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31章 各怀鬼胎

之后齐翠儿发了老大的脾气，常远不为所动，只将自己头上玉簪给了客栈小二，吩咐他出去跑腿买了些换洗衣裳，又要了两间房，这客栈本就不大，看来竟像是叫他们包下了似的。

檀心再也沉不住气，拉着玉镜进了向澜的房间，神色慌乱：“怎么办怎么办，那个常远竟是出自崆峒山上的，他莫不是早就看穿了我们妖的身份才要跟着我们的？”她想到这里，更是着急，拉着玉镜晃道，“我们别去看那琴谱了，快些跑吧。”

玉镜拉着她的手，这时候仍是笑得出来：“你手上的惊雷剑，通体由明雷石制成，那可是闻名天下的奇石，公子也教了你这么久的剑法，你对上他可不见得会输，即便你不信自己，也当相信我们公子吧。”

檀心惊道：“你们还是要去楼繁镇？！”她眼中神色由惊转疑，“不对，你们为何一定要去看那本琴谱？”

玉镜拉着她在屋中坐下：“其实也没有那般危急，常远若是早就看穿了我们身份，想必早就动手了，如何还会等到现在？”

檀心见玉镜顾左右而言他，便将目光投向向澜，然而向澜只是缓缓在她面前泡好一壶茶，他沉静悠然，手里半分不见差错，他将茶水泡好，倒出来三杯，将其中两杯推到玉镜和檀心面前：“许多事情是躲不过去的。檀心，我一早便教过你，退无可退之时，也不该白白生了怯意，如今狭路相逢，该是他来害怕我们才是。”

檀心楞了一下，她只觉这次向澜和玉镜都与从前不大相同，可他们从来太会演戏，到底哪里不同，她实在是瞧不分明，可她也晓得，既然向澜这般说了，那这一次，已无法后退了，这么想着，她对常远的厌恶之情更甚。

快到傍晚时，三人出了房门，迎面看到常远，见到三人，他有些惊讶：“三位还在这里？我以为有人要先走呢。”

檀心低下头去，手握紧腰间佩剑，掩去眼中神色，也不知其中是害怕多一些，还是厌恶多一些。

向澜往前一步：“既然说好了明日动身，自然便该明日走的，常公子不也仍有未尽之事吗？”

常远看了看向澜，又看了看檀心：“几位倒是很讲情义。”

玉镜笑道：“是啊是啊，我们最讲情义啦，不知道常公子讲不讲情义呢？”

常远也笑起来：“自然是讲的。”

檀心听着这三人虚情假意的笑声，心中直翻白眼，什么讲情义，不过心怀鬼胎罢了。

他们下楼走到大厅，齐翠儿和阿萤已在等着了，这两位少女梳洗干净，虽身穿布衣，亦难掩俏丽，尤其是那位齐翠儿，她五官并不如何精美，却很是大气，即便不戴朱钗、不施粉黛，也难掩上位者的傲气。

齐翠儿见几人下来，起身道：“诸位可算来了，我已点过菜了，快些坐下吧。”那位阿萤也跟着站了起来，待众人落座后仍是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该怎么办的样子，齐翠儿便拉她坐在自己身旁。

待菜一道道上齐，齐翠儿特意要了一壶酒，举杯敬众人：“多谢诸位襄助我与阿萤，待我寻到兄长必当重谢。”之后她又举杯敬了几番，对向澜道：“听说向公子出身江南，那里山高路远我虽未曾去过，但听说玉盘珍羞好不精致，这里的菜肴与之比起来，想必是差远了吧？”

向澜每样菜都尝了一口，方才开口：“各地吃食皆有风味。”

齐翠儿眯了眯眼，料想这向澜也是不太好打交道，她刚刚那句明明想同他攀谈，却被他不痛不痒的回了去，这话茬便也接不下去，只得直言道：“向公子既然也要去楼繁镇，想必也不介意同行者多上那么一个两个罢。”

看来这齐翠儿见常远不答应带着她，便将心思动到了向澜的身上。

“这可不行！”常远立刻阻拦，“你不能跟着他们。”

齐翠儿冷笑一声：“怎么，你不准我跟着你，便连我跟着别人也不许么，这算什么道理？”

常远皱眉：“无论如何，我也算得是你表哥，你兄长不在，我自然代为管你。”

齐翠儿很是不屑：“你常年不在京中，与粗人为伍，又学了那些招摇撞骗的把戏，我为何要听你的？”

常远气道：“你即便不服我，我也是不会让你跟的，你当知晓，我也有这个本事。”他顿了顿，好言劝道：“此去楼繁危险，即便你兄长知道了，也不会让你跟着的。”

玉镜默然喝酒，心知这常远所说的危险指的是他们三位，齐翠儿这样毫无武学根基的小姐同他们三个妖怪在一起，确实不大安全，齐翠儿却不信：“你不过就是想唬我，只要我与兄长见了，如何还会有危险？”

