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皎兮 第13章 人心难测

尽管此番谈话很是令人忧心，但三仙合计一番后还是决定等下一次五声钟响之后再一起行动，到时先去那名死者家里询问一番，再前往雪山脚下查看河水，确认行程之后三仙便分别回了房间。

玉镜进房间后没多久，房门便被敲响，这次是北宸来找她。

玉镜引北宸进屋，两人一时谁也没有开口，最后到底是北宸先开了口：“你同之前相比，真是长进了不少。”

玉镜笑起来道：“是啊，那时候真是什么也不懂的，也未能想到，有朝一日我真能修得仙身。”

北宸叹息道：“一晃都过去七百年了……”

玉镜接道：“我想你那时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吧，长雾山消失后，我又找了你许久，但一直……”

“玉镜。”北宸打断她，他直视着玉镜双眼，淡淡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关于长雾山……以后也莫要再提起了。”

其实这话的意思，玉镜自与北宸表明身份后就有所察觉，只是和亲耳听到到底不同，那段她最为珍视的记忆，却是北宸不想触及的过往，这实在令人伤心，但这般愁思只在玉镜脑海中转了那么一圈，便就消失无踪，她从来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为了最想要的，其他她什么都可以舍弃，既然旧的回忆不足为道，那便创造新的就好。

于是玉镜沉默了片刻后展颜道：“是，玉镜明白了。”

玉镜模样实在乖巧，仿若从前在长雾山的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她都信，也都会去做，只是如今时过境迁，玉镜再也不似从前那般懵懂单纯，而他再也不能如那时那般肆意无拘，他们谁都明白，再不可能同从前一样。

于是那些解释借口便再也说不出口，北宸伸出手去，似想要像从前那般摸摸玉镜的头，但那手堪堪停在玉镜发前三寸，便收了回去。

北宸起身离开，他站在房门口，忽的问：“你从前可曾来过这不合城？”

玉镜就站在他身后，他们谁也看不到对方的表情，他听到玉镜道：“不曾。”他点了点头，再未多言一句。想来玉镜还未曾知晓，他们之间隔着的，从来不是那七百年的光阴。

送走北宸后，玉镜又呆呆的坐了一会，她木然掏出一颗黑色圆珠——这是先前她问章夏讨要那颗不合珠，钟响的慌乱之间被她偷偷藏进了衣袖，她怔怔看着珠中的黑气出神了一会儿，然后她便像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合衣躺下。

“铛——铛——铛——铛——铛——”钟声再次响起，玉镜麻溜的爬起来推开门，便见北宸和赤女也相继从房间出来，她挂上笑脸正准备迎上去，却听“铛——”的一声，钟声响了第六下。

三人面色一变，都停在了原地耐心等着，但钟声再未响起，赤女离大门最近，她走上前推开，见街上果又有了人影，玉镜三人走出院子，便见这些人都向着一个方向走着——那是两山一塔的方向。

正在此时，他们隔壁的房门推开，章夏的那位娘亲渺也走了出来，章夏在她身后哭着拉着她，她娘亲却很是决绝的将她推到在地，跟着人流，向城深处走去。

看这情形，原先的计划当然是行不通了，玉镜先一步向章夏家走去。

玉镜走到章夏身前，看着这小姑娘哭的满脸都是，道：“我先前便同你说过的，不该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你现在可有什么话要说了？”

章夏停了抽噎，狠狠瞪了玉镜一眼，然后看了眼她娘亲离开的方向，咬唇转身跑回了屋里。

赤女将一切看在眼里道：“没想到妹妹竟对这么个小姑娘如此凶恶，我还以为，妹妹脾气一向很好呢。”

玉镜没有理赤女，北宸走上前敲了敲房门，过了一会儿，章夏将门打开，脸上泪水已经擦净，也不再见先前的瑟缩畏惧之感，北宸问：“你可知道，你娘亲他们是去做什么了？”

章夏摇头，赤女道：“那你刚刚做什么要拦着你娘亲，难道不是因为担忧她此行凶险？”

章夏仍是摇头，玉镜问：“那你能不能让我们进你家看看？”

章夏让开了身，玉镜目的明确，飞快的将各个房间都看了一遍，北宸和赤女不甚理解，只在门口厅前等她，玉镜看完最后一个房间出来，却被门口突然出现的扫帚绊了一跤，她身体歪斜开去，接着便被人搀住了，玉镜转头，原是章夏不知何时站到了她的身旁，扶住了她的左边胳膊，玉镜一边道谢，一边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回去，而章夏也恢复了从前那般的害怕胆小的样子，跟着松手跳了开去。

