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禾,我们之前认识吧。”
唐池心里酸涩,她甚至不敢回头看苏禾一眼,直到听到一声重物载倒在地的声音。
苏禾昏倒了。
唐池轻轻推着躺在草地上的苏禾,没有反应。她这才发现苏禾的手捂在腹部右侧,唐池把苏禾的手拿开,鲜红的血已经浸透了外衣,沾到苏禾的手掌上。
唐池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都这样了还带着她高来高去,不要命了么!
唐池拼尽力气把苏禾拖到一棵大树旁边,让她靠着大树半躺着,她扶着自己火辣辣的腰臀,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还算隐蔽。
这地方离齐家村还有些距离,唐池不能让苏禾一直流着血。
她对着昏迷不醒的苏禾一通翻找,果然找到一个小瓶子,瓶身上贴着金疮药三个小字。
她瞧瞧自己被贾安仁撕扯成破布片的外衣,又是泥土,又是血污,不成不成。又翻开自己尚算干净的里衣,点点头,布帛裂开的声音格外清晰。
唐池小心地解开苏禾黑色的外衫,露出被鲜血染红一片的白色里衣,她被这鲜血刺了眼睛,一股晕眩感直冲大脑。
唐池并不晕血,但她从未见过这么大片的血色。
唐池的心一抽一抽的。
当唐池的手落在苏禾白色里衣的衣带处时,她迟疑了一瞬把衣带拉开,小心地把已被鲜血浸透的绷带解开,尽量不扯动伤口,拆到最后一层时,她听到苏禾在昏迷中闷哼一声,唐池的动作更加小心。
裸露出来的伤口又深又长,切口外翻,唐池看着揪心,手也跟着不自觉地颤抖着。
“你到底是干什么营生的?怎么能伤成这样!”唐池抽着气小声吐槽。
她拿着尚未被血沾染的绷带仔细地把苏禾腹部伤口周围的血渍处理干净。
女人的皮肤光滑细腻,洁白莹润,在日光下散着柔柔光辉,腹间的马甲线隐隐可见,总让人忍不住想要摸上两把,摸起来一定非常坚韧Q弹。
唐池老脸一红。
唐池是个女人,苏禾也是个女人。
按理说,女人和女人,有什么好避讳的?没什么好避讳的。
可唐池这个女人不一样,她也喜欢女人,甚至曾悄悄地喜欢一个女人许多年。
二十四岁的唐池从未见过像苏禾特别的女人,况且苏禾待她好,无论因为什么原因,苏禾的确在对唐池好。
唐池不是柳下惠,她的脸越来越红,她的心越跳越快。
当然,唐池也不是王八蛋,她的情绪难以自持,她脑袋却无比清醒。
唐池努力控制住自己微抖的手,把从苏禾身上搜出来的金疮药均匀地洒在苏禾腹部的那道伤口处,再用里衣撕扯下来的布带小心地帮苏禾包扎好。
唐池缓缓地舒出一口气,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她捂着心口,让心跳尽快平复下来。她看着苏禾清丽出尘又带着几分英气的脸,心底的落寞滋滋疯长,让她感到窒息。
不可以!
唐池,不可以!
唐池,你在妄想什么?!你忘记那些煎熬了吗?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你能得到回应吗?呵,你有勇气说出口么你这个胆小鬼!
唐池,你想重蹈覆辙吗?
“不!”唐池双手覆面,急切地否定着,压抑、痛苦、绝望。
唐池有一个秘密,不足为外人道也。
寒来暑往,她悄悄地守着自己的秘密,守着她一厢情愿的爱情,守着她无法喧之于口的心思,看着在心里扎根的那个她长成大人,换一两个男朋友,经历爱情的酸甜苦辣,最后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挽着挺拔英俊的那个他走进婚姻……
她会和她的有情人做世上最快乐的事,生个可爱的宝宝,一家子过着平淡又幸福的生活。
而她,唐池,只能装模作样地挂着最灿烂的笑,送去最美好的祝福,连把肩膀借给她哭的机会都没有,她过得那么幸福。
唐池啊,不煎熬吗?
眼泪静静地从脸颊滑落,一滴又一滴。
良久,唐池阖上眼,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地长长地吐出来,她擦干眼泪,眼圈微红,水润清亮。
当务之急是先带苏禾回齐家村。
唐池柱着膝艰难起身,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唐池转身,猝不及防就对上一双幽幽深瞳。
“……”
她什么时候醒的?她看到多少?唐池的脸红成了个大番茄。
“扶我起来。”苏禾伸手。
唐池忙搭了上去,低垂着头,通红的耳朵直愣愣地晃在苏禾眼前。
苏禾伸手摸了一下,又捏了一下。唐池猛地抬头,瞪大眼睛堪称惊恐地盯着苏禾,耳尖的红又重了几分。
在唐池呆愣之际,苏禾又用手背贴上了唐池沾了尘土的额头。
“没发热。”苏禾嘀咕,“为何脸会这般红?”
