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听风起 第49章 异变（一）

“请你冷静，元小姐。”

梅林倒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慌乱，反倒看向元初弦的目光多了几分不可捉摸，拿着那个银色的小瓶，静静地站在原地，瓶口残存着属于元初弦的血液。

他如对待某种珍品般，小心翼翼地将瓶盖旋紧，“请你不要忘了，虽然此人身份存疑，明面上仍是梅斯菲尔德的家主。”

“我管你那些有的没的。”元初弦咬牙切齿，“你们不仅拐走了南家少主，如今还蓄意谋害少行官的性命……真把南家人当傻子戏耍呢？”

“……”

面对她的无礼，梅林没有动怒，反而笑了。

元初弦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了先前梅林说过的话。

不对，她惊疑不定地看向梅林，那双璀璨的金眸仿佛肯定她的想法那般，笑意渐浓。

她错了，大错特错。

梅林从一开始，就是为了激怒她，让她杀了亚瑟，自己好渔翁得利。

她自知走到这一步，可以说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言了。

就算梅斯菲尔德和南家秋后算账，最终的结果无非只是将她自己推向风口浪尖。

至于南流景？在家长们的心中，早就有比他更适合成为家主的傀儡人选了。

可是什么也不做的话，她也同样会死。

元初弦咬着下唇，感觉口腔里近乎是血的铁锈味：“我知道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确实没有必要赌上自己的性命。”

“但你说的这些话，医院监控已经全部记录下来了。”

梅林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或许对我的灵能了解的并不够深刻，元小姐，‘禁制’看似是最无用的灵能，但在彻悟箴言后，它甚至可以改变领域内的物理规则。”

他嘴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你大可以作赌，赌这番话被监控录音下来了。”

元初弦愣在原地，手脚冰凉，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看来我确实赌输了。”梅林看着依旧昏迷的亚瑟，不由得发出一声叹息，“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灵魂于我而言并无任何用处。”

有一瞬间，元初弦感觉房间里的氛围变了。

“既如此，你也不必带着这些记忆了。”

梅林的脸忽然放大，如同鱼眼那般拉长变形成滑稽的样子，他凸出的金色眼球宛如羊眼一般令人作恶，堪称绮丽的脸，却苍白得如同塑料人偶一般，让人看了不禁胃酸翻涌。洁白的病房骤然变作青黑色的暗室，虫豸在地板上翻涌，发出嘲笑声。

他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忘掉一切吧，元小姐。”

那声音温柔却不失威严，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原先元初弦心口被压迫的痛楚减轻了不少，也没有那种想要呕吐的冲动了。

恍惚间，她似乎回到了刚刚出生、第一次受洗之时，身体刚刚接触温水，让她误以为自己回到了母亲的子宫，哭闹生生止住，温顺地接受羊水的怀抱。

“别放松警惕。”

她又回到了那片时间之海。

脚下是一望无垠的碧蓝之海，金色的齿轮缓缓在水下转动，似有鲸落发出鸣叫，暗红色的天空昭示天色不早，她稳当停在水面，却听见远处谁的呼喊。

“初弦，我在这里。”

元初弦猝不及防转身，身后，和她样貌相似的少女微微一笑，可是她却看不清那人的脸，眼泪朦胧间，只能看见她的唇一开一合。

“你不会忘记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会帮你好好记住。包括这次也是一样。”

……

梅林看着眼神空洞、跌坐于地面的元初弦，默默收起了禁制的能力。

“又搞砸了。”他喃喃自语道，“不过，没关系，下一位亚瑟应该会是他本人了吧？”

病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亚瑟费劲地睁开眼，眼神迷蒙，嘴唇翕动：“……梅林?”

梅林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恐惧，他近乎癫狂地喃喃自语道：“我的王？是您吗？”

“……我要见元初弦。”亚瑟的声音嘶哑，许久滴水未进，他几乎要说不出话来，“我有事情得和她说。”

“您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位和潘德拉贡毫无关联的人，对吗？”梅林有些失望地喃喃自语，“恐怕不行了，我亲爱的王，她已经变成一具没有意识的空壳了。”

“我骗了她，对不起，我没有告诉她，许璐的死确实和埃拉有关。”亚瑟叹息，“即便如此，她还是选择救我……”

梅林有些愤怒地抓紧了病榻上那人的衣领，“明明是我！如果没有我的话，她会愿意把血喂给你吗？你这个无能的君主——”

亚瑟却好像听不见他的话一般，继续说道：“如果没有她，我估计真的会死吧……”

