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这算什么?
会被灭口吗?
地下的什么东西失控了?
我下意识看向邓茜,她也没料到会有这会有这样的展开,眉头拧的死紧,不知道在想什么。
经纪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煞白来形容了,从听到句话起,他就像浑身的血液都被抽干一样,身体一直在发抖。而红脸上的表情,称不上是紧张,怎么说呢,那更像一种病态的兴味?他还有闲工夫吹了声口哨,很轻很轻,几不可闻。
就在我脑子里疯狂盘算着脱身之策时,一直像死鱼一样瘫着的黄心葳,突然用尽全身力气,猛然朝我们这边凑了凑。趁着红的注意力似乎也飘向了地下传来隐约震动的方向时,她气若游丝地在我耳边飞快发声。
“别把我交给他们,求你……我见过、我见过你的脸,在原初的资料里,他们会杀了我,你也会……”
她的语速很快,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一个字却都很清晰。
原初?那是什么?我的资料又是怎么回事?
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后背窜起一股凉意,连带着头皮都在发麻。
我对她所说这些话完全没有印象。
这个疯子到底在说什么?她怎么会见过我的资料?这里有摄像头吗?她在演戏吗?
可她那副恐惧的姿态,仿佛已经预见死亡的绝望模样,又绝不是她这种花瓶能装出来的。
我下意识拽了下邓茜的手,她吃痛,嘶了一声,眉头皱的更紧,手不自觉扶在腰侧,看向黄心葳的眼神中充满了审视的探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这是她惯常的防御姿态。
红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这边的小动作,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欠揍模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营养棒,慢悠悠地撕开包装,咬了一口,咀嚼时发出的轻微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有些刺耳。
“邓茜……”我开口,喉咙有些发紧,连带着太阳穴也突突直跳。
我知道,非常清楚,按照我一贯的行事作风,现在最佳、也是唯一的选择,那就是把黄心葳这个烫手山芋丢给红,然后立刻走人,离这个是非之地越远越好。甚至,我们该出去躲一段时间,换个身份,免得他们处理完一切,回头处理我们。
但是。
原初。
这个词,像是有什么魔咒一样,死死地缠住了我的心。
邓茜看着我,眼神平静,她在等待,等待我给出下文。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黄小姐现在的状态看起来非常不稳定,而且,刚才陈医生也说了,这里似乎……嗯,出了些状况。我担心,如果把黄小姐留在这里,万一了什么意外,我们担待不起这个责任。”
这理由编得我自己都嫌蹩脚,脸皮有些发烫,干我们这行的,什么时候会操心任务结束后安保对象的安全?更别提狗屁的公司责任了。
红闻言,停下了咀嚼的动作,挑了挑眉,额头的红圈不明意义地闪烁两下,他玩味地看着我,“哦?所以呢?”
“所以,”我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暗自给自己捏了把汗,“我想,不如我们先把黄小姐带走,暂时看管,等陈医生处理完紧急状况,确保这里彻底安全之后,我们再进行正式交接。您看这样……是不是更稳妥一些?”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我根本不敢看邓茜的表情,生怕从她脸上看到“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之类的字样。
我能感觉到她扶在我胳膊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一下,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我已经做好了红会直接翻脸,或者干脆拔枪把我们都突突了的准备,但出乎我意料的是,他居然很轻易点了点头,嘴角向上弯起,像是看到了很有趣的东西。
“可以,你说的很有道理。”他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讨论今晚吃什么,“现在这里确实不安全,你们带她走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心看管她。陈医生那边,我会向他告知,想必,他也会为你们如此体贴周到的服务而……深受感动吧。”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警告的意味,“不过,容我提醒一句,人交给你们看管,期间如果出了什么事,我想,你们应该很清楚后果。”
他同意了?他居然同意了?!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我的那番话根本逻辑不通,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居然会这么轻易地让我带走黄心葳?