玉镜打量着章夏，这小女鬼的演技、心智当真俱是不俗，所谓人心难测，大抵如是，人们总是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谁也不知对方心里想的是什么，看起来像是人畜无害的兔子，谁知内里是不是一匹豺狼，会在你毫无防备时露出獠牙，狠狠咬上一口，玉镜虽有些手段可使，只是在这里、在北宸面前，到底有许多法子不好用，玉镜理了下袖口道：“若你有话想说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玉镜三人离开章夏家时，街上的人都走远了，赤女虽对玉镜所为有满肚子的疑问，也到底知道街上不是谈事的地方，只能选择将疑惑咽回肚中，先一起悄悄跟上不合城的这些人，看看他们聚集一处究竟是为了什么。

三人一路跟到那黑塔门前，眼见着所有人走进去，连此前赤女提起的守卫也没留一个，玉镜打量着这座漆黑高耸的塔，果然诚如赤女所说，很是古怪，或许这也并不能称作一座塔，塔形高而顶尖，可这处建筑却是笔直向上，毫无收敛，这塔大体呈一个正方形，但前后两边却各自凹进去一块。

塔门就在前边凹进去的地方，造型窄而高，亦是黑石所铸，门上刻着一只张牙舞爪的巨龙，那巨龙伸出一对利爪，正扣着一座华美的宫殿，大约是天下宫殿大抵相似，玉镜竟一时觉得它有些眼熟，巨龙身后是一座巍峨高山，但拦腰断开了一截，像极了这不合城黑塔旁的那座黑山，巨龙身下是翻滚的巨浪，这扇门的最上方刻着两个赤金色的大字：翻天。

看清这塔前情形，玉镜不由转头看向北宸，然而北宸神色凝重，只冲她摇了摇头，接着北宸走上前去，试探着推了推门，出乎三人意料的是，这门竟十分好推开，从外头看去，这塔里各处竟十分明亮，只是布置的十分简单，平平望去这一层竟是什么也没有，也不见一个活人。

玉镜抬脚正欲进去，北宸止住她先行伸出手去，只见门前突的发出一阵白光，将北宸的手弹了开去。

怪不得也无人看守，原是设了结界，北宸面露沉吟之色，他也并非没有办法，无非以力破法，只是动静未免大些，这时他见身旁伸出一只修长素手，那手轻轻按在那结界处，结界处再次散发光芒却未将那只手弹开，片刻后那手收了回去，其主人想了想道：“这结界限制了出入者的血脉，也难怪章夏不能跟来，想来汇集此处的那些黑皮肤的人才是不合城的原住民，而他们应是同出一脉。”

“没想到妹妹还很是精通这结界之道。”赤女意有所指道，“难怪净华帝君要派妹妹下来助我们呢。”

北宸深深打量着玉镜，问：“那你可有什么破解之法？”

玉镜笑容不变，像是并没有看出赤女和北宸眼中的深究，道：“既然限制的是血脉，若是有与血脉相关的器物，便可一试。”

赤女道：“与血脉有关？此刻也不见还有什么人未进塔的，而先前往这边来的那些人皆是与常世大有差别的，外面的东西想来都不管用，我们刚入城时所见的尸体倒是可行，但也不知给族长他们带去了哪里？”

赤女这话说的在理，玉镜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她仔细想了想，从怀里拿出一颗黑色的珠子，正是先前从章夏那扣下的不合珠，如今别无他法，只好都试上一试，只是可惜，玉镜将这珠子按上结界时，仍被挡了回去。

正在三人一筹莫展之际，赤女掏出一只系了红绳的玉葫芦，道：“不若试试这个？”

玉镜接过打开，便见其中装着一些泛着白光的液体，赤女道：“这便是那雪山下的河水，我之前探查时略微装了些，那河水古怪，非玉石不能储存，后来帝君也说要去雪山脚下看看，便没有拿出来。”

看来这赤女虽有时脑子不太灵光，但做事情还算周密，玉镜将河水引出，往结界上涌去，那结界发出一阵白光后便如坚冰融化露出一个洞来，这河水竟真的有用，只是不知，这雪山下流淌的古怪河水，和这不合城城民的血脉究竟有何关联？

玉镜很快以这河水为媒介，在结界上融出一个一人高的洞来，这次，又是北宸先一步踏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