唐池的头垂得更低了,恨不得当场跑路。丢脸啊丢脸,怎么每次丢脸都能让她撞见,唐池心里哀嚎。
两人一路扶持,慢慢地走向齐家村。唐池再没有勇气问出那个问题。
唐池挽着苏禾先去了齐大夫那里,她破衣烂衫引来村里不少人侧目,遇着平时里走动多的难免关心两句,唐池只说遇上点事,没什么大碍;个别知道些内情的只稍稍瞥她两眼问声好就匆匆走过;还有些就等她走过之后开始不咸不淡地说两句闲话。
唐池这点事不出两三天就会传遍齐家村,再加上那两个姓贾的狗东西,唐池估计要提前向齐阿婆告别了,可就怕他们连齐阿婆也不放过。
唐池这时才感觉到后怕,如果不是苏禾,她现在应该已经是一具凉透了的尸体吧。真是天真又愚蠢的家伙,以后……以后该如何呢?
唐池歉疚地看着齐大夫,把苏禾推上前去:“又要麻烦齐大夫了。”
唐池忽然觉得齐大夫像一个任劳任怨的小媳妇,跟在两个熊孩子的屁股后面收拾这收拾那。
齐大夫着急忙慌,拉着苏禾,这瞧瞧那瞧瞧,絮絮叨叨、唉声叹气。
唐池瞅着稀奇,齐大夫一向沉稳,待人宽厚,鲜少这么情绪外露。
“我没事,先给唐池看看吧。”
“你怎么没事,你——”唐池又闭了嘴,因为苏禾无情地瞪了她一眼。
“把手伸出来。”齐大夫号脉,盯着唐池左瞧右看,额头青筋突突直跳,扔给唐池一个小瓷瓶,“外敷。”
唐池接了放在一旁,她现在别说口袋了,身上一块完好的布料都无,充其量只够避体的。
齐大夫看着唐池仍未消肿的手,眉头锁成了一条线:“这……”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可如何是好?他转头看向一旁的苏禾,再好的药也耐不住这样造呀?
齐大夫久久不语,唐池心里凉了半截。
“齐大夫,您如实说就好。”
“夹棍造成的伤是外伤,尚能治愈,只是你这右手本就有旧疾,现在再添上这伤……恐怕再难恢复如初啊。”
唐池苦笑,齐大夫感觉有道视线正凉凉地看着他,看得他浑身发毛。
“不过,”齐大夫话锋一转,“我治不得,有人却治得。”
“谁?”唐池的心又提了起,这齐大夫说话怎么也大喘气了。
“蝴蝶谷,可曾听过?”齐大夫问,说话间余光瞄了眼苏禾。
唐池摇头,苏禾敛了眸子看向齐大夫,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济世堂知道吗?”齐大夫又问。
“知道,医馆。”
“全天下的济世堂半数的大夫都师出蝴蝶谷。”齐大夫不大的眼睛里闪着光,“蝴蝶谷的苏谷主妙手回春,你的手,找他或许有救。”
“真的!”唐池喜出望外。
“当然。”齐大夫自豪地说,“只不过……”
“……”唐池的心又提了起来,这齐大夫今天是怎么了?
“只不过这苏谷主隐居蝴蝶谷多年,谷外阵法机关重重,怕是轻易进不去。”
唐池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打起精神,机会有总比没有好,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齐大夫,这蝴蝶谷在哪个地方?”
“云州沧浪县琅山南麓。”
“……”唐池挠头,云州听过,沧浪县琅山还需再打听打听。
“唐姑娘,蝴蝶谷离此地何止千里,寻医问药还需从长计议,没有十足的把握万不可冲动行事。”齐大夫一边处理唐池手上的伤,一边叮嘱,“你这右手彻底养好之前就不要再拿笔了,也不要提重物,要防……”
唐池仔细地在心里一一记好。
临了齐大夫又递给唐池几大包药:“早晚两剂,这是六天的量,调理内腑的。”
唐池苦着脸接下,催促道:“齐大夫,您赶紧给苏师傅看看吧,她受伤了。”
“苏师傅?”齐大夫讶然,这怎么还叫上师傅了?再说,她哪用得着我看。
“我说过,不要叫我师傅。”苏禾冷着张脸。
“那苏,苏姑娘,你还是让齐大夫看看吧,你那伤看着怪严重的。”苏禾的冷漠让唐池有点受伤。
“……也不要叫我苏姑娘。”苏禾的脸好像更冷了几分。
“……”唐池脾气起来了,头一扭“苏师傅、苏姑娘,如何?哼!”
齐大夫哭笑不得,苏禾五指微握,不说话。
“小池,小池啊。”是齐阿婆的声音。
“齐阿婆,我在这。”唐池跟齐大夫打声招呼就跑了出去,“齐阿婆,您没事吧,他们没有伤到您吧?”
“没事没事,就是打两下。倒是你,身上怎么又添了这多伤哩!”齐阿婆看着狼狈的唐池,抬起衣袖抹眼泪。
“阿婆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挺好的,倒是我连累您了。”
“那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没事就好。”
唐池努力地蹦跶两下:“我没事,就是咱家的钱袋要遭殃了。”她晃晃手里的草药包,不好意思地笑了。来这之后,她都要成个药罐子了。
“人没事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齐阿婆哭着笑着,脸上的皱纹也跟着生动起来,唐池瞧着心里暖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