邓茜也明显愣了一下,她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但最终还是开口对红说道,“我们会妥善看管好黄小姐的,确保她的安全,那么……”她转向已经快要吓瘫的经纪人,“您是跟我们一起,还是……”
“不不不。”红抢在经纪人开口前说道,语气不容置疑,“这位先生还有其他工作需要配合,他留在这里比较好。”
他拦下了经纪人,却轻描淡写地放任我们带走目标人物黄心葳。
我完全看不懂这个人,
这其中有什么隐情?亦或者,只是一个陷阱。
我本来该再仔细一些,但眼下,我却没有精力去思考,“原初”这两个字像鬼一样缠上了我,既然他同意,那我们就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多待一秒,就多一秒的风险。
我和邓茜对视一眼,我们迅速达成共识,不再犹豫。我们转身搀扶起黄心葳,大概是听懂了我话里的意思,她安静了下来,嘴唇翕动,又想说点什么。
我没有让她说出来,抬手轻轻覆上她的眼睛。
不要再看了,我心中想。
红把我们送到门口,他倚在门框上,嘴里吹着口哨,听得我头皮发麻,始终没有回头。
上了车,我扶着黄心葳坐到了后排,将她安置在后排的角落。她很瘦,我一只手就能托住她的肩胛骨,头一歪,额发垂落遮住半张脸,我顺手将那些乱发拨了拨,别到耳后,免得她不舒服。
手指触到她的肌肤,有一点点凉。
车门合上的瞬间,引擎发动,直到这一刻,我才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车内气氛有些凝重,邓茜的目光时不时扫过我,但我不敢看她,只是侧着脸,窗外光怪陆离的夜景在视野中飞速倒退,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
现在回想起来,刚才的决定实在太鲁莽了。
把一个大麻烦从一个背景看起来深不可测的组织里带出来,这简直是在拿自己的小命开玩笑。
但邓茜什么也没说,没有指责,没有抱怨 ,连疑问也没有。
悬浮车七拐八拐,最终停靠在一个废弃的中转站,这是我们常用的几个临时碰头点,比较安全,不容易引起注意。
“说说吧,楚楚。”邓茜熄灭了引擎,终于打破了沉默,“我不会追问她嘴里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那是你的私事,但你好歹得告诉我为什么要冒这么大风险把她带出来?”
“我不知道。”
这是实话,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还是听听她怎么说吧。”
我转过头,看向黄心葳,黄心葳仰倒在座椅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胸口有微弱的起伏。
像是……睡着了?
“喂,黄大明星。”
我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别装死了,我知道你醒着,刚才在仓库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哑巴了?”
黄心葳的眼皮颤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睁开。
或许她是从那种高压的、随时可能丧命的境地下解脱出来,精神一下子松懈了,也或许……我心里冷笑一声,她只是单纯的装死,刚才在疗养院说的那番话,只不过是她情急之下为了活命编造出来的谎言,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带她出来。
无论是哪种情况,我现在都没心情陪她演戏。
我从悬浮车的医药箱中取出一支强效提神剂,只是看了一眼,然后收了回去。
我看着黄心葳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烦躁地啧了一声,算了,这家伙现在的状态像一根随时会崩断的弦。
强行唤醒也没什么用。
“我只是想知道你的理由。”邓茜平静地说,没有一丝波澜。
“我的理由?”
“对。”她接着说道,“你相信她说的那些话吗?”
我没立刻答,抽出条毯子盖在黄心葳身上,“信不信不重要,我只是有种预感,我得听她讲。”
“预感。”她轻哼了一声,“好吧,我们得给她找个去处。”
“能送去哪里?”我收起注射器,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她自己家肯定回不去,酒店,呃,应该也不适合。”
邓茜沉吟了片刻,开口道,“要不……先带到我家?二十区鱼龙混杂,什么怪人都有,她出现在那里反倒不奇怪。”
“不行。”我立刻否决了这个提议,“还是我带回家吧,就说有个朋友暂住,等她醒了我就把人送走。”
邓茜的家庭情况特殊,再说了这本来就是我招惹的麻烦,没理由把她家里拖下水。
“你家?你奶奶她……”邓茜欲言又止。
“唉,没事。”我故作轻松地说,“她老人家在这城里住几十年,什么稀奇古怪的没见过,大不了就是被唠叨一顿。”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我心里清楚,把这么个移动炸弹带回家,绝对不是什么明智选择,但眼下,我找不到更好的去处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我打断了邓茜的犹豫,“你先把车开到我家附近的停车点,我们把她弄上去,尽量隐蔽点,剩下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邓茜没再说话,她点了点头,发动了悬浮车。
我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子里乱糟糟的。
黄心葳还闭着眼,但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节奏变了些,没有那么平稳。
“睡着也好。”我轻声道,“省事。”