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白听风起 第48章 纷争（十二）

“你是说，你们供奉了5年左右的家主，是一个空壳，根本不是亚瑟本人？”元初弦有些讶异，“这就是你想要告诉我的吗？”

“但如果是这样，就和你前面说的事实冲突了。”元初弦想起结界内，厄兹莱格愤怒的样子，心中隐隐有些猜测，但她依旧不确定自己思考的是否就是真相。

可恶，这种时候如果南流景在就好了，他一定能想出更好的方法解决问题。

元初弦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抬起眼眸，却发现梅林同样在端详着自己的神色。

一个猜想在她心中油然而生：“他也在探我的口风？可是为什么？仅仅因为前面我提到了红龙的真名吗？”

“元小姐，我正是奇怪这一点，”梅林慢条斯理地说到，“按理说，一个仅仅只有龙血，却无认可的人，是不可能和红龙同频共振的，那么唯一的可能，也就只有少爷的生母说谎了。”

“可是成为亚瑟的母亲，她可谓有能永远载入族谱的荣勋，再说，作为孩子的母亲，她也没有必要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去编造一个双胞胎的谎言。”元初弦反驳。

“知道这件事的那天晚上，我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想过杀了这孩子，作为正统亚瑟的双生子，如果他不是君主，那便只能是暗影——没人知道这样的孩子长大以后，会成为多么可怕的恶魔。”梅林说，“每天晚上我都会在他的卧室门外徘徊，很讽刺吧？作为一个活了上千年的魔法师，我居然为了一个五岁的孩子忧愁至此。”他摇了摇头。

“可是你还是没有杀了他。”元初弦肯定道，“为什么？”

“家族不能再没有亚瑟。”梅林说，“无论如何，我的想法是制造事故，让他名正言顺地死去，这样带给家族的损失和恐慌将会降到最小。”

“我出卖他的行程给日心说者，让他们制造事故，可是没有一次成功。”梅林哑声道，“他们没有一次成功过，我甚至开始怀疑或许是他的能力作祟，他真有预见未来的能力。或许他真是预言之子，而我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催生我们之间的罅隙。”

“你刚刚提到双生子，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元初弦的大脑飞速运转，“为什么你认为和真亚瑟一母同胞的——姑且称呼他为假亚瑟吧，为什么你那么笃定他就是邪恶的代表？”

“梅斯菲尔德已经很多年没有高纯血种龙裔诞生了。”梅林叹了口气，“我们先祖含有龙血的事情，应该不算什么秘密。而据我听闻，存在某种以双生子为代价的秘术，用来造出远超血脉极限的灵能者——其一为至纯至强，另一为至邪至恶。在各地传说中，都有类似的描述。”

“我虽然对炼金术理解并不深，但朦胧中认识到，这估计和中古时期炼金术士追求的某种极端邪恶的内容有关，秉着我对灵能的认识，我翻阅锻造所的大量典籍，用厄兹莱格的遗器、当代亚瑟的头发，以及现任亚瑟母亲的脐带血，还有杂七杂八的各种准备仪式的宝石，发动了一场针对梅斯菲尔德的血统净化。

“仪式结束的那天发生了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当时的亚瑟·约瑟夫凭空消失了，找遍了整个梅斯菲尔德城堡，都没能找到他的踪影，他尚在襁褓的女儿，同时也是现任亚瑟的母亲，爱丽丝，则浑身发散出不祥的光芒，某种黑色的邪恶印记浮现在她身上，我无法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纹章，但其意义只有一个，那便是‘献祭’。”

元初弦听着这个描述，忽然觉得车里空调的温度冷了许多，她下意识抱紧了双臂：“然后呢？”

“之后却是长达半个世纪的和平。什么也没有发生。”梅林哑声到，“这就是我作为梅斯菲尔德先祖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也是我该赎罪一生的事情。再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也该知道了。”

“为什么要和我讲这些？”元初弦实在想不到，自己何德何能可以知道这些。

“因为你的母亲，元小姐。”梅林笑着摇了摇头，“第一次接触到你这个特殊的姓氏，大概是在五年前？威廉去当交换生的那段时间。你的血统让我们很感兴趣，以至于后面我们特地调查过你和你母亲的姓氏——”

“而调查的结果，是一片空白。”

元初弦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大脑同样也一片空白。

梅林不紧不慢地继续说到，“在找回亚瑟·特里同后，我其实还用英格索尔家的女孩们做了一场实验，当然，实验以失败告终，我意识到，那天的实验实际上是成功的，而成功的条件，其实比我想象的要更为深刻。”