元初弦的意识懵懂，她隐约听到有人气急败坏叫骂的声音，四周却是死一般的黢黑，她试图站起身，却被远处那个沉睡的庞然大物吸引了注意力。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暗红色的巨物旁，一盏金黄色的灯骤然在她身旁亮起，元初弦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身边躺着的，竟是红龙厄兹莱格。

那巨龙伤痕累累，也不知遭遇了什么，语气疲惫而有气无力，见到是元初弦，祂有些不屑地冷哼一声，“我说是谁呢，原来是烛阴那小子的巫女。”

“你在说什么？”元初弦听不懂祂的话。

“罢了，总之，多谢你出手相助。”巨龙发出嘶嘶的低吼声，“如果没有你的血净化，估计我已经和这小子身上的力量一起被吞噬了吧。”

“你说……吞噬？”

“总之不是什么好意头。”巨龙哼了一声，“当年神话循环末纪，不少我的伙伴便是这么死去的，或是失去理智攻击亲族，或是食人作恶。估计你是当年负责封印烛阴巫女的后人，才会有这样的力量吧。”

“我？”元初弦有些不可置信，“应该只是凑巧吧。”

“不管这么多了，我要重新休眠了，和现在的亚瑟重新签订契约，有些太耗费心力了。”巨龙阖上了双眼，四周复又一片黢黑，“你走吧。最好把那个南家的少主也带走，他在我这里实在有点聒噪了。”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离开。”元初弦有些难为情地开口，“我好像是被梅林下了禁制之后，就到了这个空间……”

“哦，这好办，我看看能不能把你踢回去。”龙伸出一只爪子，话音刚落，她就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自己扔回了现实。

元初弦坐在地上，医院的地板冰凉，依旧头晕眼花，眼冒金星。但四周似乎围了许多人，十分吵闹，她勉强直起身，用绛月支撑起身体，定睛看着周遭的一切。

几个护士和医生匆忙挤进病房：“不好意思，梅林先生，我们需要紧急转移病人。”

梅林的双目通红，但依旧保持了一定的理性：“你说什么？”

“病人刚刚苏醒，还不适合太过吵闹的环境，不过为了亚瑟先生的人身安全考虑，目前医院所有的病人都需要紧急转移。”护士说，“发生了一些失误，希望你们能够谅解。”

说罢，几人不容反对，便推上亚瑟所在的病床，快步离开了他们所在的病房。

梅林兀自站在原地，他雪白的长发随着空调的冷气微微拂动，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紧绷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开病房。

喧闹的病房只剩下元初弦一个人。

她有些茫然地走出病房，刺耳的警报声响彻走廊，想来是重症监护室的隔音太好，她才听不到走廊上的动静。病人和家属都在紧急转移，几乎看不到一个静止不动的人。

“让一让，不要站在原地发呆……”

元初弦连忙让开位置，她其实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但是情形显然不允许她发愣。

埃拉气喘吁吁地停在她面前，也不管她聊不了解情况，便问道：“元小姐，亚瑟先生被转移了吗？”

“刚刚转走的。你放心，人没事，已经苏醒过来了。”元初弦说，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拉住得到答案、正欲离开的埃拉：“你有没有双胞胎姐姐或者妹妹一类的？”

“我的双胞胎姐妹？”埃拉一头雾水，“确实有，不过她因为一次爆炸陷入昏迷了，我因为工作，也好久没有她的讯息了。”

“你最近探视过她吗？”元初弦穷追不舍，她知道，自己马上要接近问题的真相了，“我听说有一种灵药，可以解救在昏迷中的人。”

埃拉听到这句话，眉眼间的警惕逐渐消退，转而变得柔和：“我最近一直在工作，没有办法去看她，我听亚瑟先生说过您对我的指控了，我确实没法离开不列颠，更无法实施您所说的刺杀。这件事对于锻造所的人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南流景先生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她顿了顿，神情有些迷茫，但语气依旧是坚定的，“维持她住院的金额很高昂，更何况，杀害未来许家家主换取赏金这种短视的行为，也无法让我一直照料她。”

“我知道了。”元初弦点点头，“如果可以的话，我能问问，您姐姐的灵能是什么吗？”

“她的灵能……？”埃拉有些疑惑地看着元初弦，“虽然她就算苏醒，多半也不会到一线工作了，但我不确定告诉您这件事是否合适……”

“听着。”元初弦忽然被某种油然而生的自信支配，她知道，自己已经很接近问题的答案了：“这个答案很重要，可能和你姐姐是否能够重新醒过来一样重要。”

见埃拉依旧是犹豫不决的样子，她决定再将筹码翻倍：“我现在手里就有这种灵药。只要你告诉我，我马上就能让你姐姐醒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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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异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