这齐翠儿竟这般相信她那位兄长，就是不知她那位兄长有没有这样的资本，能在楼繁镇中全身而退？玉镜冷冷想着，不过经过齐翠儿这么一说，倒是叫人有些好奇了。

齐翠儿还在与常远争辩，她知常远说不通，贝齿一咬：“我是在同向公子说话，你瞎掺和什么？！”

一桌子人便齐刷刷看向向澜，只除了一直埋头苦吃的檀心，向澜举起酒杯，脸上仍是温温柔柔的：“齐姑娘可得想好了，你确实要去楼繁镇吗？”

齐翠儿立刻也举杯道：“这是自然的，若是向公子同意，钱财金银、古玩字画、美人侍女，我齐翠儿皆可奉上。”

齐翠儿说话时，有意无意瞥向檀心，檀心忙着低头没有瞧见，还在心中咋舌，这齐翠儿以为自己多聪明，如何能斗得过向澜这样万年道行的妖精，还有玉镜这样货真价实的狐狸精呢？

向澜摇头道：“钱财金银我自是不缺，古玩字画么，也不过身外之物，侍女便更不必了，跟着我的这两个我已觉得很好了。”

齐翠儿见他不为所动，急道：“那你想要什么？”她这话一出，便晓得自己过于迫切了，她自幼受父母兄长教导，知道谈判之时，若叫对方晓得自己的底线，必将落了下乘，她心念一动，睨了一眼在向澜停下筷子后仍埋头干饭的檀心，又镇静下来：“向公子想必是未曾瞧过，我府上调教过的婢子有多守规矩，容貌也必不会输于公子身边这两位的。”

“齐姑娘这样说，倒令我都好奇了。”玉镜抿唇笑起来，“公子，你说是不是？”

檀心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齐翠儿在说自己，只觉一口好大的锅扣在了自己头上，这埋下去的头一时抬也不是，低也不是，她听到向澜也轻笑一声：“是呀，我也很是好奇，甚至现在就想瞧瞧齐姑娘说的婢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了。”

齐翠儿眼睛一亮，正打算再添一把柴，便听向澜又道：“不如现在就由齐姑娘换了我家这不成体统的婢子，让我好好见识一下，如何？”

齐翠儿表情一滞，继而怒火中烧，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向澜骂道：“就凭你？！竟想让我做你的婢子，我是什么身份，你……”

“翠儿！”常远连忙拉住她，他深深看了向澜一眼，对齐翠儿道，“好了，不要闹了。”

檀心心中叹息，这齐翠儿果然还是太年轻了些，自以为是又任性骄纵，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就在向澜面前全然落了下风，她头上这会儿那么大的一口锅没了，只觉倍感轻松，便抬起头来瞧了瞧。

齐翠儿看到檀心抬头，只当她在看自己笑话，脸色又是一变，她脸色厉色一闪，一巴掌朝檀心脸上拍了下去。

檀心虽然修为不高，但好歹是妖，眼前又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出手也实在快不到哪去，便莫名其妙的接住了这巴掌，她虽然接住了，但一时也没琢磨明白对方为何要打她，接下来又该怎么办，便愣在了那里。

齐翠儿更是勃然大怒：“你这样的东西，竟敢拦我？！”她伸出另一只手就要继续打檀心，被常远先一步拦住了，他帮着齐翠儿从檀心手上抽回手：“今日的事情，我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兄长的。”

这话极为管用，齐翠儿恶狠狠瞪了一眼檀心，又推开常远，独自上楼去了，阿萤自然紧跟着她离开，常远冲向澜做了一揖，歉然道：“我表妹自小被宠坏了，还请向兄莫怪。”他说这话时，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檀心，檀心心中警铃大作，慌忙低下头去，还好常远下面只与向澜说了几句客套话，便也上楼去寻他表妹了。

玉镜意兴阑珊的拨了拨眼前的菜肴：“真是可惜了这一桌菜，都凉了。”她放下筷子，又笑起来，转头拉着檀心道：“这样罢，你晚间将自己的视力借与齐翠儿怎么样？”

檀心大惊失色：“齐翠儿可是那人的表妹，这样岂不是全然挑明了要同他作对了？”

玉镜不以为然：“说不得，他还要感谢我们呢。”

檀心瞥见向澜唇边笑意更深，不由打了个冷颤，咕哝了一句“两个老妖怪”，点了点头。

于是到了晚上，檀心听到齐翠儿房间传来一声惊叫，然后是房门开启她疯狂奔逃的声音，紧接着便是阿萤一路追赶，檀心赶紧跑到玉镜房中，忧心道：“齐翠儿这么个凡人女孩子，一下子瞧见了那么多鬼怪，又是大半夜的，她跟阿萤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啊？”

玉镜停下修炼：“她们的安危可轮不到我们操心。”果然，她话音刚落，檀心便听到一声极细微的声响——又有人跟出去了。

檀心推开窗户，没多久便在楼下看见了常远的身影，玉镜走到她身旁：“想来齐翠儿已不敢再回来，而常远么，也当然不能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不将人送到安全的地方是不会回头了。”

檀心不由拍手：“不错不错，终于能好好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