“我有点听不懂你想说什么。”元初弦觉得这人疯了，也难怪，如果是她孤苦无依地活上将近千年，守望友人的转世，她估计也会疯了的。

“听不懂也没关系。”梅林笑，“总之，元小姐，你的血十分关键。或许能帮助亚瑟，让他醒来。”

什么意思……？元初弦刚想问，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梅林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纯粹的蓝色，她意识到，他刚刚发动了灵能。

她试着摆脱禁制，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甚至连话也说不出口。

“请不要继续挣扎了。”梅林劝阻，“如果我加大禁制，对你的身体造成的损伤，将会是不可计数的。”

见元初弦不再挣扎，他似乎松了口气，又用那种略带忧郁的眼神看着车窗外的风景。

真是个疯子，元初弦想，一边说着做那个实验自己很后悔，却没有一分一毫悔改的表现，但愿应付完这边，她还能及时赶到南流景身边，帮助他。

对手可是厄兹莱格，神话循环时期的生物，他能应付过来吗？

即使南流景有着“溯回”这般强大的灵能，她依旧对他的下落忧心忡忡。

车子停在南家的私人医院门口，梅林解开了针对她身体的禁制，但依旧没有给她说话的权利，他打开车门，“请吧，元小姐。”

元初弦心里即便一千一万个不愿意，还是认命般地跟着梅林，走向亚瑟·特里同所在的病房。

医院中人来人往，并没有人注意到这沉默的两个人。洁白的重症监护室内，金发青年阖眼长眠，他几乎要和背景融为一体，如果不是旁边的心率监测仪，元初弦几乎要怀疑这人死了。

“亚瑟，我把能够救你命的人带来了。”梅林低声说到，“别装了，混球，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

病榻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

“到底还要我做多少，梅斯菲尔德才能有我想要的未来。”梅林的眼神有些绝望，他喃喃自语道，“亚瑟，我为了你和你的转世，付出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每次看到那么多和你肖像，却都没有你优秀的个体，我就深感无力，为什么你每一代转世都会遗忘上一世的记忆呢？徒留我一个人记住这千年来的全部，一切都交由我来运营——可你根本不信任我，对吗？”梅林喃喃自语道，“你和厄兹莱格达成的契约，究竟是什么样的，时至今日，我居然什么也不知道。”

“你从来就没有信任过我，包括亚瑟王的预言也是，你一开始把我当成疯子，却还用尽耐心地向我解释，自己不是王裔，我找错人了。”梅林叹气，“就是因为你太好了，看着那张和你相似的脸，我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元初弦攥紧了拳，她现在说不了话，灵能使用最关键的字句，那个代表能力的名词，她迟迟无法宣之于口，可这仿佛给她的精神也上了一层限制，没有办法使用灵能逃离这气氛显然不太巧妙的环境。

“也罢，反正也做了那么多了。”梅林从怀中拿出一把银色的匕首，拽过元初弦的手臂，猛然划下一道口子。

元初弦下意识想要缩回手，却被梅林紧紧抓着，很难想想那样孱弱少年的身体内，蕴含着如此强大的力量，可相比于手臂被紧紧抓住的痛楚，伤口的位置却毫无感觉，甚至传来令人恐惧的宁静，梅林的另一只手拿着一个银色的瓶子，在那道口子下面，接住汩汩流出的血液。似乎是需要的血足够了，他松开了元初弦的手。

元初弦看向自己的伤口，很奇怪，那么长的一道伤口，居然很快愈合了。

“中世纪为了取独角兽的血，炼金术士制作了这样的一种匕首，当然，造价高昂，现今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几把，也都在梅斯菲尔德家的藏品库里了。”梅林说道，他掰开亚瑟苍白紧闭的唇，将那瓶血灌入他的口中。

“能被用来唤醒我们的王，也是你的荣幸，元小姐。”

元初弦直愣愣地看着这一切的发生，亚瑟的脸肉眼可见地变得红润，同传说中吸饱了人血的吸血鬼老祖那般容光焕发，换谁看到这一幕，估计至少三天都睡不好觉。

可似乎也仅此而已了，亚瑟的双目依旧紧闭，看不出任何醒转的迹象。

梅林有些失望地嘟囔着：“难道真要牺牲元小姐的生命吗？她的灵魂确实很珍贵，这点不假，可是如果是为了唤醒你的话……”

元初弦后退一步，她能感觉到喉咙的禁制松动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突破的。

这时的梅林，显然并没有放太多注意在她身上。

现下正是好机会，她心念一转，召出绛月在手，在梅林反应过来之前，她已经成功挟持了梅斯菲尔德的王：“放我走，不然，我会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