在等她，便走过去坐下。

北宸道：“刚刚钟声又响了九下。”

赤女道：“我刚刚看过，街上的人全都跑回了家，而这日头仍是不落。”

玉镜道：“我适才去街上转了一转。”她拿手指在桌上画了几笔道，“他们说这是圣主。”

赤女惊呼：“这里莫不是供养的邪魔？当今世上，难道还有存世的邪魔？”赤女说完，转头看向北宸，欲言又止。

北宸神色晦暗，道：“应是没有了。”

玉镜道：“我见隔壁所卖石牌上的邪魔图样皆不相同，若不是真有如此这般多的邪魔，便是他们也未曾见过。”

赤女宽慰了些，点头道：“不过现在想来，那族长所戴面具倒很是讲究。”

玉镜道：“不错，那石牌上的邪魔皆是寥寥几笔，皆是不甚分明，倒是族长面具上的图样明确，细节丰富，不太像是……”

“那不是邪魔。”北宸冷声打断道，他见玉镜和赤女都惊讶的看着自己，又道，“本座是说，上古至此的邪魔本座都见过，没有一个长成那样的。”

赤女立刻应道：“不错不错，帝君说不是，自然便不是。”

玉镜也道：“是玉镜见识浅薄了。”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赤女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净华帝君说的就是这里吗？可我们连灾祸是什么都不知道。”

北宸道：“净华帝君虽是顽劣，但也不会在这事上开玩笑。”他又问玉镜，“他告诉你的便是这里吗？”

玉镜点头，北宸道：“那便就是在此处。”

“可……”赤女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北宸脸色咽回了肚里。

北宸道：“现在尚不知此处住户为何在钟响九声后回家，但我们还是入乡随俗的好。”赤女和玉镜自然点头听从，北宸又道：“待下次城中居民都出门，我等便同玉镜一般上街打探消息。”

赤女虽不情愿，但既然北宸发话了，便也没有推诿的应下了。

玉镜回到房间，丝毫停顿也没有的躺到了床上，这不合城是要探的，但命才是最要紧的，休息也是顶重要的。至于让赤女恼怒的日头，于她而言倒甚合心意，还省的她自己点灯了。

这一次玉镜没有做梦，醒的也较早一些，便听到了那五声钟响，推门看去，果见街上又站满了人，看来这不合城的城民皆是听这钟声行事的，此处虽不见月亮，但钟响九下便是归，响五下便是作，便好似凡间一个整日。

这时候玉镜已摸清了些许门道，出门站到了隔壁屋前，想来还是要从章夏入手。

赤女和北宸也都从屋里走出，看见玉镜也晓得她的打算，打了招呼后便也各自出门去了。

不多时章夏从屋里走出，她见到玉镜果又吓了一跳，脚步一顿，但这次倒没被再吓得躲回屋里去，可见胆量这一事，都是吓出来的。

章夏哆哆嗦嗦从房子里走出，玉镜跟上去道：“今天我也陪你一起卖东西好不好啊？”章夏狠狠颤了颤，玉镜好似没看见道：“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她们又去到昨日里章夏摆摊的地方，玉镜果又麻溜的往后头一坐，看章夏熟练的支起摊位开始卖石牌。

“你是怎么进不合城的？”玉镜忽的开口问。

章夏又抖了一下，没有说话，玉镜也并不在意，继续问：“这不合城的太阳为何总也不落？”

章夏仍是没有回答，玉镜想了想，又问：“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这回章夏开口了，道：“我娘名渺。”

玉镜接着问：“那你爹呢？”

章夏沉默了一会儿，声音也大了些道：“我没有爹。”

啧，这话可真是矛盾的紧，除了上古之时，天地孕育而生的灵兽，受混沌造化之力凝塑的神女女娲、神皇伏羲，又有谁是没有父母的呢。

玉镜又问：“那你在这不合城待了多久了呢？”

章夏道：“我今年十岁，也待了十年。”这话玉镜就更不信了。不提她同她娘亲毫不相似的外貌、肤色、穿着，便是精神面貌，她也是鲜活了许多。

玉镜再问：“那可有想过离开这里？”

这回章夏又没有说话，玉镜正想继续问，忽然瞥见前方走过一个身影，耳边传来一阵铃铛声响，她瞪大眼睛猛地站了起来，这次她没能够继续老实呆着，她慌忙追上了那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